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法一道，入門枯燥，可修至精通，卻有著連耗盡靈力抑或是自爆都無法企及的效果，書上所說所述，大多不過凡人對陣法的淺薄理解。

史書記載：神界亂，始惟神獸內爭，兇獸端發，繼以兇族盡誅之，歷數百年，以滅神界為費。

所有人都知道那一場戰爭的是以神族將所有兇獸盡數誅殺的慘勝作為結局。可事實上那些兇獸其實根本不是被神族所剿滅的。”

“如果不是被神族剿滅的話，那這神界又怎麼會差點被毀滅呢？”臺下一弟子好奇的發問。

寒山真人摸了摸鬍子，笑眯眯的道：“神人說到底也是人，可神獸卻是與天地共生的，你覺得神族真的有能力毀掉一界嗎？”

弟子思索片刻搖了搖頭：“難道是神獸做的？”

寒山真人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呵呵一笑。

“對，也不對。一萬年前，神界神族與兇獸大戰，神族想要將兇獸打入鬼界封印，兇獸負隅頑抗，終不敵神族與瑞獸聯手。我說的是瑞獸，而非神獸。因為這不管是兇獸還是瑞獸，實則都是神獸一脈，不過因其性情分為兩派。你不能說兇獸就不是神獸，你也不能用神獸來單單指代瑞獸。真正差點毀掉了整個神界的，不是神族，而是一個陣法。此陣名為遠古吞天大陣，以繪陣之人心臟為祭，其效足以吞噬日月星辰。那些兇獸啊，其實根本就不是被神族和瑞獸所剿滅的。甚至那一場戰爭直到最後也沒有勝利者。因為他們是一起死的。”

看著臺下弟子懵懵然的神色，寒山真人莞爾道：“所以啊，陣法的力量是無盡的，你永遠也不知道陣法的力量會強大到什麼樣的地步，這就是老朽當年選擇陣法一道的初心。世人皆認定劍道乃是眾道之中的魁首，老朽卻覺得這不過凡人謬談。你們一個個的不過學個入門皮毛就稀裡糊塗要睡過去，又怎麼能領悟陣法一道的真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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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無歸，人界京畿人士，年十四。”

燕無歸看著高臺上的眾人，彎下腰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少年雖衣衫襤褸，卻笑的明媚清澈。

“小子，你可有什麼想學的嗎？劍道、陣法道或者符道，你有什麼感興趣的嗎？”一頭長髮整整齊齊束在腦後的沖和真人率先開口。

他看著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少年，跟墨宵一般年紀，但面色卻無悲無喜，十分老成持重。

沖和真人是望城山抱朴峰的劍道長老，今年已兩千餘歲，大約在百年前步入大乘期，是望城山中修為僅次於掌門蕭鶴止的第二人。

鹿鳴真人和塵隱真人都還在上下打量著眼前的這個小少年，只有沖和率先開了口。

對於劍修來說，天賦就是一切，每個人總會找到適合自已的劍道，他不必太過擔憂。

“弟子想拜入掌門門下。”

燕無歸折腰一拜，聲音清朗有力。

蕭鶴止蜷縮的手指微微一動。

沖和真人的目光瞬間看了過來。

蕭鶴止的眼睛是天殘，天生就是個看不見的瞎子，但也到底是渡劫期的大能，即便雙腿已廢再也使不了劍了，修為也還在。他的神識早已被淬鍊無雙，即便不透過眼睛，也能將周圍感知個分明。

神識掃過身後垂著頭的伏引，蕭鶴止停滯片刻才緩緩開口：“便拜入我門下吧。”

沖和真人見蕭鶴止應下，惋惜的嘆了口氣，很快便又恢復了一貫冷清模樣，不再說話了。

外人不敬蕭鶴止，大多都是覺得他劍修卻不能使劍，雙腿被廢跌落神壇，蕭鶴止不吭聲，是因為他好脾氣不在乎，但沖和心裡門清。

掌門再如何也是掌門，渡劫期再如何也不是常人可比的。

跟蕭鶴止搶人這種事他還做不出來。

拜過了掌門，燕無歸便跟著指引弟子先行離開了。

他會被內門弟子帶去熟悉望城山內各峰，直到宗門大選結束之後再前往蕭鶴止的守一峰行拜師禮，正式拜見師尊和伏引這位大師姐。

伏引只看了一眼燕無歸就收回了目光，重新垂首站在原地裝鵪鶉。

身側的墨宵再次瞅準時機湊了過來：“大師姐，你不擔心嗎？”

