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張澈出聲,這會兒屋裡面的人才反應過來。
於芳慧稍稍收拾了下情緒,問道:“你今天怎麼回來了?”
過往的時候,都是一個月回來一次,家裡人也都習慣了。
老太太則是起身問了句有沒有吃午飯。
張澈說了句沒有,老太太便是直接去了廚房。
“今天上午軍訓,能提前出學校,所以就回來看看。”
於芳慧點點頭,她是怕被什麼有心人故意叫回家,猶豫片刻後,方才蹙眉出言解釋道。
“那家人又來了。”
原來是這回事,那家人的名字,張家一直不怎麼想提及,就是因為事情解決了,想著往前看,倒也不必一直糾結,總歸日子還要過下去。
所以到了不可避免要提及的時候,便是用那家來代替。
實際上對方姓程,一個鎮上,但是不在同個村,年紀約莫在四十歲,早年在外面打工,似乎在礦上。
老婆叫王娟,有兩個小孩,年紀都還不大,十歲以及六歲。
這也是當初從二樓跌落摔死後,對方提了二十五萬的要求,張家沒有討價還價,直接答應的緣故。
一個女人帶兩個小孩,實在不算容易。
事情既然已經發生,誰也不願意看見,錢不能解決所有的問題,但是能解決大部分的問題。
如今看來,之前認為的事情到此為止,倒是自己這邊想的太好。
無非就是要錢。
張澈儘管心裡有些不愉,但還是問了句:“他們要多少錢?”
情緒不能解決任何的問題,想要處理,還得回到問題本身來。
要是錢不多,哪怕噁心,也省卻這個麻煩,當然,還是要一次性了斷。
“十萬塊錢。”於芳慧咬了咬牙說道,哪怕她平素是個熱心的人,這會兒也是忍不住暗罵起來。
這家人的心是有多黑,要不是自家兒子有了出息,還真不曉得,自己夫妻兩個人要在外面那種環境下幹多少年的活。
現如今想想,再去那種地方打工,午夜夢迴說不定都要身子發顫。
壓力太大,好像沒有個盡頭。
張澈臉色一沉,這真是獅子大開口,都不曉得怎麼能說出來這樣的話。
“給個屁!”
大伯張秋生慣常是沉穩的性子,這會兒也是忍不住爆了粗口。
“當時的協議,是村書記,主任見證的,鎮上也有人在,現如今紅口白牙的就想要錢,哪有這麼簡單的事情?不行我現在就去村裡,去鎮上。”
大伯母沈玉芬也在旁邊幫腔:“是啊,憑什麼?看到人家賺了錢就眼紅。”
現如今她是沒有任何的想法和於芳慧比了,張澈這出息,著實太大。
咋比?
所以直接就當自己兒子看了,說不定以後還能幫襯自家。
一家人的態度明明白白的擺在這裡,就是有錢也不想給,關鍵是太噁心人。
但農村的事情,有時候就是這麼難辦。
各自講自己的道理,而沒有公理,更別提什麼法律,不好使。
就說道旁一棵樹,閒的時候都沒有什麼人管,一旦有人要砍了,或者政府要修路拓寬。
那好,事情來了。
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人,說這樹是他栽的,或者這塊地是他家的。
讓拿憑證出來,屁也沒有。
全靠著一張嘴巴拉巴拉,他爺爺種的,二十年前和誰換的地。
不認?不給錢?
那不行,直接地上躺著。
大部分人都是隻能捏著鼻子認下。
因為這就是農村有時候的無序規則,胡攪蠻纏有理,我弱我有理,誰能拉的下來臉,誰就能贏。
正常人是沒有那麼多閒功夫去消耗。
就說這件事,真乾的出來,直接拖家帶口來哭喪,或者把七老八十的上一輩人送過來住。
你還不能不管,管吃管住。
否則又是站不住理,千夫所指。
這事張澈還真瞧見過,村上有人鬧糾紛,倒是沒打架,有一方拉下臉,直接趁著早上把自家老頭送去,老頭裝作什麼都不曉得,就進了房裡坐著不走。
真不曉得麼?
怎麼可能,無非就是人老臉都不要。
最後只能服軟,要麼就是動刀見了血,警察出動才算消停。
甚至有人會破壞潛規則到小孩學校裡面鬧,學校搞不清什麼情況,老師學生更是搞不清什麼情況,只是議論聲,就足夠把小孩搞到心態崩潰。
這也就是為什麼於芳慧看見張澈回來,下意識就問為什麼回家。
就怕有人用這些個髒手段。
“先吃飯吧。”
張南林嘬完手裡的煙,嘆了口氣:“我看王娟也不像是這種人,十有八九是有人給出主意。”
聞言,大傢伙都是沉默著沒有接話。
是不是這種人重要嗎?
