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處秘境本身氣候就偏寒冷乾燥,待日落西山,林中寒氣更甚。
夜深露重,伏引吐納到第十九個大周天,約摸著過去了九個半時辰之後,伏引忽然自吐納中脫離,睜開了雙眸。
另一棵樹上的玄池也同時結束了吐納看向她,嘴角還帶著一抹苦笑。
伏引蹙了蹙眉,朝著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玄池點頭,沒做任何動作。
大約只過了三十息,藉著微弱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月光,伏引已經能夠僅憑肉眼清晰地看見腳下正朝著他們這個方向聚攏的青綠色狼群了。
風狼群。
數量不少的風狼群。
當狼群在伏引神識中出現的時候,她就知道這事兒可能有點不妙。
她粗略的數過,起碼兩百頭上下。
這裡的樹不高,風狼是靈獸,跳躍能力和速度都非常強悍,把他們從樹上拽下去不是難事。
玄池用臉問她:“跑?”
伏引朝他點了下頭。
玄池立刻以一種非常詭異的角度自樹杈上站了起來,腳下運起功法一溜煙竄了出去。
……別的不說,煉丹師跑路一般都是有幾分真本事的。
不過出乎玄池的意料的是,伏引並沒有跟上他。
這邊的伏引看著腳下因為玄池離開而迅速聚攏的狼群,咧了咧唇角。
這次來的風狼和最開始遇上的那頭可不是一個層級的,不說數量,光是實力就要高出一大截。
她腳下的這一群,對上人族修士水平,換算過來大概就是一大群金丹外加十幾個元嬰。
看來他們這段時間沒白走,怕是距離秘境內部又近了一大步。
伏引不跑,是因為她和玄池不可能都逃得走,而她身法到底強上玄池一些,死的那個只會是玄池。
伏引將背在身後的霜寒自劍鞘中抽出,跳下樹杈的那一瞬間,她忽然覺得自已還真有幾分當聖母的天分。
生性嗜血殘暴的兇獸和人群混在一起久了,倒還真沾染上了幾分凡塵味道了。
伏引有些唾棄自已,手中的劍卻未停,腳下步子輕挪,迎面衝入了狼群。
形質古樸的木質長劍劍柄已經被歲月磨礪的光滑如鏡,卻依舊極其富有張力,古劍上用遠古符文刻著的字似乎在和繁星遙遙相應,散發著灼人的光芒。
手中的霜寒快準狠,粗魯又高效,或刺破面門,或刺入胸膛。
伏引的四周很快倒下了一地的風狼屍體,直到靈獸的血將她身上那件月白的道袍染成了玄色,伏引估摸著玄池應該已經走遠了,在一地的風狼屍體中央緩緩閉上了雙目。
隨著嘴角仰起瘋狂的笑,黑金色的靈力自伏引周身爆開又纏繞著攀上霜寒。
伴隨著靈力的刺激,霜寒的劍身泛起詭異的銀光,竟開始吸收沾染上的鮮血,在月光下發出吟吟聲響。
在風狼群重整旗鼓撲上來的一瞬,伏引重新睜開雙目,手腕翻轉,長劍插入大地。
那雙烏黑髮亮的眸中四溢的是久違的肅殺之意,她站在林中,面對近在咫尺的狼群連手指頭都沒有動一下。
地面上忽然出現了巨大的由冰藍色和黑金色交織著的古老圖騰,將整片風狼群盡數籠罩其中。
只一瞬,差著一息就能碰到伏引的風狼群就這樣頓在了原地。
伏引維持著這個姿勢大約有足足一刻鐘,直到整個風狼群都死透了,靈魂估計都到了鬼界喝上孟婆湯了,她才鬆了手。
不過不是鬆手拔劍準備抽身離開,她是直接倒了。
哈哈。
玩爆。
這一招燒的靈力太多,她這小小人族身軀好像遭不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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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禾?”
伏引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身側是溫暖的火光,眼前是被放大的熟悉的俊臉。
她直接宕機了三秒。
“嗯。”
阿禾那一張有些太過瘦削但依然清雋的臉悶悶的,在摸了一下她的脈之後起身說了句:“家主,大小姐醒了。”
伏引又宕機了三秒,然後她那不大的視野裡就出現了伏泊淮的臉。
伏泊淮掛著似笑非笑的笑,眯著眼睛上上下下掃了伏引好幾眼,開口就是陰陽怪氣,邊說還邊比劃:“喲,我們阿引夠厲害的啊,那可是那麼大一片風狼群呢,說殺就全部都殺掉啦!真厲害,不愧是我們伏家的大小姐。”
伏引:“……二叔。”
不是她為什麼有種小孩子在外面闖禍了被家長抓包的感覺啊?這合理嗎?
從地上爬起來之後,伏引迅速的掃視了一圈周圍,沒看到有其他人,只有伏泊淮和阿禾:“二叔,你和阿禾怎麼來了?”
伏泊淮沒好氣的點了一下伏引的額頭:“不來怎麼行呢,要是二叔我不來,可不就瞧不見我們伏大小姐大發神威大顯神通了嗎?”
