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伏引的父親失蹤的第十一年,母親亡故的第十年,祖父過世的第四年,伏泊淮自崑崙學成歸家的第一年。
在那個景息城還由伏家旁支伏亦澤把持大權的時候,身為嫡系出身的伏引卻過著寄人籬下的日子。
她的靈魂不是經過正常的轉世投胎才落在這具軀體上的。
她那殘破四碎的靈魂足足廢了十年才得以和這具軀體徹底融合。
因此,在她人生的前十年中,她一直都是個體弱多病天天發燒又不愛說話的悶性子。
雖然在修仙界未滿十歲靈根未現大多數都不能修煉,但因著靈魂和軀體實在不符的原因,她還得分出心神去壓制暴動的靈魂之力。
那段時日她記憶紊亂,靈力時常暴動,神識失控,連自已都不知道每一天是怎麼活下來的。
伏姝是留在景息城伏家老宅裡唯一一個和她同輩的孩子,卻被父母嬌養,全把她這麼個成日昏睡的堂妹當成了自已洩憤的玩具。
只要一有點不順心,就以欺負伏引為樂。
那個時候伏引並沒有將伏姝放在心上。
伏姝到底是個人族小孩,對於她產生不了什麼實質性的威脅,何況當時她新軀體和靈魂融合的情況很不好,實在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那天,伏姝打上了伏引手腕上那串血玉珠的主意。
表面上看這串血玉珠是付泊淮夫妻留給伏引的唯一一件遺物。實際上,卻是萬年前伏引收到的一件禮物。
以神靈心頭血澆築,歷時百年才製成的可以儲存記憶,神魂的神器。
重生之後伏引想明白的第一件事就是正是因為有這一串血玉珠,才讓她得以在差點毀掉整個上界的戰爭之中得以保下神魂,苟活至今。
這串血玉珠作為神器珍貴程度本就不言而喻,更遑論將這串血玉珠送給她的人。
伏引握著手中混合著血腥氣和土腥氣的血紅色珠串,小心翼翼的用暗靈力吞噬著上面附帶著的屬於伏姝的氣息。
六年前,伏引醒來發現伏姝奪走血玉珠,靈力暴動殺了她,不過因為神識失控,伏引並不記得當時具體發生的事,再清醒過來之後伏姝已然入殮下葬。
自此之後她一直都在伏家宅院內尋找血玉珠,直到被付泊淮送去望城山。
血玉珠存著伏引的記憶,她對於血玉珠是有些特別的感應的,雖找的時間不長,但還是意識到血玉珠並不在伏家內。
這才有了昨日夜探伏家祖墳。
他們倒也真是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將上古神器與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合葬。
伏引眸中血色閃過,直到將血玉珠上多餘的氣息盡數抹去,才恢復了往日的清醒神智。
其實昨日夜裡,她就可以直接自已掀了伏姝的墳拿走血玉珠。
但她恨。
所以她要讓陶若元和伏亦澤親手來掘他們女兒的墓。
將血玉珠重新戴在手上,伏引才轉頭看向正拿著鏟子將伏姝棺木一點點填回墓中的伏亦澤陶若元二人。
伏引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捏緊。
察覺到侄女的狀態有些不對,伏泊淮捏了捏伏引的肩膀嘆了口氣:“二叔現在已經徹底掌握了景息城,明日便將他們打發出去,此後你再也用不著見他們了。”
伏引悶悶“嗯”了一聲。
伏泊淮又輕快起來,笑著道:“我們阿引六年不見,進步神速啊,這都已經突破元嬰了,不知道這望城山劍法學得如何,有沒有興趣回府和二叔過兩招?”
