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寬敞明亮的辦公室中，窗外飛舞著潔白的飛雪，淡青色的雲籠罩著天空，而會客區的一張皮革沙發上，顧涵之扯開自己身上那件洗舊的，還帶著幾個漏洞窟窿眼兒，看起來彷彿一件乞丐裝似的灰白色上衣，露出那佈滿了大片淤青的肩膀。

宋嘉孝手裡拿著瓶藥油，雙手相互摩擦起熱後，就按在了顧涵之的肩膀上，頓時就叫顧涵之疼得直齜牙咧嘴。

“你輕點兒啊！！”她狂捶沙發，疼得身子一顫一顫的，眼角都快飆出幾分淚意來。

嘉孝俊臉沉沉，他帶著幾分陰鬱窩火地說：“又是他？？又是他乾的？？”

顧涵之一聽這話愣了愣，然後皺了一下眉，“之前跟幾個哥們出去小聚，正好跟他碰上了。”

其實有件事說起來挺神奇的，自從前陣子嘉孝陪顧涵之在拳擊館對打之後，兩人的關係一下子就拉近了許多。

甚至最近偶爾顧涵之會帶著午餐一起來找嘉孝吃飯。

這兩個人某方面有點像，比如都有點大大咧咧的，都是玩咖，喜歡熱鬧，經常出去跟一堆朋友喝酒蹦迪逛夜場，皆是各自圈子裡的閃光人物。

而也因為兩人最近走得實在太近，嘉孝以前哪怕長了一張花心濫情的臉，那風流的桃花眼看誰都像帶著幾分痴痴的情意，但其實對那些女人敬謝不敏，旁人想近他的身更是困難至極。

以至於最近公司裡突然傳出一些謠言來，有人說他這回應該是走心了，應該是認真了，畢竟他對顧涵之的態度，那可是生平僅有的頭一份兒。

甚至就連在幼幼面前，都未必會像對待顧涵之這樣。

在幼幼面前他是哥哥，他下意識地靠譜起來，下意識地寵著縱著，兄妹感情好，但平時除了打打鬧鬧，他更喜歡當個守護者，一個保護著，一個能夠照顧幼幼的人。

幼幼再怎麼胡鬧，他也從不會生氣，他只會陪著丫頭一起鬧，比如夜店那種場所，宋家其餘人絕不可能帶著幼幼出入那種地方，但嘉孝就敢，也覺得去那裡沒什麼，出去樂一樂而已，隨便逛逛。

可他看顧涵之的眼神，時而閃過一抹連他自己都尚未察覺的心疼，他對顧涵之的態度也要更加小心，往往憋了一肚子話想說，為其不忿，為其不平，可又覺得兩人的關係沒熟到那地步，交淺言深未免不太好。

也是因此，他常常憋得自己一肚子火氣，甚至不知多少回險些為此內傷。

顧涵之回頭看了他幾眼，“你幹嘛，簡直像個殺人犯一樣，露出一副想要殺人的表情，快別白瞎你那張好看的臉了。”

她撈起一件皮夾克套上，然後“啪”地一聲按下打火機的開關點了一支菸。

嘉孝臉色不愉，但沒吭聲。

正好這時，人在門外的小六嘉謙“叩叩叩”地瞧了瞧房門，那敲門聲溫和而有禮。

嘉孝一臉煩躁，“進！！”

他以為來人是辦公室外的秘書和助理，但這都中午了，那兩個人不是出去吃飯了嗎？

等抬頭一看，他一怔：“你怎麼在這兒？”

嘉謙瞟他一眼，又不著痕跡地看了看坐在嘉孝不遠處的顧涵之，接著又看了看嘉孝那難看的臉色。

“呵，”

彷彿發現了什麼，意味不明地笑了聲。

如果是平時嘉孝肯定又要嫌他這個六弟陰陽怪氣。

也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哥倆只差一歲，但小六嘉謙提起小五嘉孝時，總是一口一個嘉孝或者宋嘉孝，連名帶姓地那麼叫，倒是不怎麼管嘉孝叫五哥了。

而這會兒嘉孝彷彿正在隱忍著什麼，繃緊了一張臉，甚至就連往日的拌嘴情況都罕見消失了。

嘉謙眉梢一揚，“王府井那家飯店開業了，顧小姐，不如一起吃個飯？我和嘉孝做東，那家手藝不錯，之前沒少被嘉孝掛在嘴邊上。”

“王府井？”

顧涵之的臉色微微變換，想起她那個人渣親爸沈巍今日正好去了王府井。

但轉念一想，那地兒又不是沈巍的，憑什麼沈巍去得她卻去不得？

於是她支起長腿站起身來，“成，正好餓了。”

然後拿鞋尖兒碰了碰嘉孝的皮鞋，“你不餓？”

嘉孝：“…………”

半晌之後，才悶悶地瞪她一眼，沒好氣地說：“餓！！！”

他撈起一件風衣搭在臂彎上，然後信步走人，“不是說要去王府井嗎？走吧！”

說完就像一陣風似的。

嘉謙本就嘴毒，能當律師的通常腦子反應快，應變能力很了得，而且那嘴皮子犀利，往往爭執時很少有人能爭得過他們。

嘉謙看他這樣兒差點沒刺兒他一句，但轉念一想又“呵”地一聲。

“他怎麼了？吃炸藥了？”

這時正好顧涵之也出來了。

嘉謙彎了彎眼，又突地嗤笑一聲，“不是炸藥，這是吃了核彈了。”

那副模樣，彷彿一點就炸。

嘖，他還真有點好奇起來了。

……

幾人來到王府井時，就看見那家新店門外已是絡繹不絕。

為了尋找停車位忙了十多分鐘，好在這年頭開私家車的人不是沒有，但也並不是很多，不像未來大街之上將“車”滿為患。

但估計也是巧了。

這是一家西餐廳，裝潢也很有格調。

二樓的某個房間中，一箇中年男人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樣，他今日過來是為了談生意的，而這人正是顧涵之那個親生父親，沈巍。

沈巍這不言不語的模樣顯得很不好親近，而席間也有另外幾人，其中一箇中年謝頂的男人站起身來，拿著一杯酒境坐在沈巍對面，手裡握著一根柺杖，身材卻很高大的男人。

“曹先生，聽說您以前一直生活在緬北那邊，名下產業也多是紮根在緬北。”

“作為一位華僑同胞，這次能跟您達成合作，真是我們這邊的一大運氣。”

那人話語聽著沒什麼問題，只是看向那位曹先生時嘴臉過於諂媚，把人高高地捧了起來。

而那曹先生則是梳了個大背頭，兩鬢已生出了白髮，看模樣很是成熟沉穩，有種中年男子渾然天成的魅力，甚至還帶著幾分文氣。

然而那張臉不知是出了什麼事兒，疤痕縱橫交錯，彷彿刀傷，也彷彿是燙傷，乍一看就如一個鐘樓怪人，是真有些恐怖駭人。

而這曹先生，名叫曹正輝。

但無人知曉，早在十多年前，他還曾有過另一個名字。

姓袁，叫袁文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