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睜開雙眼,混沌裡,活動身軀,重壓下,調整吐息。
摸索著那伴生的斧頭,蓄積著沉睡的神力,他橫豎一劈,清者上,濁者下,天地初成,死寂荒涼,風不吹,水不流,草不生,唯一男子,一靈珠,一鐵斧。
看著無色的天地景象,他又扛起使命,如之前一樣,頂天立地,犧牲自己喚醒神族,他又這樣做了。四肢,耳目,骨血,以及滴落的汗水都開始為天地滋生靈氣,播撒輝澤,孕育萬物。倒下前,他取出一絲殘魂附在了手裡的斧頭上面,迴圈需要終結,這第八十一次定會是最後一次。創世之神盤古歸於虛空,但他的那柄斧頭卻自己開始行走,至極寒極熱交匯之地開始沉睡。
不久,母神女媧造人,天地人三界定局。
萬年後,遠古眾神紛紛歸元,入了天界九十九層。新神斬斷天梯,擁上界而居,為保天界不滅,神不斷尋神根齊全清明者授予法術,讓其可由歷經天劫而飛昇,這便是仙;後仙人居寶地,聽凡人祈願,為神人修功德。
這一年,住在子母河旁邊,靠打柴為生的樵夫李氏拾得一把斧頭,樣醜卻奇快無比,得知隔壁村之前有人高價收購各種鐵器,便打算將其賣了換點米糧。哪知道這李樵夫帶著斧頭去往隔壁村後,回來就瘋了,開始整天胡言亂語,神神叨叨。也是這一年,多年無孕的羽仙國國母,終於診出了喜脈,說是去喝了子母河的水,回宮時還遇上了神仙。其間遠在東海的瀛洲仙山上魘仙卜見天界沉,仙山浮,似乎有不好的預示,在其位謀其政,她將此夢上報管理瀛洲的第二十七任風神來自在。
來自在聽後,覺得這剛剛飛昇的魘仙是空穴來風,修行不精,神是神,仙是仙,區曲一群因受天神恩惠,得以到寶地坐享長生的凡人怎可與神比肩?又何談神仙變仙神?這簡直不可理喻,做此夢分明是她自己異想天開,包藏禍心,便罰她去打掃三個月的道場。隔日,生死二神急報天君:身歸混沌的遠古眾神全都再進輪迴轉世,且無法追蹤投胎的生線,也栓不住神魄。自此新神看守的八十一天最頂層-歸元層空空如也。聽聞這個訊息後,風神來自在為了保全身家,秘密處決了無罪的魘仙夢羅,將其三魂碾碎,七魄餵魚。
舊神重生,這意味著:三界的平衡即將打破,人,仙,神的秩序要被動搖。
羽仙國內,國母產兒,已經五個時辰,接生祭司恐皇后氣竭難產,通告皇上需取捨這一大一小,一女一男。皇上言保大,忽天狗食日,狂風哭嘯,天雷滾滾;皇上言保小,胎兒即出,母子平安。
羽仙國百姓所見奇事成百上千,這“人語降子”卻也是頭一回聽說,而且還發生在天子身上,故引起天界注意,於是派了專門管命理推演的運神伏烊前來羽仙皇宮,為新太子開竅。可謂來時興致勃勃,歸時興致索然。為何?因小太子雖伴異象而生但天資普通,神根半截,註定與仙無緣,與神無份。
伏烊正欲折回,天君昊奕又傳密語,讓其前往瀛洲,風神之女降生,四海都沉了數米,許是某位舊神轉世,一旦證實就立即絞殺,不管何人阻攔,殺無赦。
前往東海路上,水降,土升,湖泊乾涸,塵沙翻湧。伏烊心想莫非真是舊神轉世成了來自在的女兒,那他怕是囂張不了多久了,天君的“滅神“令,可不允許舊神存世。到了瀛洲,來自在早已等候在外,一番假意唏噓後,伏烊便去看那女娃,只見她周圍靈氣環繞,神根極佳,入其天識,察後無遠古印記,就給孩子通了竅,送了顆洗運丹。細細想來,風神與水神之女,有水涸風湧的異象,不足為奇,是天君過慮了。
