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一片雪色,出現了一抹耀眼的紅,改變了他今後的人生。
初遇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敖遠都當她是個很奇怪的狐妖。
無利可圖為何幫他,他所接收到的教誨認知裡妖怪貪婪骯髒嗜殺是世間一切惡的化身。
雖然他從未見過妖怪,但遇上這個跟他認知完全不同的妖怪,以當時的他來說只感到茫然無措。
他很清楚記得自己當時沉浸在痛苦裡,是怎麼一遍遍拒絕她的靠近和餵食。
只求她就這樣放著他不管行嗎,他本來也沒想著活下來。
任誰阻止不了一個一心求死的人,她也不例外,他能感到自己的身體一天天虛弱下去,離他所求的解脫不遠了。
轉機是有一天她的嘆氣,似是不忍似是無奈。
她拉著他的手握住自己的脖頸,“這麼看你應該很憎恨妖怪,難道不想活下去報仇嗎,可是你看你現在連殺我的力氣都沒有。”
掌心傳來溫熱的觸感,那是她的,她難道真的不怕他殺了他,他雖孱弱這點力氣還是有的。
但這番話在他心底種上一顆種子,給了他活下去的信念,是的他還沒報仇就算要死也要報仇之後再死。
之後一段時間他跟著她學習妖法,到處遊歷。
她是很奇怪的妖怪,他越來越認識到這點。
都說修行之人不重口腹之慾,認為五穀入體不潔不利修行,她卻不同,整日帶著他到處吃喝說是要吃遍天下美食。
有一日他壓制不住好奇問了她原因,聽不見但能明顯感到她是笑著的,“吃好吃的能消除世上所有的不愉快。”
他不解,但咬了口她給的肉包,隨著熱騰騰的包子下肚心頭卻莫名溫暖,跟她給他的感覺一樣。
她應該很好看,覬覦她的人很多,試圖不軌的人也多,但她雖說是在他尋死時說要他報仇,自己遇到歹人卻把他們提溜到衙門。
妖不是有怨報怨有仇報仇的嗎,她卻說來人間就要遵從人間的規矩,可她明明是妖不用守這些規矩。
她很溫柔,他越來越能感到這點。
剛開始會顧忌他情緒擔心但有分寸用布帶連著他和她的手,帶著他四處闖蕩,開始的一段時間他聽到有動靜就害怕。
她尋來了兩儀玲,說是聽到鈴鐺聲就知道是她回來了讓他安心。
每逢雷雨天他都會做噩夢,她每每都能及時趕來,後來他莫名地能在雷雨天睡沉了,原是她化成狐狸原身把他整個圈在裡面,柔軟又溫暖。
之後他便喚她姐姐,她很開心,那段時間應該是他最幸福的日子,他不再期待死亡解脫,開始憧憬和她的未來。
直到一天她給他尋了師尊,他心頭隱隱不安,她要離開了嗎。
他試探著索要承諾要她一直陪在身邊,很過分的要求他都沒為她做過什麼,卻想把她一直禁錮在身邊。
意外地她答應了,那天的感覺他到現在還記得比吃蜜糖還甜,輕飄飄地好像飛上了天。
不料接下來便是從天上跌到地上,墮入深淵的人得到光又失去光,痛到他不願再回想。
學成後他接著歷練下山四處遊歷,踏遍她曾說想去的地方,哪裡都沒有她的蹤跡。
他看著畫卷無臉的身影,是的他連她長什麼樣都不知道,只知道她的聲音,除他無人記得她存在過。
腦海關於她的事也隨著歲月逐漸模糊,連那道溫柔的聲音都模糊起來,一切都如陳舊的山水墨畫逐漸褪色。
他開始懷疑自己,她是他為了救贖自己而編織的夢嗎?
每晚的頭疼卻提示這一切不是夢,令他堅信的,是意外遇到的一位法器大師說的話。
兩儀鈴是能跨過時空連線兩方的羈絆,一方身死則鈴碎。
她還活著,她還在這世上,如此說來這份記憶就是羈絆,那天涯海角他總能找到她。
五十年過去,他以為就算她再站在他面前都不能認出來,那知當這一天來臨,他握著她的鈴鐺迷霧吹散的瞬間,一眼就能認出她。
灰暗的世界變得鮮活起來,腦子關於她的記憶她說得話一瞬全都清清楚楚,就好像分離的這些年不曾存在。
畫像上沒有面容的姐姐合該長這樣。
再之後發生了很多事。
姐姐為他所作的事他都知道,望月城的事他弟弟的事,她從不過問他不想說的事。
而他卻在相處有了綺念,他跟那些半妖不一樣,他想獨佔她,是何時開始的他不記得可能在五十年前就有了。
但這樣肯定會被討厭,他不想她開心,不管是因為自己還是因為別人。
她想做的事能讓她開心的事,他都想幫她完成,哪怕那會傷到自己,更甚說讓他付出生命的代價又何妨。
這條命本來就是她撿來的,合該歸她處置。
說起這個,自從師尊奪回身體後,他的頭疼就沒再犯過,那個莫名的規則曾奪走她的規則消失了。
隨之而來的是他每晚的夢,夢見三千世界的其他敖遠。
或是凍死在城郊,或是與仇敵同歸於盡,或是兄弟決裂自刎於阿孃墓前……
在沒有她的世界裡,他根本就沒有活下來的可能性。
他悟了這就是那個規則多次試圖消除他記憶的原因,忘記她的他,根本沒有繼續活下去的念頭。
他命本該如此,是她的出現扭轉了他的命運。
望月城有了新的守護者,她一手培養的半妖,她笑著說這次可以兌現自己的承諾決不食言。
她承諾會一直陪在他身邊,他亦如此。
萬水千山,他們將攜手同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