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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那年夏天

溫熙一回到寢室,就喘著粗氣大哭了起來,放假室友都回家了,就剩一人,反倒也很好,可以安安靜靜地自我療愈。

她洗了個澡,吹乾頭髮坐在陽臺,對面樓正有人彈唱《去年夏天》,那是她那年夏天窩在出租房內反覆聽的歌曲:

還有什麼等待,還有什麼悲哀?

這故事中的人不太精彩

夏去了又回來

而人卻已不在

它重複著我洶湧的忍耐

。。。。

那初二的夏天,她才14歲,發生了她命運的重大轉折,父親房地產生意下滑,樓盤爛尾,欠了很多錢,變賣了所有家當後,還被人打死在小巷子裡。

她睡個覺的功夫爸沒了,家沒了。

前一天還在一張桌子上吃飯,一眨眼就捧著骨灰盒坐在火車上。

媽媽趕忙帶著她簡單行李一路西行,躲到一個三線小城。

變賣了些金銀細軟,換了三萬塊,這便是他們母女未來所有的生活費。

母親租了個便宜的老房一居室,六百塊一個月,主要離學校近,裡面除了床和簡單傢俱,什麼電器都沒有。

她還來不及悲傷,來不及大哭一場,命運的苦難來的猝不及防。

她也曾是個大小姐,住著大平層,家有保姆,車接車送,從小鋼琴舞蹈高爾夫,只要是她喜歡的都能去學,都能買到,媽媽全職陪伴。

上的是貴族的國際學校,這才有機會遇見唐家兄妹,家產雖說比不上唐家,也算是中產向上小富之家。

一夜之間落入底層,空蕩蕩的出租屋,廚房黑漆厚重的油煙,一坐下去就嘎吱響的床。

廁所還沒到門口就是一股騷味,還有時不時都能聞到的黴味,身邊一個親戚朋友都沒有。

她大哭著說:“媽媽,能不能借點錢換個好點的地方?”

母親安慰她:“熙熙,我們沒辦法告訴任何人,還有很多人找我們要債,他們也不管法律,親戚朋友更不敢幫忙,

這是個無底洞,躲我們都來不及,更不可能借錢給我們了,現在只能活著,只要活著未來都有希望。”

溫熙哭久了,哭累到睡著,那個夏天母親到處找工作,很多年沒接觸職場,母親找了好多地方。

餐廳後廚,酒店客房,掃廁所,家政,試用一天人家就嫌棄大媽幹活蹩腳,不利索。

她在家待著,只能看看小說,聽聽歌,沒捨得買空調,汗溼了一遍又一遍,連入睡都很困難,嘎嘎響的電風扇吹的腦袋生疼,失眠。

她懷念父親的寵愛,總是不經意間默默落淚,夢中醒來睡不著,枕巾溼了一大片。

她早上吃著媽媽煮的清湯麵,只有幾片青菜,問媽媽:“我們是不是一直要這樣縮頭過日子?我們什麼時候吃苦能到頭?”

媽媽反倒微笑的摸摸她的手,“好好活著,你會有翻身的那一天。媽媽這輩子最不後悔的事就是生下了你,是你給我活下去的勇氣。”

不是不悲傷,是生活讓人沒時間停下腳步。也許忙忙碌碌可以遺忘些事情。

那年暑假,溫熙沒敢聯絡任何同學朋友訴苦,她默默的寫日記記錄著。

思考著靈魂的歸宿,看起了哲學書,看了凡四訓,看名人傳記,企圖找到命運的劇本。

她發現老天爺不會什麼都不給,既然拿走了物質生活,但一定會在其他方面給她補償。

人生都已經跌到谷底了,觸底便會反彈,接下來的路沒有比現在更慘的了,一定會向上走。

她開始分析自已的優勢,漂亮,學習也不差,記憶力也不錯,唱歌跳舞小時候沒少練。

她可以從事的職業有很多,養活自已和媽媽肯定沒問題。

她燃起了一絲希望,她興奮的跟媽媽說:“媽,你打工賺錢太少了,年紀大了也做不了體力活了,咱們去擺攤吧!

我看很多攤位生意好兩三年就能自已買房了。我算了下小吃車加食材工具只要幾千塊錢,要不試試?”

“我們擺攤賣什麼?我可什麼都不會做啊。”媽媽一臉愁容

“我查了下幾個比較簡單的小吃,像冰粉啊,烤腸啊,榨橙汁,不需要什麼技術。”說幹就幹。

母女倆搞來了小吃車,裝飾了一下,剛好也是夏天,就網購了些食材,冰粉兼果汁,興沖沖的推到小吃街。

才發現好地盤都給老攤主佔了,剩下一些偏僻的位置,稍微出了點線就給城管攆走,夜幕降臨,兩人也沒經驗,不會叫賣,位置也不顯眼。

人家逛一圈都吃飽了才看到她們,而且整條街一大堆賣冰粉果汁的,她哪點能競爭過人家?

