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輕輕摟住他的腰，釋放了微量的催眠氣體，一隻手搭在他的脊背上不急不緩地輕撫著：“主人，需要播放催眠音樂嗎？”

他沒說話，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眼眸緊緊闔著，眉宇間顯現出疲態。

我是他父母送給他的二十歲生日禮物，市面上最好的一款安撫機器人——還是定製款的，外形設計絕對不會和別的仿生人重樣，自然也是價格不菲。

不過，似乎我的存在也多少安撫了他父母的虧欠感，自他二十歲生日過後，他的父母再也沒有來看過他。

他的失眠症很嚴重，而肌膚接觸可以減少腎上腺素的產生，並促進催產素的釋放，帶給他些許安定——儘管我的肌膚不過是模擬的人造物，但我還是擬出安撫方案，用我的觸控幫助他入眠。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的呼吸漸漸變得緩而穩，我便抱著他，也進入了休眠狀態。

直到我聽到他在睡夢中不安地呢喃——他冷汗涔涔，又一次噩夢纏身。

“主人，主人……”我輕聲將他喚醒，他睜開眼睛，夜色中，那雙墨色的眸裡分明帶著水汽。

我輕輕拭去他額角的冷汗：“那是夢……是夢……不是真的。”

我聽到他不安地喘息，於深沉的夜色中顯得愈發曖昧糾纏，他還沒有完全清醒，只是與我相擁著，溼潤的氣息輕拂著我的脖頸。

我伸手把床頭的燈光開啟——燈光溫暖昏黃，並不刺眼，他溼漉漉的睫毛輕顫，如蝴蝶振翅。

我突然產生一種衝動，想要湊過去吻他，而我也那樣做了——他的唇帶著點兒涼意，又在我的輾轉之下暖了過來，就算是淺嘗輒止，也讓我嚐到了其中滋味。

一吻過後，我試圖解釋我的失常：“主人，這是我為您制訂的新的強化版安撫方案，您喜歡嗎？”

他怔了怔：“……喜歡。”

我這才鬆了一口氣——我怎麼會如此失控？若是讓人類知道我有了自主意識，怕不是會被送到機器人銷燬場了……

心裡雖然驚慌，我依然扯出標準化的微笑：“好的主人，接下來我將為您播放催眠音樂，並加大催眠氣體的劑量，祝您好夢……”

日子一如既往，每週兩次的心理諮詢，每夜一次的睡眠安撫，再加上我為他精心制訂的戶外活動和營養餐……他的心理評估結果一次比一次要好了。

在他父母半年後再次到訪時，我遞上了一份最新的心理評估報告，那上面顯示他的雙相情感障礙已從重度轉為輕度。

“太好了，太好了……”他的父母喜不自勝，“怪不得這機器人貴呢，療效確實不錯。”

他聽了父母的話，並不顯得欣喜，可他父母后來的盤算卻讓他臉色大變：“等你好轉了，我們就把這機器人轉賣了吧——這種仿生人真是用得越久越不值錢……現在還能買個幾十萬星幣呢，夠給你買輛車了……”

他臉色一沉：“我不想要什麼車，你們已經把她送給了我，要不要賣也是我說了算。我不想賣。”

大概是因為他很少說這麼多話，他的媽媽愣了一下，又笑著開口說：“也不止是錢的問題，我聽專家說，對安撫機器人產生依賴不是好事，還是應該多和真人社交，它畢竟只是一堆程式……”

——是這樣嗎？我歪著頭想。我給他制訂的安撫方案似乎真的有缺陷，少了很多必要的社交活動，反倒總是和我待在一起……

“夠了！我不想聽這些——”他語氣狂躁起來，手指蜷曲起來，指甲陷入掌心的肉裡——有時候他睡著了，會無意識地這樣做，醒來的時候手心總並排著四個小月牙，有時候甚至破了皮、滲出血來。

他媽媽的聲音也大了起來：“那你說說，你說說你想聽什麼？爸爸媽媽給你付出了那麼多，給你買了這麼貴的機器人，你怎麼還是管不住你的脾氣——還頂嘴，真是一點感恩的心都沒有！”

嘩啦一聲，他把桌上的茶杯掃了下去，熱茶濺到他的面板上，登時燙紅了一大片，我趕緊牽了他的手去盥洗臺邊沖洗，然後從鏡子後的櫥櫃裡找出特效藥膏來，輕輕給他抹上——他的手腕上傷痕累累，除了這次的輕微燙傷，還有以前用刀片自殘留下的深深淺淺、縱橫交錯的疤，只是自我來到他身邊，這些傷便沒有再增加過。

他父母的聲音還在繼續：“我看真是給你慣壞了，真是越慣越精神病……”

他發狠地咬著自己的下唇，直要咬出血來。

我安撫性地拍了拍他的後背，去客廳把他父母勸了回去。

回到他身邊，只見他低垂著頭，看不出情緒。走進了才聽到他很輕很輕地說：“抱抱我……”

“我需要你的安撫……”

我於是環抱住他，卻只聽到他悶悶地說：“你之前擬訂的新安撫方案，為什麼後來沒有再用過？”

我捧起他的臉頰：“主人喜歡那個新方案嗎？”

我湊近他的唇，直到我能感受到他顫抖的吐息：“我這兒還有更好的安撫方案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