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裡,白熾燈的光線很有強度,刺激著男人眼皮周圍的神經,直接把張文俊刺激得從昏睡當中醒來。
這時候的他整個人橫七豎八的斜躺在一張狹窄的沙發上,下意識的想要用手撐起起身。
這時候的他恢復了意識,只覺得渾身上下無處不痛,臉上,胳膊上,腰上,腿上,要不是針刺般的刺痛,要不就是若隱若現的痠痛。
尤其是腦袋裡一時間彷彿要炸裂開來,醉酒的痛感。
隨後的他環顧四望,很快意識到,這周圍的佈局有些莫名的熟悉感,那紅色標誌性的徽記就在自己沙發背後的牆壁上面掛著。
自己是到了附近的派出所了?這是張文俊心中的第一個想法。
但很快他的目光就被眼前的姑娘所吸引。
“張文俊,你醒了?”唐雪倩關切的聲音傳來。
她就坐在一旁的一根皮椅子上,靜靜的看著他。
“倩倩?”
一聽到這個詞,唐雪倩就感受到了生理性的反胃,但是強行克服,同時臉上不得不露出溫暖關切的笑容,眼神溫柔繾綣。
“你現在身上哪裡還痛嗎,要不要去醫院檢查一下?”
“傷到哪裡沒有?”
“你還記得你之前幹嘛了嗎?”
“不清楚了。”張文俊連連搖頭,只覺得現在眼前還是有些恍惚般的天旋地轉。
“我這是在哪?”他下意識的問道。
“派出所啊,你酒後鬥毆,被帽子叔叔帶過來了,之後在通訊錄找到的我號碼,通知的我。”唐雪倩自然的撒了個謊,面不改色心不跳。
“我不是去你......”張文俊意識逐漸清晰,然後住嘴,很快搖完頭,才想起一時衝動,借酒消愁。
再之後,好像就不記得了。
好像自己堵她家裡的門去了,真的堵了麼?是在夢裡堵的?還是真的去了?
幻象與現實的界限是如此模糊,這就是酒精所帶來的作用。
而現在正主就在自己眼前,還多少有點關心的姿態,那就極有可能是前者。
他很難想象唐雪倩被堵門了之後,還能對他好言相待的樣子。
很快張文俊就下了自己的判斷。
“去哪?你要去哪,你到底喝了多少?”唐雪倩臉上恰到好處的露出了無辜困惑的目光。
與之前在家裡嚇得快哭出來的樣子判若兩人。
女人都是天生的演員,這句話很真實。
張文俊腦子很亂,他這時候都有些分不清夢境與現實了。
也許是酒醒了,也許是現在在派出所,又也許是疼痛,多種因素彙集在一塊,讓他的理性恢復,理智似乎又重新佔據了上風,佔領了大腦的高地。
“哦,對了,我之前是在喝酒,喝得醉了。”
也許是之前類似酒後斷片的情況發生過不少,張文俊就相當迅速的接受了這現實。有些痛苦的拍了拍自己的頭。
此時的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那身“潮牌”,彷彿在滿是塵埃的水泥地打了個滾,灰撲撲的一片,用手拍了一下,塵埃就在光線之下四散飄零。
“帽子叔叔說等你醒了冷靜了再處理調解,你和別人打架了,這是他們的傷口。”唐雪倩舉了舉照片,在他眼前晃了晃。
“不算什麼大事,可以調節的,帽子叔叔說先讓我進來和你聊聊,看怎麼處理。”
這種情況自然算是小型糾紛,不存在什麼串供的可能,親屬或者家屬能守在旁邊,很正常。
“你怎麼來了?”明明唐雪倩才解釋過,轉眼就忘了,又問了一遍。
“這不重要。”唐雪倩很快搖了搖頭。
“我有話跟你說。”姑娘的語氣嚴肅了起來,眼神也變得無比的誠懇。
“對不起,因為我的緣故,你應該虧了不少錢吧?”隨後迎來的便是她誠懇無比的道歉。
沒有任何虛情假意,滿是誠意,至少這一部分感情是真實的。
在被陳浪科普了投機市場的殘酷之後,唐雪倩也深刻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嗯?”男人先是一愣,然後很快否認到。
“沒有沒有,都是我自己的問題。”這會兒清醒的男人,主動開始背鍋,大包大攬起來,和之前那副把“鍋”甩她身上,怨天尤人的模樣判若兩人,姑娘這時候都還記得,當時他在門外是如何的叫罵,如何的面目可憎。
“唉。”唐雪倩嘆了口氣。
“我不太懂事,這段時間我也很煎熬,我也是最近才瞭解到期貨真正的風險,去努力學了很多很多的知識,才知道這個市場是吃人的市場,一念天堂,一念地獄,你又是新手,我那個約定實在是太隨意了。”唐雪倩遺憾的道。
“對不起,我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讓你虧了這麼多錢。”說著說著,尚且年輕剛出校門的姑娘泫然欲泣,彷彿又要哭了起來,似乎馬上就要開始抹眼淚了。
說完了,女生低著頭,臉上滿是歉意,眉頭緊鎖,淡淡的抽噎了幾下,可是還是眼睛微眯,餘光偷偷觀察著眼前張文俊的反應。
只見他的臉上各種變化,懊惱,後悔,憤怒,羞恥,絕望各種情緒迅速變緩了一輪,顯得精彩非凡。
“我會盡量把你虧掉的錢還你的。”隨後唐雪倩繼續無比誠懇的說道。
這時候的她,腦裡念頭卻轉得飛快,不由得回想起來不久之前,在自己家裡和陳浪的那場對話。
“你真要我這麼跟他說?我來還?”當時的她一臉不可思議,顯得很難接受。
“他萬一真答應了怎麼辦?真要我填坑啊?”
