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清醒過來時,四周已經不再是冰冷又潮溼的水泥地面,而是裝修別緻的客房。
熟悉的海腥味順著窗戶,被海風送進室內,讓文曉一時分不清是在夢中還是在夢中。
正想翻身,右手卻動不了。
扯了扯手腕,文曉這才發現,自己的右手腕正被一個皮質的手銬銬在床頭。
“阿煥特意給你準備的.”
一道女聲從床另一邊傳過來。
文曉緩緩側過身體,才見到站在另一邊,不知暗中觀察了她多久的劉雨晴。
暈迷前周身的疼痛似乎都隨著這次清醒而消減,額頭的異物感讓她伸出自由的左手摸了一下,發現那裡包著一塊厚厚的藥布。
高燒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退了,文曉看了看被固定著與床頭做親密接觸的右手,發現右手背上帶留有一個常見的醫療膠布,看來在她昏迷期間,冷之煥還是善心大發地請人過來給她做了治療。
“怎麼,別說你又失憶了.”
劉雨晴被她晾了這麼久,哼笑了幾聲,“文曉,你這苦肉計用得可真好,知道阿煥對你動了心,就把自己弄得這麼慘,來博取他的同情.”
聽著她冷嘲熱諷的話,文曉暗自好笑。
撞一下就失憶,劉雨晴以為她演電視劇嗎?再說,這麼拙劣的劇本,還沒等她開演,冷之煥就該看出來了。
恢復記憶之後,文曉還能裝作肖雯,是因為肖雯也是她,她不用演自己,只是強迫自己不要總記得五年多以前的事情而已。
“別以為阿煥將你放出來,你就還有機會傷害他.”
躺在床上的人沒一點回應,劉雨晴的興師問罪就成了獨角戲似地,“文曉,你們文家欠阿煥的,根本還不完,阿煥只是一時鬼迷心竅——”“口口聲聲都是阿煥.”
終於,文曉幽幽開了口,“劉雨晴,聽他說你是他救命恩人,你什麼時候救的他?”
她不說則已,一說便讓劉雨晴神色一震。
“這關你什麼事?”
劉雨晴立刻防備地緊盯著她,神情已經有了顯而易見的緊張。
“那文家欠阿煥的?”
文曉笑得肩都抖了起來,學著她剛剛質問的語氣說完,轉而恢復了冷淡,“又關你什麼事?”
就算欠,也是他冷之煥欠文家的!“你!”
劉雨晴被她堵得接不上話,過了一會兒,她才舒了一口氣,一隻手摸著小腹,故作滿足地笑道:“就憑我將是阿煥的妻子,是他兒子的母親!”
“喔,懷了啊?”
經歷過一次生兒育子的經驗,文曉不鹹不淡地掃了一眼她平坦如昔的腹部,扯了扯嘴角,“恭喜啊!”
語氣中挾雜著冷笑,讓劉雨晴的臉色變得越加難看。
如果是五年多以前的文曉,遇上現在的劉雨晴,一定會被對方几句話就糊弄得覺得自己有愧於人。
而現在的文曉,歷經過肖雯的生活,在金灣裡的歷練,鑄就了現在的文曉。
以往的天真與幻想,均被現實磨練成風沙。
如此,她才不會因為冷之煥將她從地牢裡放出來,她就對對方感恩戴德,就相信他們所說的,文家欠了冷之煥的。
冷之煥這人,她五年後再接觸時,就已發現他性格上深入骨子裡的冷漠。
就算他曾經為了她以身擋在車前,也不能磨滅他曾經的陰晴反覆。
也許他曾有過黑暗的人生,但她不必為他的人生負責。
她把自己的人生梳理了一遍又一遍,從沒發現自己有哪裡虧欠過任何人。
她文曉就算之前過得嬌縱,也不是那種傷害他人而不自知的冷血。
與劉雨晴一場短暫的交鋒之後,很快文曉便又迎來了另一個來訪者。
不過,做為這個島的主人,冷之煥有想進哪間房就有進哪間房的權利。
他進來時,文曉並沒有睡著,只是側著身子,對著窗戶的方向。
手腕上的皮質手銬戴久了依然讓右手臂十分痠麻無力,她便強迫自己去想些其它事情,將自己意識放空了一些,閉著雙眼,吹著海風,聽著海浪聲。
接著,又想自己的父親,和自己的母親。
想著想著,臉上便溼漉漉一片,文曉知道自己是流淚了,可她還是不想動,只想就這樣躺著。
文家沒了,父親被自己活活氣死,母親因為自己才加重了病情。
她是文家的罪人!房門似乎沒有鎖,有人推門而入。
閉著眼睛時,聽覺似乎比以往靈敏,文曉知道有人走了進來。
腳步不徐不緩,穩重清晰,意識到來的人是誰時,她更加不想理會,乾脆任淚水一直不停地流著,閉著雙眼,側身彷彿入睡。
冷之煥站在那張因為側縮著身體,而顯得空蕩的床前,面色複雜。