忘川與天河交接處,三界極寒極熱之地,一個黑衣男子急速閃出,餘影方向為西北的羽仙國。
羽仙太子神農勰三歲可吟詩,五歲可射鹿,七歲可觀星象明太儀。但直到第八年,在國主國母允諾的每年香火萬貫,仙觀十座的厚待下,一位散仙才收了他做記名弟子。好景不長,水枯土裂之勢在西北愈演愈烈,羽仙國所轄之地幾乎民不聊生。僅僅兩年,羽仙國便再也供不起太子的“學費”。世道艱難,凡人將信仰都給了神與仙,國與君名存實亡。許多百姓都紛紛奔去朝神國,傳聞那裡有好幾位神護佑,即使周遭的國家無雨無露,顆粒無收,那裡也風調雨順,五穀豐登,即使是窮鄉僻壤也可溫飽度日,簡直就是人間樂土。
朝神國內,邊緣的叫花村裡面,村民在趕製土坯,這經炭火燒烤出來的陶器,若是成色質地好,賣給上面的人,未來幾日的饃饃就不用愁了,供奉的香火錢也能多攢點。
叫花村口,不知何人丟了個女嬰。發現的村民看了看不是男孩,就走了。幸好寡婦劉大嫂,見女娃可憐,自己孤伶,就收養了她,未她取了名字劉安安。女娃五歲才會走路,先前只會爬行,說話僅會咿咿呀呀,偏愛和泥巴,捏泥人,捏得像模像樣。村裡人都勸劉寡婦拜拜神,求求仙,否則不會喪父喪夫喪母喪妹,撿個女兒也是痴兒。
可劉氏拜的神,求的仙並不少,丈夫患病,她早燒香,晚磕頭,兩年沒買一粒米,沒縫半雙鞋;用燒陶賣的錢買最好的香,時時添油,刻刻祈願,就盼仙家慈悲,神人顯靈,讓她家頂樑柱多活十天半個月。但丈夫嚥氣,孃家人因饑荒全都餓死,自己不得已獨自流落到叫花村;神仙的味她連聞沒有聞見過。仙忙著追名,神忙著逐利,一隻螻蟻的禱告,何足掛齒。
“這痴兒雖傻,不過土坯做得好,每次賣出高價的,都是劉寡婦家。”
“可不是嘛,那小手真巧。”
“對啊對啊,是神仙仁德,讓她的便宜女兒長了對巧手。”
“上天的恩德大了去了,劉寡婦該知足啦。”
“。。。。。。”不理會酸言冷語,痴女只顧和劉氏專注手裡的泥團,沒人看得見,在這相貌平平的痴女手裡,泥,活了。
一個個造型別致的土坯擺放在窯前,眾人都聚攏過來,等著看看能燒出什麼花來。劉氏次次都把痴女護在懷裡,怕她不知事,碰了剛出窯的陶罐,燙著自己。毫無驚喜,又是不信仙,不拜神的劉氏家的陶器最好。
望著周圍羨慕,嫉妒,感慨,懊惱,不屑而又貪婪的眼神,劉氏把那句重複無數次的話說了出來:“我們娘倆,全靠村裡人照顧,幾個陶器,大夥若是看上了哪個便拿走吧。”
如同爆竹引線一樣,劉氏的話瞬間點燃村民的貪慾,他們或拿,或抱,或兜。精美的陶器,隨人群極盡敷衍的感謝與故作客套的挪捏,一掃而空,就連最後一個不起眼的小碗,也被一位黃毛小兒順走。
搖搖頭,嘆嘆氣,劉氏又開始捏土坯。突然,坐在身旁的女娃咳嗽起來,眉間隱約有蝶形印記浮現,但又很快消失。緊接著雙眼一閉,昏死過去。
“娘。”
劉氏似乎聽到什麼聲音,聲音越來越清晰,她猛地醒來,發現自己的女兒安安一邊喚她“娘”,一邊搖著自己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