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樓下。
走在前面的人昂首闊步，面沉如水，後面跟著的人垂頭耷拉腦，一言不發。
少頃，“有必要這麼記仇嗎？”程爍小聲念著，“我都道了多少遍歉了。”
景亦猛然停下腳步。
“有分寸？”
“……”
也不算有。
“不會做什麼？”
“……”
確實也沒做什麼。
等到汪哲離開，景亦才敢從宿舍出來。
景亦的胸口現在還隱隱作痛，可見剛剛那人是有多過分。
程爍自知理虧，三寸不爛之舌也派不上用場。
沉著臉色的景亦最難哄，程爍拿出手機，開啟搜尋欄。
【物件生氣怎麼哄？】
一個機械女生傳來——
“請您詳細描述您的問題。”
……
下午排練結束。
“小亦哥，這頓飯我什麼時候才能吃上？”
季楓不知道什麼時候蹭到景亦身側，說話的同時搖晃著手中的手機。
景亦年前在微信上說要請他吃飯。
當事人顯然是已經將這件事全然忘在腦後，“額……”
“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季楓擅自決定。
“……”景亦遲疑道：“依你。”
程爍那邊剛散，操場上已經不見了景亦的蹤影。
程爍撥了個語音電話過去。
“你去哪了？”
“我和朋友去吃個飯。”
叮——
語音結束通話。
？
程爍腦海中一萬個問號閃過。
算了，景亦仍對他有怨氣，出去和別人散散心也沒什麼不好。
也許再回來就忘了。
程爍大步向前，追上前方不遠處的陳誠。
陳誠以為自己眼花看錯人，“你這是……亦哥呢？”
“你爸丟下咱倆跑了。”程爍吊兒郎當地說，“剩下咱們孤兒寡父，走吧，爹帶你吃好的去。”
陳誠：“……”
他竟無力反駁。
“可是我和班長說好，要去學校門口吃拉麵。”
程爍：“叫上他一起，咱們吃烤肉去。”
程爍向來是說一不二，陳誠習慣了他的獨斷專行。
金主說什麼都是對的。
*
上京大學門口停車場。
車門開啟，程爍坐進車內。
姜恆下意識地想開副駕駛的車門。
程爍還沒說什麼，陳誠搶先一步按住他的手腕。
“別坐這，咱倆坐後邊，這個位置是某人專屬。”
姜恆欲言又止，眼底難掩失落之色。
後排位置坐不開兩個成年男性。
程爍說道：“沒事，來一個人坐前面，如果你們不想被擠成餡餅的話。”
最後，姜恆還是沒能如願。
陳誠比他身量更高，被程爍叫去坐了前排。
十分鐘後，烤肉店。
“程爹，今天帶我們來吃這麼硬的，是為了明天做準備嗎？”
陳誠左手夾子，右手剪刀，正在處理烤盤上的大片牛肉。
明天開始，菁華要對參賽運動員們進行綜合評估，部分接力隊員需要相互磨合，練習交接棒。
程爍隔三差五地摁亮手機螢幕，一條新訊息都沒有。
他想問問景亦回家了嗎。
“哥，聽見我說話了嗎？”陳誠提高了音量，一字一句地問。
“嗯？”程爍一臉迷茫，脫口而出：“明天怎麼了？”
“得，當我沒說。”
姜恆坐在程爍對面，溫聲問：“程爍，你怎麼不吃？”
“他的心根本不在這。”陳誠陰陽怪氣道，“你看他魂不守舍的，肯定在想某人呢。”
程爍夾起餐碟上的肉往嘴裡塞，嚼了兩口嚥下，“嗯，好吃。”
“……”
“班長，你為什麼沒報專案啊？”陳誠問。
正盯著程爍的姜恆後知後覺地回過神來，“啊？我體力不行，給你們做好後勤工作就好。”
“哦……”
程爍越想越煩，還是點開了置頂聊天框。
*
嗡。
餐桌上的手機震動。
【你回家了嗎？】
景亦打字。
【快了。】
季楓手裡握著筷子，開口問道：“女朋友？”
景亦放下手機，搖頭：“不是。”
“不是？”季楓重複。
一般來說，回答完“不是”之後，都會再加一句“我沒物件”或者“我單身”之類的話。
當然也不排除是說話的人不健談。
季楓微微側頭，試探性地問：“難道是……男朋友？”
景亦的下頜向下，動了兩下。
“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奇怪？”
畢竟在這個社會，同性戀還沒有被大眾所接受。
人們對這個話題各執己見，不被理解也是人之常情。
“不會。”
季楓回答得直截了當，在景亦的意料之外。
他繼續說：“我上次在考場碰到的那個，是你的男朋友吧。”
景亦有點驚訝，“這都被你看出來了。”
“很難猜麼，”季楓放下筷子，抽紙，“他看我的眼神和看情敵一樣。”
他的話語很直白。
名為沉默的空氣在他們之間流動。
鍋裡的黃燜雞還在小火咕嘟著。
須臾，景亦開口道：“是他想多了，你……”
“如果不是呢？”
黃白交織的燈光下，季楓的面容柔和沉靜，令人辨不清話語的真假。
“你說什麼。”
季楓再次開口，“如果我真的對你有意思，你怎麼想？”
“這個玩笑不太好笑，季楓。”景亦精緻的臉上沒什麼多餘的表情，內心也毫無波瀾。
季楓無聲地笑，“逗你呢，小亦哥，咱們之間是純潔的友誼。你說對吧？”
景亦吁了口氣。
“瞅給你緊張的。”季楓抽了張紙給他，“用不用擦擦汗？”
季楓的指尖拈著紙巾，就這麼僵在半空。
景亦抬手接下。
*
“你再說一遍，你和誰去吃飯了？”程爍從沙發上站起身，“紀檢部那個男的？”
他已經完全忘了在此之前對景亦犯下的罪行，並未感到絲毫愧疚。
“什麼男的，你好好說話。”景亦的眉心微微皺起。
“不是男的，還能是女的？”程爍不覺得自己的話有任何問題。
程爍身上還帶著淡淡的炭火味道。
烤肉總不能是一個人吃的吧。
“你不是也和朋友出去吃飯了麼。”
景亦這語氣不是疑問，而是肯定句。
“你別轉移話題昂。”程爍坐下，“這不一樣。”
“都是朋友，沒什麼不一樣的。”景亦起身往臥室走，“快去洗澡，一身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