她懊惱的說道:“是我沒事先考察市場,大意了,只是在網上看到些影片而已,現實情況和想象不同,是我考慮不周。”

媽媽捨不得責備,“沒關係,熙熙,大不了再去找工作。”

溫熙在整條街來來回回走了幾趟,細心觀察著每個攤位,用紙筆記下所有攤位賣的是什麼,都處於什麼位置,畫了個詳細的圖,她不甘心。

她跟她媽分析:“這裡生意最好的幾家是賣烤冷麵的,賣煎餅果子的,炒蝦滑,和幾個燒烤攤位。

像奶茶,烤腸,還有些甜品類生意都一般,除非那個地理位置很好,處於大攤位旁邊,客人附帶消費。”

溫熙還具體分析了各個品類在整個街區的佔比情況,以及生意好的這幾家成功點在哪,甚至還帶著媽媽品嚐了那幾家味道好的。

溫熙改進了小吃車,放棄了果汁,冰粉關東煮的組合,到冬天還可以把冰粉換成熱芋圓,並且把車子裝了很亮的燈光。

憑藉一點審美做了個好看的招牌,還忽閃閃的,很是吸引小朋友和小女生的目光。

她早早就去蹲點,很多攤主車子都不推回去的,還有座椅之類,她找到一處燒烤攤位旁邊,十幾米處都沒有和她重複的。

不僅如此,還給媽媽手機開了抖音直播,陌生城市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她弄了些小碗做免費試吃。

很多大人帶小孩吃燒烤,小孩吃不了辣,剛好她提供的食材孩子都愛吃,生意一下好了起來。

媽媽笑的合不攏嘴,“你果然是媽的大寶貝。”

一晚上收入幾百,好過去給人打工,這個還很自由,白天不用出攤,時間寬裕,儘管如此,擺攤也有囧的時候。

有時和附近攤主爭吵,去的晚了位置被搶佔,那晚收入就大打折扣,有時城市搞環保建設,被城管攆來攆去。

收入也不穩定,遇見大風大雨大雪的時候就沒法出攤了,並沒有網上說的兩年就能買得起房。

普通人的擺攤,也沒啥過硬的技術和特色,就是開了直播,人數也不多,粉絲量也就幾千個,沒什麼話題可以讓大家討論的。

溫熙還是個學生總不能像網紅攤主一樣,穿著性感,漂漂亮亮滿嘴大哥大姐,攤煎餅都排幾個小時。

不過已經偶爾能月入過萬了,比初來時候要好很多,不會為了生計發愁。

這個夏天,她學會了自已洗衣服,做飯,打掃衛生,鋪床,陸陸續續添置了些家電,三線城市消費不高。

母女倆一個月加上房租三千多塊就夠用了,她倆停掉了所有的高消費,低慾望,努力的做一個窮人,還得思考如何抵禦來自人際關係的各種挑戰。

母親剛到的時候,就被附近鄰居打聽問過好多次,小城市三里內無秘密,母親極力掩飾,編了個謊言。

但白皙的面板,四十多歲也看不到明顯皺紋,說不來的方言,還有從未做過家務的手,種種跡象都是曾經富裕過。

被人揹後猜測什麼的都有,來躲仇家的,出軌淨身出戶的,被隱藏起來的小三了,沒事的大媽天天編排。

知道她們母女倆始終沒有男人來,還有單身老頭邀約去跳廣場舞。

母親為了躲債主,偷偷辦了假身份證,把女兒戶口遷在外婆家。

連付款碼用的也是外婆的身份證辦的銀行卡。

所以她特別害怕用的真實身份證的所有地方,沒有坐過高鐵,不敢去正式的單位下就職,沒敢買社保,甚至不敢住院。

她儘量讓自已保持健康,鍛鍊飲食格外注意,擺攤吃點虧也不敢和任何人爭吵,生怕叫來警察查身份證。

溫熙剛到這個地方的學校時,真的各種看不慣,除了硬體環境糟糕,每天都是刷題,刷題,自已的藝術愛好在分數面前一文不值。

老師體罰學生言語侮辱學生都是正常現象,學生不能反抗不能頂嘴,否則立馬給穿小鞋。

幹什麼事都講究人際關係,打聽這人有什麼背景,欺軟怕硬。

初三時溫熙就被幾個女生放學躲小角落裡欺負過,面對過討債的混混,擺攤時難搞的客人,她現在除了生死,什麼也都不怕了。

就這一條命了,老天爺你要真要收回,咱也無所謂了。

她反將嚇唬她們:“你們知道我爸為什麼從來沒出現過嗎?”

溫熙努力的演著,神神叨叨的說:“她是個臥底警察,不能暴露身份的,現在指不定在哪角落執行任務呢,你們要是敢打我一下,等著進局子吧!”

“胡說,誰信呢!”幾個女生抽著煙。

溫熙此時極度冷靜和平靜,只是冷眼盯著,一句話都不說,內心保持堅定,這時候所有的證明和解釋都沒用。

她已經想好了,如果真動起手來,她先拿下腳邊不遠處的大板磚,然後抓起那個頭髮最長的,用書包護住自已背。

她要學的是“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境界。

那意思就是“不信你就來試試看,有的是讓你們幾個後悔的。”

幾個女生沒了底氣,看到個不好惹的,憤憤離開,溫熙為了更好偽裝自已,還給手臂處貼了個假紋身,平時藏在衣服下,關鍵時刻看能不能威懾下小屁孩。

靠著異於同齡人的成熟心態,建立起自已堅硬的保護殼,她看這些個同學都很幼稚,難以建立友情,很難有共同話語。

她們整天討論的都是哪個男的帥,收了什麼情書,哪個明星劈腿,今天喝了什麼奶茶等雞毛蒜皮的事。

而她要思考怎麼賺錢,怎麼忘掉悲傷,怎麼維持生活的平衡,怎麼爬起來。畢竟這個新環境沒有一個人和她有相同的過往。

“在失去中我慢慢的變呆

是不同步的未來

卻把書包中的日記更改

。。。。。

聽完歌,溫熙蜷縮著膝蓋,看向星空,不知不覺已滿臉淚痕,她抹了一把眼淚,嘟囔了句“去你大爺的唐宇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