“開什麼玩笑,那是好幾十萬耶,他真要我還,我怎麼還?我那破車賣了也不夠啊,車貶值這麼快,畢業才買的,過了小半年差不多都要打折了。”小姑娘絮絮叨叨,已經開始想著賣車,然後又心痛起她才買了不久的座駕,一副小財迷的模樣。
“答應或者不答應,有兩種分支。”而陳浪則是緩緩的舉起了兩根手指。
“他如果真答應了,以後在你面前肯定也抬不起頭了,如果再糾纏不休,你再去告他家長也合情合理,也不存在什麼面子問題,這不是小錢,算是一勞永逸,誰也挑不出毛病。”
“至於錢嗎,無非是從他回本變成了你回本,沒什麼問題,我倒是覺得他答應了還省事,少繞點彎。”
“什麼叫無非是!我什麼都不懂,怎麼賺錢!”唐雪倩很痛苦的扶額。
“雖然這麼說有點大言不慚,但是如果我說我帶你回本,你信不信?”陳浪很快給唐雪倩吃了一顆定心丸。
“信。”唐雪倩很快點頭,光速變臉,在她眼裡陳浪已然是信任度極高的存在了。
市場上也許真的沒有他解決不了問題。
陳浪的承諾一出,她心裡瞬間就安定了下來。
“那就行了。”
“但是吧,這個機率太低了。”陳浪很快將這個可能性否定掉了。。
“你這追求者,要是個一直窮慣了的,拿了畢生積蓄梭哈了,再遇到你來兜底,可能腆著臉不要面子,自己就接受了,而這個張文俊,據我觀察和了解,他家裡條件還是不錯,虧了幾十萬,痛是痛,不夠傷筋動骨,應該還是不至於要死要活?”
“你看,別人要是虧錢了都是自己跳樓,他虧了是來找你甩鍋。”
“你覺得哪種好一點?”
唐雪倩沉默了,說實話,要是真的他自己重開了,她還真高興不了一點,她爸那裡也不好交代。
要這麼說起來,好像這個結局也不錯?起碼沒出人命。
而陳浪則是繼續邏輯講了起來。
“他不答應,主要是因為臉上過不去。”陳浪的手掌輕輕的拍了拍自己的臉頰。
“男人是很要面子的一種生物,哪怕裡子倒了,面子也不能倒。”
“用西南地區的方言說,就是面子要紮起。”
“對對對,紮起。”唐雪倩很認可的點頭,其實事情發展到了這個地步,也和她想要“紮起”不和家裡求助有關。
什麼是死要面子活受罪,這就是。
“所以說他大機率不會答應。”陳浪判斷著。
而正如陳浪所預料的一般。
“不,我怎麼可能要你的錢,錢是我自己虧的,和你沒關係。”張文俊一口回絕到。
“那你還好意思喝醉了來我家門口堵我。”唐雪倩心裡吐槽著,但是面上還是充滿歉意的道。
隨後便是一番拉扯。
“可是你這個樣子,我沒法和伯父交代.....”唐雪倩搬出了男方的父親,又開始循循善誘。
“和你沒關係......”
“潮牌哥”理智和非理性狀態確實是兩個人。
這時候甚至開始主動攬過責任,有些懊喪的反駁著,
“真的,離開吧,這個市場不太適合你,我會想辦法幫你把坑填了。”
事情走到了這個地步,看似唐雪倩在站在他的角度,勸他收手,其實更像是激將法了。
虧損的人,虧錢不可怕,可怕的是因為虧錢把整個人都否定掉了。
“我不會放棄的,我一定要把虧的錢連本帶利的賺回來。”張文俊握緊拳頭,不甘心的道。
激將了半天,總算進入了正題。
“可是你那個師父好像?”姑娘欲言又止。
“那就是個騙子。”張文俊這時候倒是並不在意自己被騙的事實了。
“那要不明天你來營業部?問問青山叔?看看能不能幫你?”
