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生仙門名門望族,或者說逐漸沒落的名門望族,家族幾百年來沒有根骨絕佳的人才出現。
故他剛出生,確認是百年難遇的苗子,家族便對他寄予厚望,最好的資源給予他。
他們說假以時日他便是正道第一人,當以鏟妖除魔,懲惡揚善為自身使命,振興家族,言行不得有誤。
他一直對此深信不疑,能力多大責任便有多大,直到他逐漸發現,他所理解的惡,跟他們認為的惡不一樣。
他們所說的惡便是一切與家族利益有衝突的存在,哪怕那人那妖本性良善無錯,只要擋了家族的路,就是該除去的害蟲。
他無法接受,將這些年家族在他身上投注的資源加倍還回去後便離開,拜了現在的逍遙子為師。
隨著他幾次除魔,身邊逐漸多了很多擁躉,視他的一言一行為榜樣,狂熱地追隨他的腳步。
彼時他年歲尚輕,修為不錯但心性不如現在。
他很迷茫,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能造成很大的影響,稍有差池被誤解,可能就會葬送無辜的生命。
他要怎麼保證自己絕對不會出錯,他的決定一定都是對的。
他問了師尊,師尊指著他的胸口說,無愧於心無愧於行,眼見不一定為實,一切從心。
他不太贊同,人有七情六慾,一切由情緒控制就極有可能做出不理智的行為,釀成無可挽回的後果。
以絕對的客觀公正理智看待一切方是他該做的事,但這句話還是在他心裡留下痕跡。
就像那日理智上他該除掉那個仙門“叛徒”,就像他得知她是那個“作惡多端”的狐妖王。
一些端倪讓他選擇了觀望。
初遇她時,是寶馬香車的驚鴻一瞥,她就倚在車窗旁,銀鈴聲起,美好得像洛神下凡。
城中被幽禁時,侍從也對她多有溢美之詞,說他能侍奉她是三生有幸,這讓他更好奇她是個怎樣的妖,想象中的她更加美好。
故再次看到她,他被她的孟浪之舉驚到了,羞惱之餘隱隱有些失望,想象中那個美好的形象逐漸坍塌。
就當他以為她是汲取修為視他為鼎爐的妖時,他聽到的傳聞所述是真的時,她是該剷除的惡妖時。
轉折又來,她停下那些動作,叫大夫為他診治。
他很疑惑又隱隱有些慶幸,若如此他不用對她動手了。
此後的時間他都在觀察,她為何在他面前就判若兩妖,偽裝成其他樣子,她待旁人並非如此。
他暫時找不到原因,直到那個半妖孩子變故發生後,他實在好奇拾起她落下的話本,跟她相處時她總是拿著一個話本翻看。
他翻了翻那本《風流狐狸俏書生》,裡面都是旖旎的畫面,除卻某些不能過審的內容,其他都是她曾經說的話做過的事。
原來她喜歡照著話本做戲嗎,這也就解釋了為何她明明做著那些撩撥的舉止,看向他的眼神卻沒有絲毫情慾。
幫忙救下那個孩子後,她便在他面前褪去偽裝,果然是個本性良善的妖或者說過於良善。
他長鬆了口氣,這樣他就能沒有顧忌跟她相處。
雖然有所疑惑,但可以確認的是他不用對她心存戒備,心裡曾被壓抑的悸動苗頭又再次冒出頭來。
彼時他還不解這種情緒,只知道今後每一次見到她都莫名歡喜。
直到小師弟找來時,憑這些日子的瞭解,他為她辯解,她一定有什麼苦衷,這種毫無緣由的辯護是以前的他不會做的。
原來她就是小師弟一直在苦尋,他曾誤以為始亂終棄的那個姐姐。
他們之間有著很深的羈絆,他越看越瞭解到這點,心頭莫名酸楚,看著她找來時,他明瞭原是他喜歡上她。
就算她照著話本對他做這樣那樣的事,他也甘之如飴。
聯想到她一系列古怪的舉止,他心頭有個猜測,她的存在與天道規則或許有些關係,那這樣的話,她很有可能會再次離開。
之後便是她因他的事被牽連,為他們險些喪命,那日的驚恐記憶猶新,他曾被逼入絕境都沒有這麼恐慌過。
他怕失去她,名為愛的樹苗一經發現就開始瘋狂生長直到長成參天大樹。
發現澎湖幻境時她的表現更讓他確信一點,她果然預知到自己來此下場可能會死,就算如此也帶他們前來。
慶幸的是她的這個未來是可以被改變的。
幻境對上那隻畫皮,那些對她不可言說的齷齪心思明晃晃就擺在眼前,他沒有她所以為的那般偉光正。
一切塵埃落定後,他便回了師門,一切好似全都如從前一般,不同的是之後每年都會藉口去尋她。
只是跟她一同吃盞茶,一同逛夜市,或者單純聊聊當前時局,就很歡喜,美中不足是相聚的時間太短,相思太苦。
直到一年他們一同目睹的一幕,新郎官騎著白馬新娘坐在轎子裡,八抬大轎十里紅妝,喜氣洋洋。
他試探著問她今後與這對凡人夫妻一樣如何,修士一生漫長,選定道侶定是要慎之又慎。
她答應了。
七彩霞光,靈馬踏日而來,天道在上,他們許下此生廝守的諾言。
那日他高興得有些失態,只覺得一襲紅嫁衣的她美到晃眼,這便是他今後的道侶,他的妻。
又一年他拉著她去了月老廟,在姻緣樹上繫上紅布條。
他曾對命定緣分這種說法嗤之以鼻,但遇見她後不得不信,冥冥之中一定有莫名的緣分聯絡著他們,讓他們相遇。
不敢奢求來世,惟願此生生同衾死同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