“還…不錯。”洪劍吞下口中的肉，又仔細感受了一下。與之前單獨烤制鹿肉相比，用白花蒸制以後，林鹿肉的羶味和酸味與白花甘甜的芳香氣息相互抵消，感覺不到那種令人不快的異味了。而白花的土腥味似乎也留在了固態的殘渣中，沒有影響到鹿肉。入口以後裡脊肉質緊緻，雖然沒有什麼調味料，但獸肉本身的鮮美和林鹿特有的水果香氣，讓味道並不顯得單調，要是和剛才露珠分給大家的“食物”比較，那這簡單的蒸鹿肉簡直稱得上是美味佳餚了。
“你要不要試試？挺好吃的。”洪劍又割下一塊，用樹葉墊了一下，遞給露珠。
“不必了不必了，”露珠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一般。“你自己享用就好。”
“可是你帶的糧食不已經吃完了嗎，接下來總不能一直忍飢挨餓吧？”洪劍問道。
“…這確實是個問題。從這裡走到最近的村子，恐怕也要五六天時間。本來斗篷裡還帶著些食物的，可惜在和業人師戰鬥時，斗篷弄丟了。”露珠躊躇半晌，最後彷彿下定決心一般，接過洪劍遞來的肉，小聲說：“唉，早晚的事，不如趁體力還充沛，先試試毒性。”
看著露珠一臉悲憤，彷彿要上刑場似的緩緩舉起自己烹製的蒸鹿肉，洪劍感覺自己作為廚師的職業尊嚴受到了巨大的創傷，自己出師以來，還從沒有人對著自己做的美食擺出這副為難的表情。
“你這麼為難，要不算了，餓幾天死不了的，大不了餓趴下了我扛著你出去…”洪劍看著露珠在那裡張嘴、閉嘴、睜眼、閉眼，卻始終沒有把肉送進口中。倒是把呂小風懷裡的小七驚醒了。小七輕輕推開呂小風摟著自己的胳膊，走到兩人身旁。
“我睡夠了，換我來守夜…咦，什麼東西這麼香？”小七看著洪劍捧在手裡的肉，十分的感興趣。
“我做的，我吃了，沒事。”洪劍用石刀切下一片遞給小七。小七接過肉，用她精緻小巧的鼻子仔細嗅了嗅，口水控制不住的從她微微張開的嘴角處溢位，長長的耳朵興奮的豎起。
“哇，聞起來好香，而且，感覺不到那種讓人不快的業。”
小七張開嘴巴，啊嗚一口把肉片吞到嘴裡，臉上立刻浮現出陶醉的表情。一邊咀嚼一邊閉上眼睛，雙手捂住耳朵，彷彿要遮斷其他感官，全身心去感受這一口美食帶來的味覺體驗。過了足足有一分鐘，小七才咕的一聲，把肉吃下肚子，小臉上散發著幸福的紅暈。
“我從沒吃過這麼美味的東西！”小七盯著洪劍手裡剩下的肉，大大的眼睛裡彷彿浮現出了星星，可愛的獸耳立的筆直，感覺馬上就要撲上去了。
露珠踏前一步，擋在了小七和洪劍之間。“喂，小七你不要緊吧，確定不是被什麼惡業搞壞了腦袋？”
“沒有，我剛才吃的那塊肉很美味，而且完全感覺不到任何毒素，”小七確定地回答道，“我在業人師那裡為了苟活，一直都在儘量挑選業不強烈的食物，不然我可能早就像其他人一樣失去理性了。吃下去的東西有沒有業，我還是分辨的出來的。”
看小七說的十分篤定，露珠又看了眼自己手裡的肉，狠狠心，一口吞了下去。
“啊。”
露珠一時間竟然無言以對。震驚。感動。還有懊悔。一直以來，為了保證自己不被業所汙染，勉強自己食用教團提供的那所謂的食物。那虛無縹緲、僅僅提供飽腹的東西，和現在自己口中正在牙齒和舌頭之間湧現出鮮美汁水的肉相比，哪裡還配稱作“食物”！
舌尖傳來的鮮美滋味刺激著味蕾，讓唾液瘋狂在口腔內奔湧。如同久旱百年的枯槁田地突然降下了一場味覺的甘霖。輕輕咬下，牙齒體會到微微的阻力，裡脊細膩的肌肉纖維絲絲崩離，肉汁在口腔中流淌徜徉。混合著肉香、花香和果香的氣味如同攜手高歌的軍隊，順著呼吸征服了鼻腔。咀嚼，咀嚼，咀嚼，吞嚥，這小小一片肉在喉嚨中滑下，落入胃袋，帶來的是露珠忘卻多年的充實感。
“我，”感動的幾乎熱淚盈眶的露珠，憋了半天才說出下一句話：“再來一塊！”
