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好景不長,門外傳來腳步聲,打擾了這嫻靜的時光。司書慎並沒有抬頭,目光依然落在書上。
一個叫福平的小太監,在司書慎腳前方、不遠處跪著,他偷瞧一眼司書慎,面上看不出喜怒。
又加上福平本就心虛害怕,他下午本該在司禮監當差,沒想到琉璃閣傳來他的相好翠兒被責打的訊息,他未經稟報私自離職,已是犯了大錯,如今還能跪在他家主子面前磕頭認錯也是萬幸。
他自知有愧於主子,願意接受任何責罰,不過他不後悔離開,他趕到的時候,翠兒已經昏死過去,再晚一刻鐘,恐怕翠兒就沒命了,如今翠兒能活下去他就心滿意足了。
“主子,您老一定要聽奴才解釋啊,奴才與翠兒自小認識,能在宮裡相遇也是緣分,聽說劉才人要將人打死,奴才這才忘了規矩,請主子責罰。”
福平跪在地上,不停的磕頭,地板發出佟佟的響聲,急得幾乎要哭出來了。
福平自知自己失職,主子如何罰他,都沒有怨言,只是翠兒現如今還沒有脫離危險,他只希望主子等到翠兒度過危險期,再讓他去領罰。
對於福平的主動請罪,司書慎表情依然是淡淡的,福平擅離職守有錯在先,好在他找福安過來頂替,也算將功補過,但是他今日敢為了一個女人擅離職守,這讓司書慎有些意外。
福平從進宮就跟在他身邊,為人謹慎小心,從不惹事,是他最得用的人,沒想到會被個女人牽絆住。
一個閹人居然和女人攪和到一起,這是在自取其辱嗎?
說起女人,玉淑那張看起來畢恭畢敬,其實玩世不恭的臉孔,悄然浮上心頭。想到她給宜嬪出的主意,司書慎嘴角不知不覺彎起一個弧度來,這個小姑娘很有意思,不過想到她竟然敢大膽的撩他的衣衫,讓他有種被人調戲的感覺,真是不知死活。
更可氣的是自己竟然放過了她一條小命,這段日子他對這件事情一直耿耿於懷,司書慎懷疑是他這兩年過得太如意,對身邊的人太過仁慈,導致這些人竟然不怕他了。
這樣想著,司書慎看著福平的目光,比之前陰沉了許多。
福平在司書慎這吃人的眼神折磨和室內低氣壓裡,終於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出來了。
“主子,饒命啊!”
司書慎微微皺眉:“敢把地板弄髒了,你就直接去刑房,不用出來了……”
他嫌棄的目光從福平身上轉移到光潔的地板,皺褶的眉頭才鬆開些。
福平被司書慎的話嚇得一哆嗦,趕忙拿衣袖擦乾淨臉上的淚痕,生怕有丁點掉到地板上,那他就真的活不成了。
福平心裡竟然生出些慶幸來,主子這是不打算要他的命呢?真好。
“宮外,可傳訊息回來了?”司書慎收回目光,落在書上,皺著的眉頭又加深了一些。
皇上讓他前去邊境監軍,他不好推脫。如今李掌印風寒臥床,加上年歲已老,不知何時就會……,他不得不早早做打算。
王富貴那個狗東西做事雖然不靠譜,但是跟在陛下身邊二十來年,忠心耿耿,深得皇上喜歡,不是那麼容易被扳倒的。
司書慎要的也不是扳倒王富貴,畢竟扳倒一個王富貴,還會有許多和李富貴、劉富貴,司書慎要的只是將王富貴打壓下去,獲得司禮監掌印之位。
所謂解鈴還需繫鈴人,如今只能從皇上身上找突破口,只有皇上對王富貴從心裡產生顧忌,才能將他打壓下去。
王富貴愛女人,全朝上下皆知,皇帝對他在宮外包養妻妾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如今最好的辦法就是從王富貴宮外的女人身上下手,而能讓皇上對王富貴產生忌憚的事情,不就是牽扯到三皇子和立儲的事情嘛。
三皇子半年前送了兩個美人兒給王富貴,當時立儲的事情還沒有如此發酵,王富貴笑呵呵的將兩個美人笑納。
這個機會不能錯過。
“回主子,那事已經安排妥當了。”
王公公身邊的柳夫人是三皇子兩年前送給他的,這柳夫人原本有一個好賭的弟弟,在三皇子手下扣著,如今她的弟弟已死,柳夫人沒了顧忌,也不必死守王公公,況且柳夫人已經和王公公府上的花匠私通,並且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
在司書慎這邊的威逼利誘下,不僅買通了柳夫人以及一個叫小桃紅的侍妾,還找到一戶良籍人家,這戶人家的女兒被王富貴的乾兒子強暴後,不堪受辱投井自殺,這家人發誓要為女兒報仇,可是投告無門,見司書慎的人找上門,更是激動得連連磕頭道謝!
這兩件事情一發出來,即使不能真的將王富貴拉下臺,也夠他喝一壺的,眼下皇上將三皇子視做眼中釘,而他身邊最信任的人竟然和三皇子有牽扯,怎麼能讓皇上不隔應呢,恐怕比吞了蒼蠅還難受吧!
這個訊息不能由東廠傳到皇上耳朵裡,司書慎啟動自己在錦衣衛中安插的暗棋,訊息由著皇上信任,且不和東廠沾邊的錦衣衛遞上去,再合適不過。
“好,這件事做的不錯,就當你將功補過了。拿著我的腰牌去請御醫看看你的那個相好的,等她緩過勁來之後,你就去慎刑司領罰。”
司書慎並不抬頭,搭在桌面上的拾指,習慣性地輕敲起桌面來,福平心知這是主子在想事情,便不再打擾,低頭靜靜退出身去,留司書慎一人想事情。
福平出門後,懸著的心放回肚子裡,看著手中的腰牌,福平感覺他們主子還是很照顧他的。
……
比之司書慎,玉淑那裡,日子並不好過。
翠紋總是明裡暗裡找茬,前兩天甚至故意撞她,將宜嬪娘娘最喜愛的一方端硯碰到地上摔碎了,宜嬪娘娘臉色很不好,玉淑急忙跪地求情,總算沒有處處罰她,還是給她留了臉的。
自己已經和翠紋賠笑臉有一百遍了,可她仍是沒有半分想放過自己的意思,不知道是不是翠紋在宜嬪面前說自己壞話多了,玉淑感覺宜嬪近幾天看她的目光也不順。
有翠紋這個大山在前面擋路,這樣下去,宜嬪這裡她可是掙不出出路的,說不定哪天就被翠紋收拾了。
——裝孫子什麼的她可以毫無下限,但在作死這個問題上,她向來是很惜命的。
既然此路不通,那她就要重新規劃路線,改走別的路,畢竟通向終點的路可不是一條啊。
要不然她也趕個潮流,找個大太監認個乾爹,抱抱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