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留我麼
晚宴的喧鬧已是漫了過來。
趙嬤嬤將手中的舞服一抖, 上綉的菡萏金絲,晃到了楚引歌的眼。
嬤嬤在她身上比對了番,眸色中是不加掩飾的讚賞:“你呀, 今晚就要一登龍門了。”
“可”
楚引歌還欲多言, 有個頭盤黑髻的宮婢就急衝衝地跑過來打斷了她的話, 衝趙嬤嬤說道:“舞姬尋得了麼?快上場了, 可耽誤不得。”
嬤嬤忙將楚引歌推至眼前。
“怎麼還未換衣裳?”
宮婢蹙眉,徑直就將她領進空屋,還未等楚引歌反應過來迅速剝褪了她的宮裙, 套上齊襦舞服。
那玉圓雪.脯被束緊, 半隱半現,裙裾只達膝彎之上,雙纖更是修長皙白, 豐肌秀骨,宛若從畫中走出的娉婷神女展現在眼前。
平沙落雁三起三落,息聲斜掠,繞洲三匝,在第三起時,楚引歌的餘光掃到白川舟的修指撫到古琴上的仙人肩,明白他是要行動了。
還未舞動,已是柔情萬種。
可只有楚引歌知道,她哪會軟舞,她只會舞劍,只是被這緊薄衣裳束縛,施展不開,連剛硬的劍舞都變得柔媚百態。
他想制止,剛輕呼父王,可已然來不及,那聲低呼被奏樂掩蓋了過去。
她還想再將裸背遮一遮,可門被推開。
他在方才過去的兩個時辰已查到棠棠藏在三殿下的宮中,可宮殿本就難進,而韓嘯的殿中更是如鐵桶般嚴絲合縫,連狼牙衛都沒法侵入。
流風迴雪,極盡典雅。
三皇子這才醒神,這神女竟是閣主夫人!她竟然逃出來了!
她的腦中不斷閃現白川舟濃郁如墨的眼神,全身不禁抖顫。
宮婢湊近囑咐:“最好能擋住閣主的視線。”
白川舟斂下眼簾,穩了穩心緒。
不出意外,待晚宴結束,應當能救出棠棠。
楚引歌見她一走,忙扯了剛剛褪下的桃緋宮裙,用髮簪割裁,頃刻間做了件半裙圍系在腰間,堪堪擋住了雙纖。
玉頸修美優雅,背後的胛骨呼之欲出,長明的月光灑落,楚引歌整個人都覆在月色之下,宛若嫵媚多姿的鴻鵠,只覺高貴。
他的修指輕撥琴絃,連串音節迸發而出,一帶白沙,濛濛如霜,雲霄渺若煙雲,頃刻雲程萬里,天際飛鳴。
楚引歌心下一跳。
楚引歌將計就計, 佯裝單純, 面上起了羞赧, 低語問道:“姐姐, 這真能得寵啊?要不再綰個面紗罷,猶抱琵琶半遮面.”
楚引歌抬眸間,看到了那個將她拐走的男子,眉梢一提,漾著得意。
她的語氣中不乏可惜,若是此姑娘有福就好了,輕嘆了口氣:“快隨我走罷。”
楚引歌沒想到第一次有始有終聽牧之的古琴撫曲是在這樣的時刻。
她點了點頭:“倒是個美人胚子。你記得待會上場,就在陛下眼前舞, 最好.”
事情恐怕沒她說得這般簡單, 聽趙嬤嬤說隋帝是臨時加的舞姬, 現在又讓她擋在閣主面前, 那皇帝定是察覺或是聽到了什麼, 阻擋牧之他們的計劃。
宮婢一聽,見此姑娘確實天真,心思都放在勾男人的身上,還不知自己恐怕要被當成活靶子,笑道:“這是再好不過,你且等等,我去尋來。”
當第一個音弦掠過黑夜時,她緩步輕移挪至他的身後,看著他如松如鶴挺拔的勁背,心中暗喜,終於和他相會了。
可抬眸間就見三皇子一直緊盯牧之的手,且有要站起阻止之勢,心下一沉,纖指一掀面紗,往他的面上拂去,越過白川舟,舞到了他的面前。
雖然宮婢再三囑咐,要她站在陛下跟前舞,可她怎麼會聽呢。
只能趁韓嘯在晚宴上,讓太子以東宮之令強行闖入。
沒法,楚引歌蒙上煙羅面紗跟著宮婢往康悅宮走去。
楚引歌失語,她本意是想掩蔽一番,難道還弄巧成拙了?
白川舟自是感受到自舞姬進場後,所有的男子目光皆往他的身後看去,他本就對女色不甚感興趣,看著這一張張垂涎欲滴的嘴臉,他心中輕嗤,這幫人怕是沒見過真正的傾國傾城。
“這是為何?”