“他會教麼?”張文俊有些遲疑。
“不試試怎麼知道?”唐雪倩反問道。
漸漸的話題轉移,漸漸的從勸退變成了勸進,張文俊渾然未覺,只覺得這時候的姑娘柔情小意,對自己無比溫柔,噓寒問暖,甚至都覺得這幾十萬虧得有點值了。
那碎掉的自尊心似乎又開始膨脹起來。
而就在這時候,帽子叔叔拿著個本子就推門進來了。
嚇得張文俊立刻把身子坐直了,似乎條件反射一般,估計以前沒少因為打假進來。
“張文俊,對吧?”帽子叔叔確認了一次。
“對。”
“你把別個打成這種樣子。你想怎麼處理?他們答應私了。”很快進來了兩個男人,一個有些魁梧,一個瘦得跟竹竿一樣,鼻青臉腫的,很快把腿部的褲腳捲了起來,露出一片片的血痕。
“他們倆?我打的?”
隨後,男人不自覺的端坐起來,頭一甩,扯了扯衣服,昂首挺胸,一時間感覺自己很帥的感覺。
打架鬥毆賠錢不可怕,誰輸誰尷尬。
他還是覺得打贏了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
打贏坐牢,打輸住院,那是相對惡性的事件,法律意義上的“輕傷”,那是不可能有的,起碼得掉個牙齒的啥。
他們現在的是普通市民常規意義上的輕傷,部分割槽域紅腫一點,擦破皮之類
像是這種口角之爭,最多身上青一塊紫一塊,根本上不得檯面,想蹲進去拘幾天,那還得更激烈。
就是普遍意義認知上的“輕傷”
調節一下,就算了。
就在張文俊豪氣的決定私了之後,他才意識到,自己現在囊中羞澀。
最後這賠款,還是唐雪倩出的錢。
“我會還你的。”他誠懇的說,
“那等你賺到錢再說。”
“你還是先回家吧,好好洗個澡,休息一下。”在安慰鼓勵之下,很快“湯姆”就被玩弄在股掌之中了。
......
張文俊離去之後,唐雪倩看著他坐的計程車的背影消失在遠方。
隨後目光一轉,看見了不遠處的陳浪,向著她揮了揮手,很快走到了那家一元日用品店的門口。
“錢給了?”陳浪問道。
“嗯。”唐雪倩點頭。
皇帝不拆遷餓兵
陳浪不太想欠那頭的人情,尤其是多少帶點灰色的那種。
演戲的不來真的弄兩下,就能賺到小半個月的收入,對於那倆今天來打醬油的,還是很划算,就當出場費了,兩人對付一個醉漢,自然是不在話下,那點傷痕自然是自己弄的苦肉計了。
陳浪很快給金富貴發了條訊息過去,道謝。
也算是此間事了。
“怎麼樣,我的演技怎麼樣,是不是很好。”唐雪倩發自內心的笑了起來,炫耀一般,再次開始邀功。
小姑娘還挺樂天派的,之前還哭得瑟瑟發抖,隨後又能很快在始作俑者的面前盡情表演,把他釣成了翹嘴。
“你這是給自己演,又不是給我演,演砸了反正倒黴的不是我。”陳浪聳了聳肩,不予置評。
“所以你,還是要幫他回本?”唐雪倩有些好奇的文。
“那不然呢,那又不是幾千塊,說給你就給了,你不是也說明,那是幾十萬啊,姐姐,唐小姐?”陳浪的語氣間有些嘲諷譏誚。
“你想賴賬,今天把他哄好了,架不住他之後又琢磨過來不對,又難受了,又再跑去借酒消愁一次。”陳浪迅速描繪了一副相當恐怖的場景。
唐雪倩僅僅是腦海裡過了一遍,就覺得毛骨悚然,真要這麼弄,今天晚上回家都睡不著了。
“所以說,你沒騙我吧,他那技術,你都有辦法讓他回本?”唐雪倩還是有些不信,畢竟賬戶在他手裡,只有強平的時候才能操作他的賬戶,其他時候又不能代為操盤。
“風險部的通知過我,他其實不止爆了一次,第一次過後不甘心,他之後又轉了錢進來的,結果又爆了,又虧了不少。”
再有錢也經不起這麼造。
“誰說爆倉就不能賺錢了。”陳浪眯著眼睛說道。。
“啊?”唐雪倩一時間,又聽到了自己很難以理解的話,哪怕每個漢字她都能聽懂,但是組合起來。
“拭目以待。”陳浪輕鬆的說。
正是因為這件事,其實也給他,提了個醒。
賺錢,沒有那麼麻煩,有時候真的很簡單。
他可以玩個陽謀。,向這位“潮牌哥”開出一個無法拒絕的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