伏引興致不高,聞言抬頭看向伏泊淮,心下無奈的輕嘆一聲之後還是應下了。
伏泊淮雖是現任景息城主,化神高手,但自小因著父母疼寵,又有大哥在前頭頂事,性子養的十分歡脫。
直到十來歲能夠修煉了被塞進崑崙學劍才靠譜了幾分,之後便是家中一連串的變故,大哥失蹤,父親亡故,伏泊淮這才腳踏實地下來,扛起了伏家。
伏泊淮在伏引答應和自已比劃兩下之後就興沖沖的拉著她回了伏家,把伏亦澤和陶若元兩人直接丟在了祖墳,只留了阿禾看著。
伏家到底也是修仙界的大族,宅邸大不說,還專門圈出了一塊空地用以練武。
伏泊淮師從崑崙,學的是崑崙九劍,崑崙劍法靈動飄逸,變化豐富,講究劍招的連貫性和靈活性,劍勢如行雲流水。
伏引師從望城山,學的是望城山劍法。望城山開山老祖出自青城一派,青城劍法以其輕靈飄逸,快速凌厲著稱,劍法強調身法的靈活多變,招式輕盈如燕,劍光閃爍不定。
俗話說得好,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叔侄二人你來我往的試探過幾招後心裡都有了底。
伏泊淮修為已至化神,而伏引才剛剛突破元嬰,若是二人用上靈力對轟,那伏引必輸無疑。
是以二人皆封住了靈力,僅單純的用手上功夫對招。
伏泊淮練劍一百七十年,伏引學劍六年,二人卻打的勢均力敵不分上下。
越打伏泊淮心下越是震驚。
練劍和修道一樣,都是需要時間積累的,可你瞧瞧,伏引這翩若游龍一般的身姿,出劍時劍尖的精準落點,實在不像是個十六歲的小姑娘能使出來的。
伏泊淮不知道的是,伏引只練了六年的望城山劍法不假,但劍卻是實打實的用了上萬年了。
若不是可以只用了近年新學的劍法來與伏泊淮過招,單論劍法殺招來說,伏泊淮能不能撐上三招都是兩說。
打著打著,伏泊淮眸中的興味越發濃厚,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劍痴,看伏引遊刃有餘的接下了自已的招式,也不再猶豫,抬手就是一招流雲飛渡。
手中長劍輕盈靈動,劍勢如雲飄忽不定,此為崑崙九劍中的第八劍,端的是一個讓對手難以捉摸下一劍的出處,而隨著銀光閃過,伏引手中的那把長劍卻好似有自我意識一般,總是能在伏泊淮出劍的時候攔下。
望城山雖是劍法大宗,但流雲飛渡也不是那麼容易便能讓對手摸透的。
看來自已這個小侄女在蕭鶴止的手下確實學到了幾招。
百招之後,伏泊淮只不過劃破了伏引一個袖管,自已肩膀上卻捱了一下。
他轉了個尖,口中默唸劍訣,手中之劍猛然朝著伏引刺去,一劍之中蘊含著天地之大勢,劍招雄渾大氣,如同天地之力般浩瀚無窮,劍勢磅礴。
這是崑崙九劍的第九劍,天地同壽,是一招意在將對手一擊致命的殺招。
伏引眸光一冷,手腕翻轉,手中霜寒不守反攻,口中同樣念訣,眨眼間,劍光如冰。
叔侄二人面對面出劍,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中,兩人都清楚地看到了對方眼中不含掩飾的殺意。
伏引眼中的光未動分毫,霜寒直取對方命門。
伏泊淮看著停在自已眼前不到一個指甲蓋距離的長劍,咧嘴一笑,手腕一轉,將手中已然頂著伏引脖頸處擦出一道紅痕的劍收起。
“沒想到啊,我們阿引學了六年就趕上二叔了,是我輸了。”
伏引抬手抹了一下自已的脖子,看著手指上鮮紅的印子,也笑了:“崑崙九劍名不虛傳。”
說到劍招,伏泊淮好奇的往伏引那湊了湊:“阿引,你真跟著蕭鶴止那廝修無情道了?”
伏引自是知道伏泊淮為何會有如此一問。
方才她與伏泊淮過招之時用的都是青城劍法,直到最後那一招,她用的是無情劍法裡的冰心訣。
伏引打了個哈哈:“沒有。對了二叔,有飯吃沒?”
“飯?”伏泊淮愣了一下,撓了撓腦袋,這他倒是不清楚,修士過了築基之後就不再依賴五穀雜糧提供養分了,雖然也有各種各樣的靈食,但他還是更傾向於嗑辟穀丹,“你想吃我給你問問去?”
伏引擺了擺手:“不用了,我自已去找。”
說罷便收了手中的霜寒,溜出了伏家的練武場。
伏泊淮看著伏引的背影悠悠長嘆了一口氣。
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那一劍刺過來的時候,他和伏引是有短暫的對視的。
那一瞬間,他眼裡的殺意未經任何隱藏。
可面對這份殺意,伏引手中的劍卻連偏差都沒有,就這樣徑直的刺了下去,又在距離他那樣近的位置停了下來。
就連他這個練了一百七十年劍的老人都沒能收住勢,劃了伏引一道口子。
她卻偏偏控制住了。
真的沒跟著蕭鶴止修無情道嗎?那廝腿都廢了還能教出這樣厲害的徒弟嗎?
他是不信的。
看來自已這個大哥的獨苗苗以後怕是真的要孤獨終老咯,為了老伏家的香火,他還是抓緊時間自已努努力吧。
在景息城小住了三天之後,距離前往太虛仙境還有三十六天,伏引從空間戒指裡摸出了一張符咒,在虛空中寫寫畫畫半天之後,將符文打在符咒之上拍在了自已的腦門上。
撥弄了一下腦門上的符咒確認不會掉下來之後,伏引便身手敏捷的翻過了伏家的院牆。
動作流暢一氣呵成,不管是巡邏的護衛也好,還是正坐在蒲團上打坐神識外放盯著她的伏泊淮也好,都沒有任何人發現她的蹤跡。
伏引頂著符咒一路輕車熟路的來到了景息城外圍六安山的山頂。
這裡正是她這四天內三探之地。
伏家祖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