阿禾很識相的蹲在火堆的另一邊把自已往陰影裡藏了個嚴實裝死。
掐了一下自已大腿確定不是做夢的伏引只得尷尬的直面伏泊淮。
救命,希望這是個幻境。
伏引轉移話題:“你們是來找伏覃的嗎?”
伏泊淮對伏引的轉移話題完全免疫,就跟沒聽見似的只管說自已的:“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啊,那些風狼居然敢欺負我們伏大小姐,都死的透透的了,你瞧瞧,摸著都冰了。”
伏引:……
求你了叔,你真別問了,不然我不敢編。
剛才那一招的威力雖然透支了她所有的靈力,還影響到了神魂的穩定,但是本質上主要還是依賴於霜寒劍的。
霜寒劍其實並不是什麼正兒八經的神器,在他們那個年代,霜寒實際上是威名赫赫的魔器來著。
用靈力和敵人的血催動霜寒劍便可冰封大地,加上她的暗靈力效果簡直翻倍。
見伏引閉著嘴巴不說話,伏泊淮冷哼一聲也沒再多問這件事。
見伏泊淮收住,伏引張了張嘴,還是問了一下:“二叔,我這次是跟著宗門的人來的。”
伏泊淮:“所以?”
伏引覺得心有點累,難得的為了一個普通人族修士跟另一個普通人族修士說了長串的話:“內門弟子都被留在外圍了,我是和靈霧峰的師弟玄池一起來的。我得找到他。”
伏泊淮有點怪異的看了她一眼,語不驚人死不休:“你喜歡他?”
伏引被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直接給自已的口水嗆了下:“你有病吧?”
看著自家侄女那認真的眼神,伏泊淮扯了抹奸笑:“這還不是平日裡難得聽你說這麼多話,還以為你倆郎不知道有沒有情反正妾倒是有意呢。”
槽多無口。
伏引覺得自已以後還是多說倆字吧。
從空間戒指裡翻出辟穀丹塞了一顆,又從阿禾那接過靈泉水抿了一口,伏引才覺得自已活過來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有伏泊淮在實在活不過來。
在伏泊淮那東拉西扯毫無邏輯可循的絮絮叨叨之中伏引大概明白了,這該死的一切好像真的不是幻境。
她在景息城的那段時間伏泊淮藉著她的手拔掉了伏亦澤的舊部清理了一些師家埋下的釘子,徹底的將伏亦澤送去了別院榮養。在那之後他也閒了下來,伏引要來太虛仙境的事情他是知道的,秉持著做家主管理景息城也需要一個強悍的修為,而這個修為不能僅靠坐在家裡等人喂嘴裡的原則,他就也帶著阿禾跑過來了。
這都是些扯的,真正的理由其實很簡單。
伏亦澤是伏覃的兒子,他把人兒子削了,要是伏覃死了還好說,但修仙界實力至上強者為尊,伏覃的修為本就比伏泊淮高,要是又真在太虛仙境裡獲得什麼機緣,到時候怕是沒伏泊淮好果子吃。
所以伏泊淮也跑來湊熱鬧搶機緣了,最好是趁他病要他命那種。
遇到伏引是情理之中也是意料之外,不過既然撿到了,那伏泊淮肯定是要捎上伏引一起走的。
剛才伏引那一招可謂是方圓十里之內寸草不生了,若不是那邊緣剛好停在伏泊淮腳下,他起了好奇心過來探查也沒那麼巧能剛好救下暈過去的伏引。
伏泊淮再不濟也是個化神期,再加上一個半步化神的阿禾,在這個範圍內還勉強能算得上是橫著走。
伏引暈了有一段時間,此刻看天色已是黎明。
伏引揹著劍站在火堆前等著阿禾撲滅火堆,目光落在阿禾雙手的繭上,眸中神色晦暗不明:“阿禾,你很強。”
阿禾側頭看她,那張即便是放在人群裡也能被一眼看到的俊臉上沒什麼表情。
一雙眸子黑洞洞的,更是什麼情緒也無。
“你為什麼會這樣死心塌地的跟著伏泊淮?”伏引摩挲著霜寒的劍柄,唇角帶著絲笑意,語調卻是平平。
阿禾沉默了片刻,也咧嘴笑了下:“救命之恩。”
伏泊淮很不合時宜的從背後冒了出來,張嘴就是一股子熟悉的味道:“誒誒,我們現在怎麼說,繼續往前走,還是去找你那個師弟?”
“先回你們發現我的地方吧,他應該會回來找我。”
伏泊淮皺眉道:“這地方的時間流速和外面不一樣,我算了一下,這裡的一個晝夜輪替大約是外面的九天,你暈了起碼得三天了,這麼長的時間他要是發現你沒跟上應該早就回去過了,他會在原地等你嗎?”
伏引懶得搭理伏泊淮,阿禾倒是難得當了回嘴替:“秘境太大了,真要找的話也沒有方向,至少回去看看吧,既然來過應該會留下線索。”
他們此刻休憩的地方就在當時伏引那一劍範圍之外,距離中心差不多就是十里遠。伏家三人走了大約半個時辰就到了伏引和玄池走散的地方。
看著正和三個沒見過的修士拉拉扯扯打嘴仗的玄池,伏泊淮抽了一下嘴角。
“阿引啊,你這師弟還真挺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