“擔心什麼？”伏引再次見到燕無歸，心情難得的明媚了起來，好笑道。

“就是……”墨宵吞吞吐吐了一會才道，“我們之前都以為掌門只收了你一個徒弟，待掌門飛昇之後你一定會是下一任掌門呢。這個燕無歸又是空間靈根和掌門一樣……”

“掌門之位，自然能者居之。”

伏引聽懂墨宵話裡的意思，語調也冷了下來。

蕭鶴止收下燕無歸為弟子，墨宵此時的想法恐怕就會是未來望城山內大部分弟子的想法。

這句話本質上其實不過是敷衍，做不做望城山的掌門對於伏引和燕無歸這類人來說並不重要，因為他們都有著共同的另一個目標，重回上界。望城山對於他們來說只是一個靈氣更為充沛，能夠將他們更快帶回上界的一條捷徑罷了。

但她此刻的態度卻決定了從此之後在望城山裡眾人對待燕無歸的態度。

兄弟鬩牆這種事絕不可能發生在他們二人身上，伏引也不希望有人在此事上給他們找麻煩。

宗門大選很快就結束了。

這次長老們一如往年，並未收下任何的親傳弟子。

望城山年紀最大的長老沖和真人已經兩千多歲了，最小的掌門蕭鶴止一百不到。但門下親傳弟子總共加起來也只有九名，實在算是人丁凋零。連其中最年長的大師兄太微，五年一度的宗門大選都經歷過百餘屆了，對於長老們來說，收不到合心意的弟子才是常態。

今年能出一個燕無歸已然是意外之喜了。

宗門大選結束之後人群便開始散去，伏引也跟著蕭鶴止回了守一峰。

伏引不必說，自然是御劍飛行而去。蕭鶴止也不需要她關心，只見那桃木做成的輪椅輕輕一轉，也隨風飄了起來。

這桃木椅本身就是個飛行法器，加上蕭鶴止原本就是渡劫期大能，早已能夠不借助外力在空中行走，倒是比伏引到的還快些。

到了守一峰的地界，伏引剛能勉強瞧見在洞府外候著的燕無歸，前邊的蕭鶴止就忽然停了下來。

“你認識他？”

伏引知在心中感慨了一番蕭鶴止敏銳的洞察力，扯了個謊道：“從前是有過一面之緣。”

她自見到燕無歸之後並未說過做過什麼，只不過那匆匆一眼對視，竟也落入蕭鶴止眼中。

一個天殘的瞎子，卻實在敏銳。

她知道蕭鶴止雖眼盲心卻不盲，與其徹底否認，倒不如承認個隻言片語。

果然蕭鶴止也不再問，催動著輪椅落在了燕無歸身前，抬手一揮解去了洞府的禁制。

伏引無聲的跟在蕭鶴止的身後邁入洞府，燕無歸緊隨其後。

拜師禮的流程結束之後，蕭鶴止淡聲開口：“無歸年幼，近日就留在山門修煉。結丹之前每日都需去抱朴峰學劍。”

繼而轉向伏引：“三個月後你和玄池一起帶著內門弟子去一次太虛仙境。”

“好。”伏引應下。

蕭鶴止擺了擺手開始趕人，伏引恭恭敬敬地朝蕭鶴止作揖告退，領著燕無歸走出了洞府。

兩人從蕭鶴止的洞府中離開，站在山崖上面面相對卻是無言。

終究，兩人還是默契的誰也沒有提起過去的事。

一是千言萬語實在不知該從何開口，二是到底是在望城山，蕭鶴止的神識範圍之內，不便多言。

燕無歸看著眼前和前世記憶中一般無二的伏引，眼眶微紅，伏引最後卻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後修煉上遇到什麼問題，就來找我。”