她看起來,比五年多以前瘦了許多。
一身抱起來送到這裡來時,輕得像羽毛似的,讓他覺得她會從自己的懷裡被一陣風帶走。
他的手勁連老黑都受不住,在地牢被她激怒的那一刻,他也沒有收力,直接揮手而出,將她狠狠撞在了牆上,他都似乎聽見一聲沉悶又生硬的撞擊聲。
見她一動不動時,冷之煥的周身血液都像是冷的,卻又在周身飛快地流竄,讓他的心不由一陣陣強烈收縮。
巨大的恐慌讓他不知呆立了多久,才恍然往前一步,將她緊緊抱在了懷裡。
額頭上的血源源不斷地一直流著,他抱著她每走一步,就覺得她體重跟著輕了一點。
這讓他的胸口像被什麼緊緊壓住了一樣,悶痛心慌,心急如焚,卻又不知如何是好。
叫來醫生,又再三確認她過了危險期後,他不顧佔士丁的反對,將她還是安置在了原先的客房裡。
他在她房內呆了許久,最終,又轉身無聲離開。
在房門關上之後,文曉才睜開眼,空洞洞的雙眼看著窗戶,愣了好一陣,她才伸著左手,摸了摸自己剛剛被他用指腹輕輕擦拭過的臉龐。
晚上有人送來晚餐,文曉看了一眼準備的是白粥和小菜,幾天沒有進食過的胃部因為高燒的退去而恢復了食慾,便翻身堅難地坐了起來。
送餐進來的人拿著托盤退下,很快又有人進來。
文曉看了一眼,是佔士丁,便埋下頭,繼續無視對方,用一隻手夠著勺子,慢慢吃了起來。
佔士丁一言不發地上前,給她的皮質手銬換了一條長及洗手間範圍的精細的鐵鏈。
文曉任由他給自己換了一個“手鐲”,等他換好後,她晃了晃手臂,鐵鏈拖在地上發出聲響,她想到栓寵物的鏈子,笑了一下,然後慢騰騰地接著吃著剩下的粥。
至少換條鏈子,吃東西方便多了。
動動痠麻的手臂,她往床外移了一點,雙手端著粥一口口直接喝了下去。
待她喝完,佔士丁才道:“這條鏈子是合金鏈,鎖是定製的.”
文曉莫名其妙抬頭看著他。
“別白費力氣,你逃不掉.”
聽他平白吐出一句警告,她向他露出一個微笑,“喔,謝謝提醒.”
佔士丁見她淡然的樣子,皺了皺眉。
“文小姐,不管你和阿煥之間如何收場,我只希望你知道,”他道,“有人敢做出任何傷害這島上的人的事情,我佔士丁頭一個不會放過她.”
“嗯.”
“希望你好自為之.”
等到室內又恢復了寧靜,文曉躺在床上,舒了口氣。
劉雨晴也好,佔士丁也好,個個都把她當成罪大惡極的人似的,要在她面前敲敲打打一番。
難道文家的遭遇到肖雯,他們就沒有設身處地為她想一想,她才是整個事件中,被冷之煥再三利用的那一個嗎?不由露出一點冷笑,文曉換了個舒適的姿勢,又搖了搖手腕,聽著鐵鏈發出的聲音,心底一片蒼涼。
冷之煥說要把她鎖在床上,看來也不像是開玩笑啊。
現在計劃暴露,只希望索菲婭能夠按協定一樣,幫她給文家報仇。
至於她到底會怎麼樣,她已經不再去想。
小軒有張姐和志明照顧,最不濟還有王齊和正德照拂,她沒有什麼放心不下的。
如果能和冷之煥同歸於盡,好像也沒什麼不好。
被鎖在床上,活動範圍也僅限在這間房和房間的洗手間之類,時間又像被延長了似的,變得漫長,思緒又開始雜亂髮散。
這讓文曉又像回到了被索菲婭囚禁的時候,只是,那時,她剛開始是充滿希望,對某人個充滿期待。
而現在,一開始,她就掐滅了希望的火苗,以致於有人半夜從窗外潛進房間時,她還有些意外。
“肖小姐,蘇老闆讓您今天務必要馬上離開.”
來人正是之前在樹林邊與她暗中接觸過的那個偽裝過的男人,此時他還是頂著一頭白髮,臉上雖然佈滿皺紋,雙眼卻十分銳利,與這蒼老的扮相不符。
這個人能潛進來,自然就不會被人輕易發現。
文曉晃了晃手腕,拖著手鍊發出聲響。
“你走吧,我要留在這裡.”
她要看著冷之煥會有什麼樣的下場,她要以這種方式,陪著那個給過她傷痛和愛情的男人,走到最後。
對於心身皆是傷的她來說,千瘡百孔之下,活著於她,似乎都已不再重要。
“不行,蘇老闆還等著您.”
來人不顧她的反對,從裹在腰部的腰包裡翻出來一排裝滿細小工具的工具包,接著,他幾下拼裝之後,手中已經儼然出現了一把小型的鑽鋸,“您不回去,蘇老闆不會讓索菲婭動手.”
來人這句話讓文曉嘆了口氣,主動將手抬高,任由對方熟練地動作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