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我去殺一個人,蔣笑笑。”
此刻,歸無憂才恍然明白:歸無憂並非要他去殺蔣笑笑,而是讓他找到這個人。
只有找到這個人,他才能知道羅慶蕩——不,應該是羅慶松為何要去汨州道,去汨州道做什麼。
要在京城中尋一個人,沒有比銷衙司更便宜的地方。
但這件事情,歸無憂不想讓司徒殤知道。
隱隱的,他覺得這件事和銷衙司、和司徒殤有著莫大的關聯。
甚至,司徒殤就是幕後黑手也說不定。
尤其是他對二皇子諱之莫深的態度,太刻意了!
既然不能呼叫銷衙司的人手,他所能去的地方只有一個——銀鉤賭坊。
夜晚的銀鉤賭坊依舊熱鬧,依舊金碧輝煌,依舊生意興隆,依舊的一擲千金,吸引著京城中的大小權貴富賈。
老紀站在門口迎來送往,瞧上去粗莽的他說起客套話來,竟也不顯得生硬,不會讓人覺著害怕。
往日裡,這種迎賓的活是輪不到他來做的,但今夜不同。
就在半個時辰前,一個小乞丐遞給他一封信。
說是信,其實是一塊絹布,字是鏤空的,劍刻而成,上面寫著:“歸無憂將訪,慎密。”
雖然沒有落款,但老紀從筆跡上已瞧出是誰寫的。
因為當初李臣就是收到這樣一封信,才決意保下薛飛。
這個漢子相貌雖然粗獷,心思卻細膩的很。
遠遠的瞧見歸無憂走來,老紀朝手下打了個招呼接替崗位,快步迎上去。
歸無憂一怔,正準備開口,老紀就說道:“歸大人,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請跟我來。”
老紀領著歸無憂從後門進了內院,走進柴房,拍開一面牆,沿著暗藏的樓梯走了上去。
老紀解釋道:“前面人多眼雜,我想歸大人也不想被人瞧見吧?”
歸無憂頷首道:“紀先生倒是細心,謝了。”
“先生?”老紀一愣,哈哈大笑:“沒想到我這個莽夫也有被人喊先生的時候,歸大人客氣了。”
歸無憂問道:“你知道我要來?”
老紀道:“我可沒有能掐會算的本事,是羅大俠提前通知了我。”
歸無憂下意識道:“羅慶松?”
老紀道:“羅慶松?不不不,是羅慶蕩大俠。他那兄弟,不是死在銷衙司了嗎?”
歸無憂自然知道,羅慶蕩就是羅慶松,並沒有去糾正。
只是...
“他竟連我要來銀鉤賭坊都料到了,想來,他是知道我肯定會追查蔣笑笑的。”
歸無憂禁不住的感慨。
羅慶蕩與羅慶松,果然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他曾與羅慶蕩並肩作戰,越三百里追殺“八尺血蝠”孔一京。
但彼時的羅慶蕩衝動勇武,一旦失去線索,便以劍問路,脅迫當地勢力出手相助。
如此作風,與歸無憂很是相近,兩人也因此十分投契。
但羅慶松卻截然不同,從他易容逃離京城,再令英奇善現身鷹嘴澗故佈疑陣,以連環妙計將自已引到鷹嘴澗。
步步為營、處處算計,力求不與銷衙司交手,從一眾圍追堵截下悄無聲息的逃走。
若不是偶然發現鷹嘴澗山體中的礦洞,怕是無論如何都不知道他是如何離開的。
想到這裡,歸無憂陣陣汗顏,自嘲的輕笑出聲。
“到了。歸大人,裡面請。”
依舊還是五樓,仍是上次來的房間,老紀推開門。
映入眼簾的,不是帶著鬼臉面具的“不良將”李臣,是仍然一副吊兒郎當模樣、斜躺在椅子上的“黑鷹”薛飛,正在剔著一口令人羨慕的大白牙。
瞧見歸無憂進來,薛飛眼前一亮:“嘿,真是神了。我以為羅慶蕩在糊弄我玩兒呢,沒想到你真來了。”
歸無憂進屋道:“怎麼是你?李臣呢?”
薛飛跳下來說道:“說起這事兒,那我得感謝你呀!託你的福,上次你來之後,李臣他就消失了。嘿,你們銷衙司剷平了我的飛鷹堂,我這不正好挪個窩嘛?!”
歸無憂冷聲道:“屁股還疼嗎?”
薛飛臉色一僵,咂咂嘴:“你這人說話...我們不聊屁股的事,成嗎?”
歸無憂道:“好,那聊點別的。”
薛飛道:“幫你找人?”
歸無憂道:“倒是不笨。”
薛飛嘁聲道:“你歸無憂一不貪財、二不好色,能求上銀鉤賭坊的,除了找人還能有什麼?說吧,找誰?”
歸無憂道:“蔣笑笑。前任吏部侍郎蔣承望的女兒。”
薛飛咋舌道:“官家人?”
歸無憂道:“蔣承望被斬立決後,他女兒就失蹤了。”
薛飛道:“這樣啊,是個婊子嗎?”
歸無憂道:“不知道。”
薛飛滿臉愁色的抓著後腦勺:“這女人要是個婊子,哪怕她躲在皇帝老兒被窩裡,我都能給揪出來。可你要找個正經人家的女子....老紀,送歸大人出去,順便找兩個婆娘陪著,別怠慢了歸大人。”
歸無憂冷哼一聲:“薛飛,我將你放出銷衙司大牢。”
薛飛道:“是。”
歸無憂道:“我也可以將你再送進去。”
薛飛倒吸一口涼氣,只覺得屁股仍火辣辣的疼,立即道。
“老紀,婆娘別找了,麻煩通知你的手下,找蔣笑笑。順便,派人去踏青樓旁的紅香別苑,告訴殷紅,讓她放出眼線找人。要說找女人,還是青樓裡的姑娘最擅長。”
安排完,又跳過來斟了杯酒,遞到歸無憂面前,諂笑道:“歸大人,您是在這裡等著呢?還是下去玩兩手?您要是空虛寂寞了,我給你安排姑娘。”
歸無憂擋開酒杯:“不用,我就在這裡等著。半個時辰內,我要聽到準確的訊息。”
薛飛收回杯子,昂首飲下,又倒了一杯,自顧自的坐在歸無憂身邊飲著,隨口應道。
“實不相瞞,半個時辰?歸老兄也看不起小弟了。要說找個男人,興許耗些時日。可說找女人,怕是你們銷衙司的那四個美嬌娘,都不如我。”
歸無憂詫異道:“此話怎講?向薛兄弟請教一二。”
薛飛兩指捏著杯足輕輕轉動,笑道:“凡是女子,哪怕深居閨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可她畢竟是個女子。女人愛美是天性,肯定要買胭脂水粉妝飾自已。京城的胭脂鋪共有十八家,這十八家當中,除了給內宮供應的天香樓,其餘十七家鋪子有著同一個老闆。”
歸無憂點點頭:“受教了。殷紅,對嘛?總覺得這名字耳熟,原來是在這裡。想來她並非從良,而是一開始就是你的姘頭,是你放在青樓中打探訊息的眼線?”
薛飛臉上笑容頓時僵硬,急忙阻止歸無憂往下說:“歸無憂,你這人也忒沒意思了,總是翻人底褲做什麼?也該著你沒什麼朋友,誰也不願與你這樣的人做朋友。”
歸無憂眼瞼垂下,自言自語的小聲自嘲了句:“興許...我確實不該有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