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是無心之舉，甚至都無傷大雅。這些在寒帶難得的水果，對珠旺加領主來說不值一提。每月上千舉的消耗在獸欄裡，也不如何稀罕。

但事情的對錯並不是最重要的，它永遠在於是誰在認為。哪怕這是被盛放在公盤裡的東西，哪怕在小扎麗的被窩裡都有，但羅莎莉不可以。她不該在午餐之後帶走任何東西，這是規矩。

而用它來吸引某些注意，那更是可恥的。這被等同為心機的表演，更有了偷竊這個顯而易見的罪名。

當這頭被羅莎莉稱為小黑的傢伙，將鼻子伸進她的懷裡，那個蘋果就順著衣服掉落在裙底。它很圓潤，所以滾了數週才停下，就停留在大庭廣眾裡……

一個年長的老扎麗瞬間出現在現場，那是這些新人的教母。如此乾脆的動作，是常年訓練才有的素質。而那個熟練的揪頭髮的動作，才更乾淨利落。一個清脆的耳光，顯示了對罪行的強烈憤慨，當然還有對主人家業的無比忠心。

而小黑的注意力還在小蘋果上，它始終認為，這只是個好玩的遊戲。當把戰利品放進嘴裡，它感到很興奮。它的目光落在羅莎莉的臉上，希望看到失望或者讚賞。

但它聽到了一聲脆響，還看到了五個鮮紅的手指印。它無法明白這意味著什麼，但隨之而來的哭喊它是知道的。靈獸的感官是人類不熟悉的，但絕不遲鈍。只要它想，它就會感覺到人類的情緒，比如：悲傷。

當羅莎莉準備哭訴她的冤屈時，迎接她的是第二個耳光。於是，那句：‘我只是拿了屬於自己的那份，’被含在了嘴裡。一起含在嘴裡的，還有牙齒割破嘴唇時流下的血。

加多門農大人看著眼前的一切，因為她的坐騎懶著不走，所以她也只好停下來。看著自己的次席女僕在教訓新人，她並不吃驚。領主府很大，聖城裡的那一座都比不上這裡。所以，很多事情她會放手。

況且，這個第二位女僕的資歷沒的說，甚至從她八歲被買來至今，已經過去了三十年。她沒理由不相信她的判斷，而去聽信一個新人的辯白。

她只是瞬間就認出了這個小扎麗，她是幾天前自己剛剛買來的，所以才有的吃驚。可是幾天前呢？三天還是五天？

“是七天，領主大人。”有人識趣的回答道。

“哦？居然有七天了。可是為什麼她會去拿一個蘋果？這裡的午餐標準減了嗎？難道沒有水果可以分配。”

“不是的，領主大人。就是因為午餐和晚餐都有，這樣的行為才更可恥。”次席女僕瞬間停手，溫言頷首地答道。那光景，彷彿剛剛動手的是別人。

“哦！那就好。我很趕時間，管家。我們走吧。”說完，這個由三頭聖象和一輛轎廂組成的隊伍就該出發了，而那個羅曼多管家也走上前來。

一邊用長鞭糾正小黑，一邊黑著臉道：“不要浪費加多門農大人的時間，都讓開。老扎麗，這是你的職責，妳知道該怎麼做吧。”

“是的羅曼多大人，我清楚自己該怎樣做”。因為在萬仞，麥守羅還無法擔當管家一職，就算是忠心耿耿三十年。這個老扎麗也必須稱呼他羅曼多為大人。而且，還必須顯得順從和尊重。

小黑仍然不解，為何那雙小手的主人會突然傷心和難過，只是在長鞭的驅趕下，本能地開始行進。

而高高在上的領主卻又不急了，因為她終於想起些事情。於是，她轉過頭說道：“哦！老扎麗，我想她或許只是喜歡，以後可以讓她多吃些。至於這個蘋果，它已經在‘卡拉’的肚子裡了。所以，不用對她太嚴厲。”

“是的，加多門農大人，我會遵從您的意願。”

這是個尋常的下午，也好像並不算多意外。聽上去，耳光就是事情的終結。但羅莎莉依然在抽泣，只是還在隱忍，那聲音已經很微弱。

就在一切都將過去時，好像還有誰並不這麼看，它來自卡拉，也就是小黑的眼睛……

而在數萬裡之遙，還是在地下第七層，同樣有一雙眼睛看著人類。

這雙眼睛就在無數的眼裡，對一座小山來說，它似乎太小了些。而對阿呆他們來說，已經足以震懾，它隨時可以裝下他們任何一個。

而隨著它的凝視，一張臉也浮現出來。無論長得再不像人類，只要擁有眼睛這種東西，就會很容易聯想到它的臉。

這張臉完全隱身在無數繁複的斑點裡，那個輪廓不過是一圈略深的皺褶。現在，沒人還在乎它是否有表情這種東西，阿呆只是擔心它接下來會怎樣做。

以往，在眾多的危險面前，他不曾腿軟過。但這一次，他覺得自己突然有點虛。那個“跑”字，就在嘴邊，他就是不敢喊出來。面對萬千枝條，那就是萬千條觸手，剛剛十幾根就讓他疲於奔命，此刻他毫無一絲勝算。

而這個大傢伙才真是個大塊頭，好在它真的很慢。如山的身軀轉向面對，就用了漫長的時光。或許，在此時此刻，數息就讓人度日如年。

那張臉上缺了很多東西，比如鼻子和嘴巴。阿呆很希望它最好不要吼叫，甚至不要說一句話。那樣，蓮兒或許會嚇瘋，如果她也像小苗一樣尖叫，他也會瘋掉。

阿呆手中的劍芒在消失，就像他的氣勢一樣，正在一點點消磨殆盡。阿呆沒注意到這個過程，他的全部精力都在眼前這張臉上。如此緩慢的收力，需要非常精細的控制。

就像一個大廚，可以在掌心切出漂亮的瓜絲，也可以一刀卸下整條豬後腿。這樣的收放自如，才叫種境界。偏偏剛剛對付腰間觸手時，他就無法辦到，可這一刻，他卻做到了。

但這又有毛用呢？在這座小山的面前，他的劍芒就算爆出三丈長，也如同一根小小的蠟燭。就算細膩如同繡花針，人家會買賬嗎？

果然，這種大象和螻蟻間的對峙，並沒過太久。隨著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頭頂那些藤蔓正圍攏而來。無數條觸手從高處倒懸而下，蜿蜒的伸向他們……

（注：在萬仞帝國的度量衡裡，一舉相當於一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