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友們!我改動了一下前一篇,調整了一下文中三首詩歌出現的順序hhhh)
我記得那天的空氣中有潮溼的雨水的味道,水汽氤氳,我站在他面前,望著他藍灰色的眼眸——即將到來的分別給了我前所未有的膽量,我對他步步緊逼:“斯諾先生,我下週就要啟程去舊金山了……”
他溫和地回應道:“我知道。”
我望著他的眼睛,彷彿望進一團迷霧,那種迷惘令我顫慄——我無法從這樣一雙眼眸中窺探到我想要的答案,而他的語氣也是那樣無從捉摸,令我退縮。
但我還是握住他的手,把他乾燥的手掌貼在我的臉上,這讓我嗅到他肌膚上淡淡的香皂的味道:“我不知道下一次見到你會是什麼時候,你會記住我嗎?”
他的唇角噙了一絲笑意,似乎為我的孩子氣而發笑:“我想我還沒有老到患上阿爾茲海默症的程度……”
我得寸進尺地貼近他一些,近乎囈語道:“那您會想念我嗎?”
言語中我的唇貼上他的掌心,像落下一個吻。他似乎也意識到了氣氛的微妙,微微蹙起了眉,試圖抽回自己的手:“……雪兒,我想你該回家了……”
“先生……”,我的手指嵌入他的指隙,不讓他脫身,執意問道,“在我不為您閱讀的日子裡,您會想念我嗎?”
他的表情因茫然無措而顯得萬分柔軟,我的目光落在他的唇上——這燥熱的天氣讓我的行動先於思考,我湊過去,把他的答語以吻封緘。
我不知道一切是從何時走向失控的——是從我為他讀那些情詩開始;是從我吻他開始;是從我把手探入他的襯衫開始……亦或是自我踏入他家那天,一切就已經失去掌控了。
當我們倒在那張大床上,這場夏日的暴雨已經下了起來,稠密的雨幕一如情yu糾纏不著邊際。我撫摸著他那已經甦醒的身體,壞心眼兒地在他耳邊說道:“看來先生會想我的……”
“我們不應該這樣……”他喃喃道,蒼白的肌膚上卻已經顯現出誘人的潮紅,染上水汽的眸子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顯得脆弱可欺。
我在他耳畔低笑起來:“哪樣……?”
“這樣嗎……?”
“……還是這樣?”
待情事結束,綿密的雨聲依然在延續。
我吻去他頸側的汗珠——柔和的燈光下,一層薄汗讓他的肌膚染上了珍珠母般的光澤,我枕在他的胸口,任髮絲迤邐在他的肌膚上。
我聽到他的心臟在胸腔裡躍動——他的聲音彷彿從遙遠的地方傳來:“雪兒,再為我讀一首詩吧……”
我欣然同意——
於是我把那本情詩攤開,繼續讀下去:“……許久以來,我愛上你陽光曬過的珍珠母的身體。”
“我甚至於相信你擁有整個宇宙。”
“從群山中我將為你捎來幸福的花束、風鈴草,黑榛樹的果實,以及一籃籃的吻。”
“我要……”
“像春天對待櫻桃樹那樣的對待你。”
詩句剛剛讀完,我就再度把他拉進我的懷裡。
——離開小鎮前的那一週我幾乎天天造訪他家,有時我們先讀詩再做ai,有時我們先做ai再讀詩。於我而言,所有那些我無法宣之於口的情愫,都可以藉由詩句吐露。
而他的態度依然微妙難測,我有時想知道,我於他是情人,愛人,還是慰藉——可這個問題的答案似乎又沒那麼重要,我的疑慮一次又一次地溺斃在他的體溫裡,這對我而言比“愛”這個字眼更加真實。
我在舊金山度過秋天,那時我們偶爾互通電話——他說聽過我的朗讀會睡得安穩一些,畢竟沉溺在文字的世界裡,比沉溺在對戰爭的回憶中要好得多……我不知道他是否想念我的聲音,但我依然為每一通電話而雀躍不已。
後來有一次他說:“雪兒,今天讓我為你讀一首詩吧。”
我聽到他摸索紙頁的聲音,這讓我想起他是怎樣細緻地撫摸著那些書頁的,從而觸碰到那些小小凸起背後的文字世界的——
他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低啞溫柔:
“我在這裡愛你,在黑暗的松林裡。
風解縛了自己
月亮像磷光,在漂浮的水面上發光
白晝,日復一日,彼此追逐……”
書頁輕微地彼此摩挲著,我聽到他柔和的呼吸聲。他的朗讀聲如同喃喃私語,充滿繾綣之意:“ 有時我在清晨甦醒,我的靈魂甚至還是溼的……”
“……我在這裡愛你。”
“我在這裡愛你,而地平線徒然將你隱藏。”
我在心中應和著,默讀出這首詩的下一句。
“置身這些冰冷的事物中,
我仍然愛你。”
[the End]
(碎碎念:原諒我在這篇裡塞了太多詩句,有時候真覺得詩歌能表達的情感真的太複雜微妙了,一句詩能代替千言萬語。
本文中出現的詩歌皆出自《二十首情詩與一首絕望的歌》,以李宗榮譯本為主,個別字句根據我的喜好有所改動——這本詩集我當時買了一個臺譯版,讀起來實在不合口味,李宗榮的版本算是我讀過的版本中比較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