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裝出正常人的樣子，左黎用上了渾身的力氣，走到兩個警察視線範圍之外，他出了一身的汗。
但他不敢停歇，一路喘著粗氣，乘坐電梯，來到樓下。
到了樓下，還沒走出大門，抬頭一看，警車竟然還在外面。
“操！”
左黎暗罵一聲，把衛衣帽子又往下蓋了幾分，轉身向側門走去。
側門連著地下車庫的出口，他剛走出門去，就迎面攔停了一輛車。
因為險些撞上，他被車裡的司機探出頭來臭罵。
“沒長眼睛啊！”
左黎悶著氣，不想把事情鬧大，沒懟回去，退了幾步，給他讓路。
前車走後，左黎又艱難地往前走去。
這時，第二輛車也來了。
他下意識用手攔了一下，側目去看。
四目相對的瞬間，兩個人皆是一愣。
左黎停下了腳步，呆呆地站在路當中，就那麼直勾勾地看著駕駛座的人，兩個字慢慢從他嘴裡揉出來：“陸同？”
陸同坐在車裡，睜著不斷放大的瞳孔，同樣目不轉睛地看著左黎。
“滴滴滴！”
後面的車按了喇叭催促陸同，他才慢慢回過神來。
同樣回過神來的還有左黎，他喘了幾口粗氣，收回視線，瘸著腿繼續往前走。
讓開路後，陸同把車開了出去。
左黎回頭想要再看他一眼，但他已經離開了。
後續的車一直不斷跟上，川流不息。
剛才的一幕就像是做夢一樣，讓左黎不禁懷疑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陸同應該在美國吧。
他自嘲地笑了一聲，提步向前走去，到馬路邊上攔車。
醫院門口的車不好攔，很多都是叫過來的滴滴。
為了不讓警察追蹤到位置，左黎直接把手機丟在了醫院，口袋裡只踹了蘇覽給他的二百塊錢。
打車可以，叫車不行。
等了半天，不見車來，左黎有些扛不住了。
雖然他傷得不算太重，但畢竟還是被車撞了，疼。
他的汗一直在往下滴，呼吸越來越重，眼前有些模糊，不知道是汗水還是頭暈。
半晌，一輛車緩緩向他駛來，停在了他的面前。
他看了一眼，呼吸一停。
陸同緩緩把車窗開啟，招呼他說：“去哪兒？我送你。”
左黎深深地提了口氣，走上前去把門拉開，坐進去繫上安全帶，報出家裡的地址。
之後，就再也沒話說了。
陸同專心致志地開車，沒有主動提起任何話題。
左黎靜靜坐在邊上，只觀察著視覺範圍之內的畫面。
乾淨的車，乾淨的人，略帶香氣的車廂和略帶香氣的人……
他成熟了。
不再是當年那個跟在他屁股後面，動不動就耳朵發紅的少年了。
就在左黎以為這場沉默會一直持續到他回家，陸同卻突然開口問他：“腿怎麼回事兒？”
左黎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微微露出來的一截繃帶，苦笑一聲說：“被車撞了。”
陸同扭頭看他一眼，不確定他是在開玩笑還是在說真的。
對啊，從剛認識的時候就是這樣，他從來分不清左黎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
話匣子被陸同開啟，左黎憋不住向他問道：“什麼時候回來的？”
“去年。”
“還適應嗎？”
“什麼？”
“在美國生活。”
“還可以，沒有想象中那麼難以忍受。”
“還以為你會留在那邊。”
“這幾年我媽身體不太好，所以回國了。”
“哦。”
又是一陣沉默。
左黎提了口氣：“當年……”
“到了。”陸同打斷他的話，慢慢把車停在路邊。
左黎側目看了一眼，確實到了。
他尷尬地指了指車門說：“那我走了。”
“嗯。”
沒有任何多餘的話，就像他們從來沒有任何超越同學之外的關係，客氣得像是兩個陌生人。
左黎把想說話的咽回肚子裡面，轉身推開車門，跨了下去。
走在回家的路上，左黎覺得路上的風有些涼，他裹緊了身上的衣服，視線的餘光看到陸同的車慢慢從身邊駛了出去。
風，變得更冷了。
他回到家裡，草草收拾了一下東西。父母那兒肯定是不能去了，警察絕對埋伏有人。思來想去，只能先去向陽家裡避一避風頭。
向陽在俞京市裡有兩套房子，其中有套公寓常年不住，左黎拿有鑰匙。
打車來到公寓，左黎進門一看，確實沒人。
他鬆了口氣，稍微收拾了一下行李，打算先在這裡躲上一陣。
手機沒帶，只能先用有限的現金。銀行卡不敢用，害怕被追蹤。
幾天下來，僅有的現金就被左黎花光了。
他焦頭爛額度揣著最後一點零錢下樓，找了一個小賣部打電話。
“喂？向陽嗎？我在你家的公寓。你過來一趟，給我送點現金。我有急用，回頭還你。嗯，就這樣，一會兒見。”
掛了電話，左黎轉身要走，視線盡頭出現一輛熟悉的車，他心裡猛地一動。
他慢慢走到車邊，輕輕敲了敲車窗。
車窗滑下，是一張陌生的臉。
左黎一愣:“對不起，我以為……”
“咔噠——”
後座的車門被人開啟，從裡面走下來一個人，默默地看著左黎。
左黎臉上露出一抹釋然:“真的是你。”
陸同面無表情，向左黎說:“警察聯絡我，要你的地址。”
左黎喉頭一緊，剛要綻放的微笑瞬間就僵住了。
隨後，周圍幾輛車上衝下來七八個警察，直接就把左黎給包圍了。
左黎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手銬已經拴在了他的手上。
他呆愣著看向陸同，那人沒有任何留戀，轉身坐回了車裡。
司機驅車離開，途經左黎身側，陸同一寸頭都沒有扭動，就那麼直直地看著前方，離開了。
左黎難以置信地看著汽車離去的方向，被警察用力地塞進了車裡。
看守所內，左黎見到了趙博。那人已經幾天幾夜沒有閤眼睡過覺了，頭髮凌亂如鳥窩，鬍子拉渣，滿眼疲憊，看見左黎，瘋了似的撲上前來，一下子就給他跪下了。
“左黎，哥對不起你啊！”
左黎一腳把他踹開，上去掄起拳頭就要揍他。
身後的警察大聲喝止:“幹什麼呢！這裡是警察局！都給我老實點兒！”
左黎憤憤地把拳頭收了回來，改成揪住趙博的衣領，紅著眼睛質問他:“你他媽到底都幹什麼了！”
趙博欲哭無淚:“我也是被人給騙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