他是讓舞姬替他擋針。
浮華璀璨,月影氤氳。
她就是要站在牧之身後,助他順順當當地完成刺殺計劃。
“這不是為了讓你能被陛下看清, ”宮婢覷了她一眼,“你得寵了, 我們這些宮人啊都會有賞。”
他的眸色一暗,頓時慌神,她的出現,意味著他所有的計謀都作廢了。
眾人都看得心神盪漾,連皇上都一時看痴,竟忘了她的職責。
宮婢手中拿著的面紗一頓:“你怎麼也行,魅惑中不失優雅,改得挺好,想不到你對付男人還挺有兩把刷子。”
那一層紗巾更添了朦朧旖旎之味,一剎那,盛夏的晚風都變得風情千千,在場眾人無不屏息。
但隨著她的款款到來,全場的呼吸一滯,頓時安靜了下來。
身後的女子隨著樂曲如鴻雁翩翩起舞,手勢百變,飄然若仙,舞態生風,輕移蓮步,嫋娜腰肢溫更柔。
韓嘯被突如其來的香紗蓋臉,眉頭緊擰。
“叮”一聲,極其極其輕微的鳩羽針已然矢出,若非習武多年之人,根本聽不到。
一切都晚了,韓嘯咬牙。
楚引歌眼波輕轉,將香帕收回,見三殿下面色陰沉,她忍不住輕笑,一切都成了。
在場諸位沒想到面紗之下的嬌靨更是豔麗,伴著妙曲,更是痴醉。
只是這三落的絃音轟然不穩,引吭哀鳴,似金戈鐵馬急遽本來,混雜寒冰料峭塞入耳畔,五內五感皆像被凍在冰窖,令人在這仲夏夜都瑟瑟發抖,眼脹酸澀。
眾人不得不捂耳閉眼,以減痛苦之意。
楚引歌也不禁一個激靈,停下舞步,轉身看向撫琴之人,那人的眸光冷寒,直白地緊盯著她。
琴絃越撥越快,金刀裂帛,音音斬落,隋帝連連喊停,白川舟這才停手,疾奏之後落入虛空。
三落漸息。
在眾人睜眼前,楚引歌身上陡然落上了一件玄色外袍,她緊緊地攏好,可依然能看出玲瓏線條,傲人身姿。
這回落在她身上的,還多了一道深沉目光。
楚引歌莫名心虛,避開了他的眼神,心跳得厲害,怕是待會回去少不得一頓責罵了。
“好曲好舞,”隋帝大笑,看到舞姬身上蓋了閣主的外衫,揶揄道,“閣主最後氣息不穩是不是也迷上了我們大隋的舞姬?”
他拍手鼓掌:“來,小舞姬,上前來,讓朕好好看看。”
話音剛落,白川舟就起了身,走至楚引歌身邊,一把攬過她的細腰,啞聲笑道:“夫人頑劣,讓諸位見笑了。”
眾人皆愣,這百媚千嬌的姑娘竟是閣主夫人,再看向那個帶著奇特面具的男人時,皆是豔羨。
一時議論紛紛。
白川舟趁此喧鬧,在楚引歌的耳側切齒道:“小混球,今晚這筆賬回去後好好算算。”
楚引歌心一顫。
她壓低聲色:“夫君,能不能提前說說怎麼算.”
白川舟沒再作聲,可置於腰眼的力道卻在不斷加重。
楚引歌吞嚥了下口水,寒毛直豎,心裡閃過不祥預感,今夜恐是在劫難逃。
隋帝見美豔舞姬竟是閣主夫人頓覺無趣,溫香軟玉落了空,他的腦袋也莫名突突地疼,曲罷後就命人散了場。
晚宴至此落下帷幕。
極少人知道,浪靜風恬之下的晚宴,藏著一場暗湧的刺殺。
回去的馬車上,白川舟始終沉默不語。
車輪轆轆。
楚引歌拽了拽他的衣角,聲色軟糯:“生氣了?”
白川舟不作聲。
楚引歌抬起手腕,展在他的面前:“被繩子磨疼了。”
語氣盡顯委屈。
白川舟淡淡地掀起眼皮,雖然沒說話,但還是抬起她的柔荑,輕柔地吹了又吹。
腕間的繩痕還是觸目驚心,他這才開口:“回去抹藥。”
楚引歌見狀,一把撲向他:“總算理我了啊。”
“哼。”
“我以後再也不好奇了。”
若不是因為好奇祈福節,好奇冰沙的滋味,她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被拐了,這個地方的確如白川舟所說,這是個充滿危險的地界,到處都是擄人的人牙子。
楚引歌吸了吸鼻子:“在沒離開隋國之前,我一定緊緊掛在夫君身上,不生氣了好嘛?”