洪劍見小七和露珠都吃的開心，廚師魂覺醒，顧不得疲憊，把剩下的鹿肉也加工妥當，一部分給大家分食，其餘的用乾草包裹，充當第二天的口糧。倒是呂小風對於鹿肉的反應遠沒有小七和露珠那麼激烈，大概是因為她和洪劍一樣，對於食物有“味道”這件事習以為常了吧。
四人在林中跋涉了四五天，期間靠著露珠狩獵，洪劍加工，總算是沒有怎麼忍飢挨餓的熬到了密林的邊緣地帶。幾天來，不斷參考小七和露珠的感想和介紹，洪劍大體上搞明白了這個世界食材的“秉性”。
動物植物的品相、種類與自己所在的那個世界相仿，但不同之處在於，食材裡蘊藏著名為“業”的能量。食材的能量越大，食材本身的味道也就會越強烈，具體的味道也與屬性有關，地水火風四種，分別對應了鹹甜辣酸四味。
而這個世界的人們如果直接將“業”攝入體內就會導致畸變，身體中積累吃進去的“業”會緩慢侵蝕人的身體。如果不加節制，最終就會變成“業人”，形態與吃進去的食物有關。之前遇到的業人師的手下，顯然因為就地取材的緣故，大多生的像林中的蛇蛙鳥獸。而業人的智力和理性會衰退，只保留不斷攝入更多“業”的慾望。如果不加干涉，最終會變成為害一方的“業獸”。
而洪劍看起來很明顯是異類。
首先，無論他吃什麼食材，食材中的“業”都不會對他造成不良影響，頂多就是味道好不好吃的區別。
其次，對於火屬性的食材，也就是辣味，洪劍似乎有更高的耐受程度，而“火”也會如同電池充電一般，以類似能量的形式儲存在他的體內，洪劍可以像調控炒菜時的火力一樣，隨心控制火力的大小。洪劍推測，要麼是因為他幹了十幾年的廚師，對火熟悉；要麼就是因為他出身贛省，對吃辣有些不同其他人的接受程度。
最後，密林求生的幾天裡，洪劍給大家制作食物，發現不同屬性的食材會發生反應，有可能會彼此調和，也有可能會衝撞，讓製作出來的菜餚味道大相徑庭。洪劍反覆嘗試，總結如何做出不會對露珠和小七有危害的菜餚，最終得出結論：“味道越好，惡業越少。”
而把菜做的好吃，本就是洪劍這個老廚子的看家本領。加上洪劍在業人師那裡攝入的巨量火業，等於隨身帶著一套堪比行星發動機的強力爐灶，所以等到四人走出密林，雖然衣衫不整，滿臉疲憊，但是露珠和小七甚至還依稀胖了幾分。露珠更是認定，洪劍就是給貴族們調製食物、去除食物裡面“業”的“除師”。
洪劍也懶得辯駁，畢竟自己和呂小風的經歷，自己都不知道怎麼解釋，索性就順著露珠的猜想編下去。於是洪劍成了“學成出山的除師高手”，呂小風則是洪劍的“助手”。因為飛空盒事故落到林中。
走出密林後不到半日，便逐漸有了人造物的痕跡。起初是行人踩出的草徑，後來便能見到土路。再行不久就有了石子鋪成的大路，一座小村鎮坐落前方，看起來似乎有幾分中世紀風格，街道上店鋪大多是一兩層的石材或者木製建築，但有些房屋上卻安裝了一些帶著微妙科技感的器械，彷彿不同風格的世界雜糅在一起。
雖然四人衣衫襤褸，行色匆匆，不過鎮上的人似乎也都習以為常，並沒有特別關注他們幾個。露珠從貼身口袋裡翻出幾枚金屬錢幣，去旅店開了兩間房，又去替三人購置了衣物，尤其是小七，買了寬簷大帽和帆布斗篷，遮掩她異於常人的外貌。
一切處理妥當後，露珠和洪劍回房休息。四人開了兩間房，呂小風和小七一間，洪劍和露珠一間。房間還算寬敞，兩張床中間隔了一個木製床頭櫃，床頭正對一張高只及腰的矮屏風，屏風後店家還貼心準備了裝了熱水的浴盆。
“接下來你們有什麼打算？”露珠一面把髒汙不堪的舊外套除下，一面不經意的詢問洪劍。
“暫時還沒想好，如果…唉等一下？！”本來漫不經心地坐在床上的洪劍，穿過矮屏風，看到露珠把貼身的衣服也除去，露出雪白的肩頭和看起來雖然一馬平川、但形狀絕對不是男人的胸膛。
洪劍的內心彷彿千軍萬馬來回奔騰，不知道應該再仔細看看還是趕緊用被子把腦袋捂起來，內心的疑問脫口而出：“你是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