“好，師姐。”燕無歸捏了捏拳頭，聲音微微有些沉悶。

他掌握著空間之力，萬年前一戰自始至終都留著一絲力想要在最後的時刻將她帶走。可伏引倒是真狠，竟然選擇以身獻祭，以自身為陣眼幾乎毀了整個上界。

在那之後他藉著空間之力逃出生天，雖然並未身死道消但也境界跌落沉睡萬年。

他原本真的以為所有人都已經不在了。

同樣，日夜所思所想之故人驟然出現在前，伏引也有些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了。

再見的欣喜之情是有的，但更多的是無法言說的愧疚。

不管怎麼樣當年必死之局乃她一手所造，她親手殺死了所有人是無可辯駁的事實。

或許那些人是始作俑者，但她卻是最後行刑的劊子手。

她不敢問他是怎麼活下來，又是怎麼在一次出現在她面前的。

哪怕眼前一切真實，她仍覺是幻夢一場。

翌日清晨，伏引御劍落地抱朴峰的時候，穿著一身新衣的燕無歸已經在一旁的劍陣中練習揮劍了。

瘦弱的少年身量還未全然拔高，臉上帶著未消退的嬰兒肥，那把統一分發的桃木劍在他手裡倒是顯得有些不協調。

伏引抬步走進劍陣，眾弟子看見伏引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恭恭敬敬喊了一聲：“大師姐。”

對於望城山的這些內門弟子來說，不管伏引是什麼靈根，只十六歲的元嬰這一點便當得起他們的尊重。

伏引擺擺手示意他們繼續：“不必拘禮，我是來做宗門任務的。”

說起來，她入門五年只來過抱朴峰一次。

她的佩劍名曰霜寒，曾是她在上界時就跟著的。霜寒是上古神器，契約刻入靈魂，若是主人的靈魂未曾魂飛魄散就會一直跟隨主人陪伴生生世世。所以當她重新睜開雙眼的那一刻，霜寒也回到了她的身邊。

寶劍縱然蒙塵，但是她還是用不慣宗門的桃木劍。

太輕，用起來的手感和霜寒差了太多。

但因為霜寒性寒，屬冰，她自已又是暗靈根，所以她往常便只在自已的洞府中練劍。

說來這望城山對於弟子也有一套管理制度，不管是親傳弟子還是外門弟子都需要做宗門任務來換取修煉資源，沒有不勞而獲這麼一說。她在自已的洞府裡閉關了五年，也積壓了五年的宗門任務。

這宗門一年一結，按分數計算。需得自已領取。

她今日去清風堂轉了一圈，也就數這指導內門弟子的最輕鬆，她就接下了這來抱朴峰的任務。

雖然伏引一心只想早日飛昇回到上界，但卻也知道修煉一事，往往急也急不來。

修煉是要講求機緣的。

好的機緣說不準能讓人的修為在短時間內突飛猛進，毫無機緣也可能讓人的修為停滯不前。

最簡單的例子便是這渡劫期。渡劫期以下的境界皆是可以靠著修煉突破達到的，可從入了渡劫期開始修煉就成了最無用的方法。

煉氣、築基、金丹、元嬰、化神、大乘、渡劫。渡劫是普通修士能看見的修煉盡頭，距離飛昇僅僅一步之遙，但若是想成功飛昇便必須經歷一些劫難。

這些劫難或許是天劫，心魔劫，又或許是人劫。

這便是渡劫期名字的由來。

也是很多人都在猜測蕭鶴止斷腿也是他渡劫期遭受的劫難之一的原因。

因為沒有人知道蕭鶴止的腿是怎麼被廢的，這世上又有什麼人有能力可以廢掉他的一雙腿。

即便伏引有著前世大羅境大圓滿的修煉記憶，但這一次重活一遭她卻只是一介凡人之軀，人族和神獸的身體構造很不相同，經脈的承受能力也遠沒有這麼強悍。

不過萬幸的是，五年前她賭對了，進了望城山有了正經的師父入了人族的劍道，不必再自已重新摸索。

人族晉升很看機緣造化，金丹入元嬰對她來說尚且不難，但元嬰進化神卻沒那麼簡單了。

伏引此刻還並不知道未來會有什麼樣的機緣在等著她，不過若是永遠都待在洞府裡修煉的話，很顯然天上也是不會莫名其妙就掉下機緣的。

剛巧，燕無歸來了，三個月後她又得去太虛仙境，她也確實是時候該出去走走了。

所謂機緣嘛，就像是緣分使然正好試到了一把能開啟這把鎖的鑰匙。

伏引算了算時間，現如今她已經是元嬰初期，三個月的時間對於他來說已經沒什麼太大效用，倒不如趁著這時間好好地做一做宗門任務。一年的宗門任務是來劍陣指導內門弟子十天，五年一共五十天，等這五年積累的任務做完，距離前往太虛仙境就只剩下一個半月的時間了。

這一個半月，她剛好有些自已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