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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曾連同臉色猛一沉,喝道:“胡說八道些什麼!什麼不好了?”唐寧慧整個人驚住了,急道:“你快說,笑之怎麼了?”

那丫頭被曾連同一喝,有些瑟瑟縮縮:“奴婢也不知,只聽說小少爺後來又發熱了,吃了藥也退不下去。許大夫如今已在裡頭給小少爺診治了。吳管家不放心,又匆匆趕去醫院請洋人大夫,臨出門前命奴婢在這裡候著,說見了七少爺和七太太便第一時間稟告。”

也不知道是不是一陣涼風吹來的緣故,唐寧慧猛地打了個冷戰。此時她早顧不得什麼儀態了,沿著遊廊飛也似的一路跑著回房。

曾笑之雖然昏迷著,可整個人難受得扭成了麻花一般,口裡不停地嚷嚷著熱。王媽與巧荷兩人各自擰了毛巾,一個在敷額頭,一個在替笑之擦拭身子,兩人亦是心急如焚。王媽更是一邊伺候,一邊連聲唸佛:“阿彌陀佛,菩薩保佑,菩薩保佑啊……請菩薩一定保佑我們小少爺。”

唐寧慧跌跌撞撞地跑進裡間:“笑之,笑之……”只見躺在床上的笑之全身緋紅,雙頰更是紅得欲噴火一般,眉頭緊蹙,已無意識,只口中不斷喃喃:“熱,熱……娘,笑之好熱……”

唐寧慧摸了摸他的額頭,只覺得如燒炭一般,幾乎要灼傷掌心。笑之從生下來到現在,從不離唐寧慧左右,每回有個頭疼腦熱的,也是唐寧慧徹夜不眠地照顧,所以她亦算有些經驗。可笑之此時的溫度灼燙至此,是從未有過的。

母子連心,見笑之如此,唐寧慧頓時便淚盈於睫,哽咽著喚道:“笑之,笑之,娘回來了,娘回來了……你可聽見孃的聲音?”

曾連同緊跟在她身後,也如她一般探手觸控笑之的額頭,一碰之下,饒是曾連同平日城府之深,也不由得大驚失色,轉頭厲聲問侍候著的王媽:“小少爺不是早已經退燒了嗎?怎麼現今又發熱到如此地步?你們一群大活人是怎麼照看的?許大夫呢?讓他馬上給我過來!”

巧荷忙讓人去請許大夫,王媽則躬身站在一旁,顫聲回道:“回七少爺,太太走時命我們好好照顧小少爺,我們幾人都是寸步不離地守在床頭。先頭的時候,小少爺還是好好的,睡得也沉,後來不知怎麼又發熱起來。我們給小少爺額頭敷了冷毛巾,可怎麼也不管用,小少爺越來越熱……我們便請了吳管家過來。

“吳管家讓人把熬好的藥給小少爺服下,一邊又差人去請許大夫。可這次吃了藥卻是怎麼也不管用,不見半點兒退燒的樣子,小少爺的身子卻越來越燙,還吐了幾次……許大夫方才診脈後,又開了一帖藥……許大夫說小少爺這樣的情況危險得很,又說洋人醫生那邊有一種藥打了就可以退熱,讓吳管家立刻去請洋人醫生過來一趟。他亦不敢離開,此刻正在灶房裡頭煎藥呢……”

說話間,許大夫已隨著小丫頭的腳步匆匆進了屋。

曾連同趕忙迎了上去,急道:“許大夫,你瞧小兒的病狀,怎麼會如此反覆?到底是什麼病?”許大夫的臉色極為凝重:“七少爺,可否借一步說話?”

曾連同正欲抬步,忽聽唐寧慧驚恐的叫聲:“這裡!這裡有斑!”唐寧慧猛地推了一把曾連同,“出去,你們都快出去!”

曾連同抓著她的手臂,急問:“到底怎麼了?”卻見唐寧慧怔怔地瞧著曾笑之,淚水沿著臉頰滾瓜似的滑了下來:“曾連同,這是天花,是天花。”

房內眾人俱面面相覷,看見彼此眼中各自的驚懼。“天花”二字一傳入曾連同耳中,他整個人便是一震,臉上的血液似被人一瞬間全部抽光了一般:“天花?胡說!好端端的怎麼可能染上天花呢?”

原來他也這般緊張笑之的。

曾連同轉向許大夫,見他閃躲著自己的目光,他只覺兩旁太陽穴像被人用棍子劇烈敲打,腦中嗡嗡作響,一片空白。連許大夫的回話也如浮雲一般,忽遠忽近:“在下方才想與七少爺借一步說話,便是想告訴七少爺,貴府小少爺患的,極有可能是天花。一般得天花者,起初一兩日便是如此,高燒不退,頭痛嘔吐,之後溼毒乘虛流聚,全身漸漸起紅色斑疹,最後變為痘癰腫痛,紅腫潰破,漫流膿水……”

曾連同猛揮手打斷了他的話,喝道:“我無須知道這些,我只想知道可有什麼救治辦法!”許大夫垂頭:“盡人事,聽天命,僅此而已。”

曾連同盯著他的黑黝目光漸漸轉厲,透著一股殺氣:“我要的是一定!我要他一定好起來!”許大夫的頭垂得越發低了幾分:“七少爺,請恕在下醫術淺薄,實在無法做此保證,在下唯一能保證的便是一定竭盡全力。”

曾連同牢牢地盯著他,再不發一言。偌大的屋子便像是被罩了一個玻璃罩子,空氣漸漸稀薄,叫人呼吸都困難。

外頭腳步聲匆匆而至,曾連同抬頭一瞧,原來是吳管家帶了洋人醫生前來。

曾連同與洋人醫生交流了幾句,那醫生便取了銀質聽筒之物,為笑之診治。洋人醫生很快發現了不對勁兒,忽然大聲道:“It’ssmallpox!It’ssmallpox!”

他又仔細地檢查了一遍,一邊與曾連同交談,一邊朝眾人揮手,道:“Out!Everybodyout!It’ssmallpox!It’ssmallpox!”

唐寧慧見之,更覺四肢冰涼,仿若天塌。都說洋人醫術高明,可以起死回生,如果連這洋人醫生也這般緊張害怕,莫非連他們也無可奈何?

唐寧慧不由得憶起她八歲那年,母親朱碧青染上此病的時候,瘋了一般地把她打出了院子。父親唐秋馮不得已讓人把母親送去了鄉下。上車前,她遠遠地見了母親一面,又隔了車簾說了幾句話。那個時候她不知道,那次見面,居然是母女兩人的最後一面。

哪怕是這般打發了她娘,可大娘唐陸氏還是不放心。當時唐家在寧州的西寧山有一間別院,往常都是夏天的時候偶爾去住幾天,平素也都空著,只有一對老僕人負責看管打掃。唐陸氏又哭又鬧地讓唐秋馮帶了全家出去避“痘”。因唐寧慧一直與母親住在一個小院,唐陸氏的意思是說她指不定也染上了,只是未發作而已,又說家裡就唐少丞一根獨苗,她這後半輩子也就這麼一個依靠,若是唐少丞有個三長兩短,她也活不了了,死活讓唐秋馮把唐寧慧扔下,說,若是不把她留下,她索性就一頭撞牆上得了。

唐秋馮被唐陸氏一哭二鬧三上吊弄得實在沒有法子,只好留了一個看門的僕人和一個婆子照看唐寧慧。結果她娘朱碧青最終沒能熬過來,可是她卻命硬得很,沒有染上那不治之症。

想不到如今笑之居然也會染上這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