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裡，靜謐與寂寞如影隨形，充斥著房間內的每一個角落。
三居室樓上傳來不屬於這個時間段的動靜。
女人聲嘶力竭的吼聲，小孩子的哭鬧聲，鍋碗瓢盆墜落在地的聲響交織在一起。
景亦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這顯然不是第一次了。
四樓的住戶是三口之家。景亦早上出門經常碰到女人送孩子上學，晚上回來的時候偶爾能看見男人下班回家。看似和諧的一家人，卻頻頻吵架。
景亦對樓上的小女孩印象比較深。
許是大人的授意，女孩會在看見景亦的時候說一聲“哥哥，對不起，吵到你了。”景亦則是笑著摸一摸她的頭。
爭吵聲漸歇，漆黑的夜迴歸沉寂。
*
週五這天，傍晚的夕陽染紅了天際的雲朵，教室內熱鬧的歡呼聲此起彼伏。
晚自習取消，去聚餐。
班主任今日一反常態，穿了一件顏色鮮豔的長裙，看起來倒像是要去參加頒獎晚會。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噓，別讓別的班聽見。”
雖然高三一班的聚餐活動是經過主任批准的，但動靜太大總歸是不太好。
校車是二十人座的，一部分同學選擇騎腳踏車，陳麗娜帶了三個女生去打車。十幾分鍾後，全班三十幾人到了一家頗具朗水特色的美食城。
眾人七嘴八舌地勾選了一些喜歡吃的小吃和菜品，開始安安靜靜地等著上菜。期間有不少同學聊起了八卦，比如上次論壇上掀起風波的背影照。
胡一非那天晚上只問了程爍，所以景亦還被矇在鼓裡。絲毫沒察覺幾個女生口中的主角是自己，自顧自地拿手機刷起了微博。
程爍這次沒坐景亦旁邊，而是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悶頭打遊戲。他和景亦一樣，都不太喜歡這種人多的場合，太吵了。
班主任剛和班長齊瑞明交代了幾句話，手機鈴聲響起。
“我有點事，回去一趟，你看好他們。”陳麗娜和班長說。
齊瑞明點頭：“放心，陳老師。”
班主任走之前把飯錢結了，班費用完了還差點，她用自己的錢補上。
陳老師一走，剩下的學生們好比離開的牧羊人的羊群，一下子炸開了鍋。有幾個好事的男生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了兩打啤酒，美其名曰造福男性同胞們。
班長的脾氣向來很好，所以想管也沒人聽，索性打不過就加入。
聚餐最重要的就是開心。
啤酒應該是不醉人的吧？
孫倩倩沒喝過酒，企圖擠進來拿一瓶嚐嚐味道。胡一非一把把她推回去，“去，去你們小孩桌，別來湊熱鬧。”
趕狗似的。
這是男生專享。
孫倩倩悻悻地喝著可樂，嘴裡振振有詞：“胡一非，你早晚捱揍。”
景亦不喜歡喝碳酸飲料，所以面前的杯子是空的。胡一非理所當然地認為他是在等啤酒，很是大方地往景亦面前擺了兩瓶。
“景哥，來，慢慢喝。”
翠綠色的啤酒瓶瓶身冰涼，上面覆著密密麻麻的水珠，冒著寒氣。
景亦之前沒喝過酒，自然是不知道自己酒量如何。
但是他知道，今天的菜很鹹，他渴了。
景亦吃飯的姿勢很雅觀，不似尋常男生那樣狼吞虎嚥，握著玻璃杯的手瓷白纖細，勻稱好看。
一口冰啤下肚，涼意直達胃底，心中的煩悶仿若一掃而空。
剛開始喝沒什麼感覺，苦中帶澀，他不喜歡也不討厭。
胡一非瞧了景亦一眼，景哥這喝法，是把啤酒當水喝呢？真是海量。
“景哥，別一個人喝啊，”胡一非舉杯，“來，咱倆喝一個。”他平時沒少和他爸出去應酬，酒桌上的花活多少會一點。
兩杯相碰，景亦一飲而盡。
這邊的動靜也使得程爍抬起了頭，景亦什麼時候喝上了酒了？
剛剛他在遊戲裡大殺特殺，自家隊友一頓彩虹屁把程爍誇上了天，而對面則是怨聲載道，罵起了人。
校草罵起人來也從不嘴軟。待他打完一局，賽後的聊天記錄足足有三頁半。
而某人面前的兩瓶啤酒，現在只剩半瓶。
程爍真是沒想到，景亦的酒量還挺……
“好的”這兩個字在腦海中初見雛形，就被程爍pass了。餐桌旁的景亦不僅眼皮透紅，耳朵連著脖頸都蒙上一層嫩粉，像是熟透了的水蜜桃。
這比上次發燒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程爍還沒來得及欣賞美人醉酒，“咣噹”一聲，景亦便趴在了餐桌上，臉著地的那種。
“……”
程爍低罵一聲，這人是什麼酒量，一瓶半啤的就倒了？
他拉開座椅，朝景亦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醒醒，別在這睡。”
景亦趴著沒動。
胡一非的臉也有些紅，他只是喝酒上臉，並不是喝醉了，“爍哥，景哥這是咋了？”
“咋了？”程爍瞥了他一眼，“你看不出來嗎？他喝多了。”
“……”
齊瑞明此時也靠過來，“這咋辦啊？誰知道景亦住哪？把他送回去吧。”他是班長，班主任走之前叮囑他照顧好同學。出現這樣的事，他有責任。
程爍長舒一口氣，拉起景亦的肩膀掛在自己後脖頸，單手用力將他半拖半抱著站起。
“我送他回去。”
“爍哥，辛苦！”胡一非試圖挽回自己的錯誤。
程爍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踉踉蹌蹌地出了美食城的大門，景亦整個人半掛在程爍身上，嘴裡還在小聲嘀咕著什麼。
景亦看起來身上沒什麼肉，但結結實實是一米八的少年，骨架擺在那裡。再加上喝醉的人不會走直線，縱使程爍力氣不小，攙著他也有些吃力。
程爍招手攔停一輛計程車，先把景亦塞進後車座自己坐到旁邊。
他記得景亦說過他和賀晨住一個小區，便朝司機報了小區的名字。
司機是個三十歲左右的青年，語氣算不上和善地說：“看好他，吐車上賠二百六。”邊說邊發動引擎。
程爍顯然是不在乎這點錢，“可以。”語氣難得放軟，“麻煩開慢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