關鍵是做了就不會輕易鬆口。
當然,這種事情,沒有幾個狗頭軍事慫恿,也確實不太可能發生,記得當初籤協議的時候,就有幾個人跟在王娟後面嘀嘀咕咕。
張澈這才曉得,那家人鬧過沒多久才走,這是第二次來。
一哭二鬧三上吊的。
所以幾個人都沒有來得及吃飯,也沒有心思吃飯。
老太太煮了一大盆面,張秋生幫著端過來,呼嚕嚕吃著,搞個肚飽。
快到一點鐘了,也確實都餓了。
張澈端著碗,下意識的吃麵。
心緒卻是想到後世的某個時候。
回老家的酒桌上,有人喝多了,說了句,當年建房子出的事,有些貓膩。
等自己追問的時候,那人又連忙擺手說搞錯了。
就是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張澈那時候也沒有想著深究,畢竟都快四十歲的人,距離當年,都過去二十多年。
再翻舊賬,能不能查出真相,或者說,查出來真相又能如何?
讓人把錢退出來?
至少當時人從樓上跌下來摔死,那是肯定沒跑,眾目睽睽。
現如今想想,那人似乎就是王娟孃家鎮上的,有沒有更多的關係,難說。
終究不是無的放矢。
可眼下這個情況,實在把人噁心的夠嗆,要個五千一萬,甚至兩三萬,還能有一絲絲理解,無非就挑理。
比如讓人來遞話,祭日了,該上門看看孤兒寡母的,算是有理。
那要是去了,總不能空著手。
按照張澈現在的性格,以及手頭上的錢,要是互相諒解,多給點也不是沒可能。
但現在這樣的搞法,完全就是拿著刀宰人。
非得出血不可。
來硬的,那就看看,這裡面是不是有沒有貓膩在。
張澈也是狠了狠心。
將兩碗麵呼嚕嚕倒進嘴裡後,他便是起身去了外面的空地上,掏出手機。
打給的是楚安妮。
這事找葉志堅估摸著不太行,葉家老爺子也許可以,估摸沒有那麼快。
乾脆就是聯絡眼下能量最大的人,既然楚老爺子能在灕水出現,這邊自然會有些關係在。
滬上。
午後時間。
楚安妮正從外面回來,才在地下室停好車。
聽到手機鈴聲,拿起來一看,沒想到是張澈這小子。
他那兩萬塊錢可還卡在賬上好久了。
於是笑著接過電話,說:“怎麼今天有時間給我電話,聽說你去了劉老師班上,美女很多,鶯鶯燕燕的挺開心吧?”
張澈:“......”
這迎面而來的暴擊感是怎麼回事?
我在你心裡就是這點形象?
放在平時,說不得還要掰扯兩句,今天還是算了,曉得對方是個大忙人。
於是便是簡要的將事情說了。
楚安妮捏著手機,皺著眉頭問:“你是覺得這個人,是身體已經有了無法挽回的重病,才會故意做出來這種事情?”
張澈點點頭:“是不是故意不能肯定,也有可能是當時喝醉了酒,突然心裡生出來這樣的想法,要不然的話,去街上碰瓷不更好。”
當然了,說是這樣說,不過以當時農村人的見識來說,還真難說會知道車子有保險可以碰瓷的事。
甚至還會覺得開車的人惹不起,能不能要到錢難說。
畢竟醫鬧以及碰瓷,都是幾年之後,才會興起來的黑產業。
還是附近的人,知根知底的好欺負。
張澈這樣說,也是避免給楚安妮一種先入為主的想法,以對方的身份,最好還是幫理不幫親的好。
“這樣,我大概有兩個建議。”
楚安妮沉吟片刻,對於張澈的想法算是瞭解,給自己的資訊也是足夠客觀。
沒想著靠忽悠自己來壓人。
這樣的感覺很好。
“不瞞你說,我哥目前在灕水,對方這樣的行為,也能算的上敲詐勒索,特別是查實你說的那件事,必要的時候,可以公事公辦。”
“還有一種呢?”張澈眉頭皺的很緊,這樣的做法,也太趕緊殺絕了。
以楚安妮的身份,他哥哥在灕水,自然不會是什麼小官,這不是在吹牛。
“另外就是出錢,找調查公司,找到你說的證據再談。”
楚安妮笑了笑,但是心裡也是鬆了口氣。
對方真要是選了公事公辦,她雖然會幫忙,但估摸著這段難得的,從師生到朋友的關係,會變質。
“現在國內就有調查公司了嗎?”
張澈下意識的問道。
“有,專業的,只要花錢,當然了,估摸著費用不便宜,尤其是這種沒有授權的,責任不用你擔,收費更貴,不過你小子懂挺多啊!”
楚安妮的語氣都輕快起來。
“嗐,之前在雜誌上看到過,國外有。”
張澈解釋了句,隨即有了選擇:“就第二種。”
“行,我幫你聯絡。”楚安妮答應下來。
說著,兩人就準備掛電話。
忽然,車窗外傳來了噠噠噠的聲音。
楚安妮看了眼,發現是停車場的保安,於是降下車窗,問了句:“有什麼事情?”
“女士您好,我是看您這邊長時間沒有熄火,過來提醒您一下。”
“哦哦,謝謝啊。”
楚安妮被這樣一打攪,發現手裡的電話還沒掛,忽然想起什麼,順嘴問了句。
“還有,你那兩萬塊錢書,什麼時候領走?”
電話那頭沉默片刻,幽幽有了回應。
“安妮姐,你之前說的那個朋友,該不會是你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