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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不過一劍

“噹”

一枚銅鈴從屋裡飛出,竟將劍撞得震顫不止,劍尖停在何如實咽喉前。

歸無憂手臂倏震,臉色依舊波瀾不驚,似乎早已料到會有人出手。

“儺乩堂的大儺師,果然不是尋常人物。”

收劍入鞘。

歸無憂側目,盯著緩緩走過來的苗成卜。

只見他身著白色披風,對襟大袖,領緣及腰,袖口上金線繡著儺乩堂專屬的裂紋龜殼標識。

左手撫在腰前,右手垂下握著餘下的一枚銅鈴,嘴角含著淡淡笑意。

苗成卜與歸無憂二人,衣著服色一黑一白。

歸無憂殺氣騰騰,他本就是來殺人的。

苗成卜依舊儒雅隨和,他本不願動手。

時已近暮,洛陽餘暉灑落二人身上。

兩道長影映在門檻之上,隨著微風搖曳。

歸無憂的影子時不時闖入門內,卻又忽地退了出去。

而苗成卜的影子,始終在門檻後面徘徊不定,不逾門檻一分一毫。

歸無憂進,他便進;歸無憂退,他便退。

以門檻為界,兩道身影似是這樣僵持住了。

“兵器譜未曾收錄招魂鈴。”歸無憂淡淡說道。

“兵器譜將大人的劍排在第三,不應該對不懂武功的人出手。”

苗成卜語氣輕緩隨和,如沐春風,與此時兩人間這般劍拔弩張的局面顯得違和。

道是歸無憂聽後,眉頭微微低沉了些。

既已道出“招魂鈴”,則是知道他的來歷路數。

可對方依舊風輕雲淡、不慌不忙,便是有自信接下他的劍,保下何如實。

歸無憂道:“他沒有能力救人。”

苗成卜道:“他有能力自救。”

歸無憂道:“銷衙司先斬後奏。”

苗成卜道:“需得掂量些。”

歸無憂道:“勤耕京師多年,交際大小官員無數,知道不少秘密。”

苗成卜道:“銷衙司也是知道的。”

歸無憂道:“殺了你們,便無人知道。”

苗成卜道:“你能殺了他,卻殺不了我。”

歸無憂道:“你也難活。”

苗成卜道:“死之前,總能將秘密公佈出去,託說銷衙司所為即可。”

歸無憂面沉如水。

銷衙司只聽命於皇上,蒐集大小官員的私密隱私,也是為了更好的鉗制朝中派系勢力,以此來加以約束,以免各個派系結黨不受控制。

可一旦以銷衙司的名義將這些秘密公佈出去,便意味著銷衙司與他們魚死網破,皇上不得不清算這些官員。

屆時,整個朝堂都會因為此事而動盪不安,京城也會因此陷入混亂。

歸無憂任職銷衙司多年,這個道理還是懂的。

只是萬萬沒想到,區區一個算命占卜的江湖神棍,竟有著如此遠見和卓識,真是叫人意外。

但又不能就此罷手。

讓一步。

殺一人留一人。

歸無憂道:“難怪兵器譜上沒有招魂鈴。閣下潛龍在淵,深諳謀身之道,卻為何要捲入羅慶蕩一事呢?”

苗成卜道:“歸大人若非銷衙司的人,或許我就說了。”

歸無憂道:“江湖?”

苗成卜道:“在下並非江湖中人,有情無義,悲憫蒼生而已。”

歸無憂冷笑:“原來如此。你們道家弟子著實讓我欽佩,與那些滿口阿彌陀佛的禿驢大不相同。不過今日,且得看你修的是三世相法,還是渡的三世法。”

苗成卜道:“還望歸大人手下留情。”

歸無憂點點頭:“不敢小覷閣下的招魂鈴。三招之內,如果你還能站著,我就饒了何如實。”

苗成卜頷首:“多謝。”

話落,苗成卜拾步向前踏出,連續走了五步,腳步沉穩堅定,衣袂無風而動,倏然間颯颯作響。

待其站定後,披風隨之靜止,如雕塑立,背對歸無憂平視前方,眼神中亦無任何波瀾。

歸無憂嘴角微揚,對這位大隱於市的高手頗有幾分激賞。

擦身而過時,歸無憂釋放出氣勁,試探他的內力深淺。

以內力馭氣遍佈周身,其氣銳利若鋒芒,內功淺薄者不堪其壓,勢必會亂了陣腳。

可苗成卜身形不亂,古井無波,直到站定之時,他最後一步的足印才稍稍深了些。

如此渾厚內力與沉穩的定力,很難不讓人欣賞。

這般氣質,讓歸無憂想起正在追捕的羅慶蕩,由衷的說道。

“今日之後,希望你我不會成為仇人,希望你還能留在京城。他日得閒暇時,與你飲上一杯。”

苗成卜頷首:“應是如此。”

歸無憂握劍的左手微微前壓,右手五指顫動,不知何時會出手。

兩人背對而立,皆是沒有側目觀察對方。

武功到了這般境界,出手如水無定形,因變應變,皆在一念之間。

所謂劍法招式,不過是迷惑對手的手段。

一如武館師傅常常教導“沉肩抬肘”。

沉肩,是讓對手以為要取守勢,而選擇急攻,令敵忽略防守攻其破綻。

抬肘,則是佯攻虛招,待其防禦落空之際,便是破綻露出之時。

歸無憂的“弒神八劍”不囿於招式,出手只在一瞬間。

而這一瞬,就是對手露出破綻,殺機畢現之時。

苗成卜身上披風再度颯颯作響,隱隱有絲線裂開的“滋滋”聲,那股撲面而來的殺意有如驚濤駭浪般朝他湧來。

他能感受到:歸無憂要出劍了。

手中銅鈴驟然握緊——

“就是這一瞬。”

歸無憂瞳孔倏然放大,右手快如閃電般握住劍柄,旋而拔劍、反手刺出、入鞘,一氣呵成。

這一劍,不過一呼一吸,肉眼是無法瞧清楚的。

當歸無憂展露殺意那一瞬間,他的劍就隨之出鞘。

“噹”

聲音悠悠傳響。

苗成卜本是背對著歸無憂的,此時卻已扭過身。

手中依舊握著那枚古樸的銅鈴,擋在咽喉前。

方才那一劍,是奔著他的性命來的。

歸無憂雖說來日與他飲酒,卻不曾說亦可與死人飲酒。

江湖中的道義,苗成卜不明白。

不過他知道:面對強勁的對手,最大的尊重就是全力以赴。

能殺了他,絕不只是讓他受傷。

銅鈴中的鐺簧粉碎成細小的銅片,一片片紛飛著墜落在地,落在苗成卜染血的鞋面上。

“噗通”

忽然間,苗成卜單膝跪地,左手撐著地面,鮮血循著右手滴落在地,洇成一灘鮮紅。

只是一劍,非但震傷他的右手經脈,甚至連體內真氣也被這一劍震散。

苗成卜渾身乏軟無力,連起身都無法做到,費力的扭頭看向院子裡的何如實,嚅囁著顫抖的嘴唇。

“跑,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