她的眸色瀲灩,如一汪澄澈泉水,讓人的心都不禁變得軟塌塌的。
“現在就掛著。”
白川舟的語氣雖然還陰鬱,但面容的沉色卻再也繃不住了。
一個巧勁,將楚引歌坐在自己的修腿上,手從寬袍裡鑽進去,穩穩地按在她的柔腰上,掌心的溫熱貼著玉肌,總算觸到的真實。
他望向她的瞳心,將她攬進懷中,嘴上卻狠狠說道:“你這個瘋女人。”
就這樣不管不顧出現在宮宴中,他生氣不是因為她的好奇,而是她涉險從韓嘯殿中跑出來,又闖入晚宴,這中間的每一道,稍有不慎,都有可能……
他不敢再想下去,將她擁得更緊了些。
熱氣噴灑在耳骨,楚引歌只覺冤枉,“我只是想快點來找你。”
怎麼還罵她,楚引歌越想越委屈,殺人她沒哭,被那些不善意的目光打量時她沒哭,但被白川舟輕輕一罵,鼻腔就泛了酸楚。
“我怕你涉險啊,”楚引歌豆大的淚珠往下落,用力將他推開,“我只想快點來找你,你還罵我。”
可眼前的人如山一般將她箍得極牢,她根本動彈不得。
她愈發委屈起來:“你放開我,白川舟,今晚我去找阿妍,不同你一起睡。”
“不許去。”
“我就去!你還罵我,還同我生氣. 是我故意想將自己弄丟的麼,我也不想的啊.”
楚引歌的喉間嗚咽,話也說得斷斷續續,但卻將這幾天的憋屈一股腦都酣暢說出,趴在他的肩頭哭得抽噎:“.你都不知,那人的血噴在我的手背上時,我有多害怕,你還要同我生氣!我不想再理你了。”
馬車早已停駐在驛館門口。
白川舟就靜靜地聽著她的恐懼、屈辱、不平和憤怒,直到她言罷,他才斂眸,淡淡說道:“我只是不想那些人看你。”
楚引歌一噎。
她全程披著他的外袍,差點忘了自己裡面穿了怎樣的一身短裝豔裳,她倏爾臉變得緋紅。
“這樣的衣只能給我一人看。”
他的語氣夾雜著濃濃的酸味,埋在她的頸窩,冷哼了聲,“你是我的小夫人,他們都不許那樣看你。”
那些貪婪的眼神,像一個個候獵的野獸,他現在回想起來,真想將那雙雙眼睛剜下來,他想佔有她,也想自己被她所佔。
楚引歌羽睫輕眨。
原來他一晚上的不高興是在吃味。
“他們都在看你跳舞,就我跟個傻子似的。”
白川舟說得有些委屈了,他知道這樣的話聽上去都極蠢,他也已經許多年不曾袒露自己的軟弱,可怎麼辦,怎麼辦呢,在她面前,他早已高牆坍塌,□□。
他在她的面前,無論如何狡辯,都像個傻子。
楚引歌語凝。
她勾住了他的頸,輕聲道:“那也不算什麼舞,就是劍師父教我的池山派劍法,我瞎比劃的。”
白川舟撇了撇嘴。
“以後我就只比劃給你一人看好不好?”
他總說她像個小孩,但楚引歌覺得,他在她面前,也沒有多大啊,只要哄一鬨,她就感受到了他嘴角的笑意抑不住了。
他的語氣緩和了不少:“那今晚”
話未說透,等著她答。
楚引歌垂眸,咬著他的耳朵低語:“今晚和夫君一同睡,留我麼?”
如鶯囀,如泉咽,聲色嬌純至極。
白川舟的喉結輕滑,瞳孔一縮,攔腰抱起她出了馬車,幾個箭步就到了房內,一把將門閂栓緊。
他將她放下,楚引歌剛想往裡走,藕臂卻被強有力的大手握住,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抵在門後。
他的漆眸裡醞著濃烈的火花,灼得楚引歌無法對視。
她正欲低頭,卻被他輕抬下巴,下一瞬,就被男人柔軟唇瓣發狠地啃.咬著,奪掠著。
直到她的喉間溢位一聲低柔的輕嘶。
那吻才轉為絲絲密密的輕啄,細細描著她嬌嫩的唇瓣,方才有多不耐此刻就有多溫致,誘著她逐漸放軟。
他的修指也不停歇,解了外袍的攀扣,本就是他的衣,白川舟熟悉得很,極快就褪了去。
更可惡的是,他還迅疾地鬆了那桃緋半裙,皙白雙纖顯現。
他往前貼近了一步,緊緊靠著她,修指在膩滑的玉肌遊弋。
今夜徹底在劫難逃。
他低語了句,話在唇齒間纏得含糊,但楚引歌還是聽清了,心下一抖。
極輕且啞,卻透著不可名狀的蠱惑,他說——
“該算賬了,小混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