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要!”
一覺驚醒,魚幼安渾身溼透,單薄的襯衣貼敷在肌膚上,透出幾點粉白,慌忙中摸了下自己的臉,長吁一口氣,拍拍自己的胸口。
“還好只是個夢,不然死在一隻撲稜蛾子嘴裡,那我的一世英名可真就毀了。”
經過夢裡的那一場,魚幼安也沒了心思繼續睡回籠覺,更何況一身冷汗,黏糊粘糊的,不如去衝個涼,清醒一番。
隨後費了好大力氣才把堵在房門後的木櫃桌椅都給移開,一開門,就見那方旭趴在茶几上睡得正酣。
走近一看,桌子上厚厚一沓紙,密密麻麻地寫滿了文字。
魚幼安不禁渾身一顫,像是通了電流一般。“這,這該不會是。”
他隔著老遠抽出一張。看了看,不禁扶起額頭,“還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他昨晚是想讓方旭列下一份妖怪名單來著,可這是什麼?這是妖怪族譜吧,還寫得那麼詳細。
連黛,女,三百二十八歲,原清波湖古荷一朵,根底好,命更好,得清波湖龍王青睞,得以修煉成人,現居山海佳苑806,俗世身份乃是一位花藝師。
“806,怎麼這麼熟悉?”魚幼安定心一想,渾身毛骨悚然,“我這不就是我家麼?我的天地老爺啊,快來救救我吧!”
這打雷般的哭嚎不光是把方旭給吵醒了,塗山青蕪也從陽臺上飛了進來。一個兩個都是睡眼惺忪,打著哈欠。
“大早上嚷嚷啥呢,擾人清夢。”
魚幼安無語,您老可隔著一整棟樓呢好不好,還說擾人清夢,合著您大早上破窗而入就是鄰里和睦了?
那沓名冊被魚幼安拍在桌上,“連黛?我傢什麼時候養荷花了?還和神話裡的龍王爺有牽扯,我這不是找死麼?”
方旭嘿嘿一笑並沒有作答,塗山青蕪倒是來了興趣,對方旭說道:“正統龍族不都遷離此處了麼?除了那位大太子還被鎖著。”
“是啊,都過去三百多年了,龍族遷移是清末時候的事,不過我總覺得這事兒不太對勁,離開了這裡還能去哪兒?”
這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讓魚幼安摸不著頭腦,總算是得了兩人對話的空隙,可還沒插上嘴,那兩人又開展了別的話題,都是魚幼安從所未聞的事件,什麼墜龍事件,人間氣運衰退,地府衰敗啊,亂七八糟的。
越忍越躁的脾氣再也壓不住,赤足這麼一踩,可憐那塗山青蕪剛剛梳理好的尾巴毛,硬是被魚幼安的腳趾夾斷了好幾根。
“什麼跟什麼嘛,我問你這個連黛的事情,怎麼越扯越遠了?”魚幼安雙手叉腰,質問著方旭。
“老孃的尾巴毛!”
“連黛見過阿魚公子。”
“我去,什麼鬼。” 可憐了魚幼安的易驚體質,寒毛聳立。
循聲望去,一位衣著古典的少女正微微欠身,緩緩抬首間,似菡萏破水初露角時的清純,看著也就二十來歲,也不知是哪家少年郎的青春呢。
但話雖如此,魚幼安仍不敢忽略了她的真實年齡,足足有三百多歲,這歲數,當他太太太奶奶都嫌富餘。
於是趕緊避開,閃到一側解釋道:“別!您是祖宗,大我十幾輪呢,這公子公子的稱呼,我可受不住啊。”這一拜他可受不起,不然是真的要折壽了。
你想想,平時七八十來歲的老人,你都得尊敬的要死,這突然來了個三百多歲的天山童姥,還會法術,你要是承下了她的尊敬,那不得死翹翹。
魚幼安可還想著結婚生子抱孫子呢,是萬萬不能英年早逝的。
“汪汪汪,汪,汪汪。”
“這死狗還知道回來。”終於來了個突破口,只見魚幼安氣沖沖地跑去開門。
方旭則將頭扭到了一邊,盯著外邊的空氣目不轉睛。
“哐”的一聲還伴隨著嗷嗷慘叫,一條看上去就很不純的哈士奇被魚幼安拎起丟在了地板上。
“不拆家的二哈?我還以為得了個寶貝,沒想到你人高馬大的狗身子安了個泰迪的猥瑣靈魂,這麼愛舔人?我讓你好的不學學壞的!”說罷,魚幼安右腳一甩,拖鞋飛來,直接砸向了二哈的臉。
“鬥爺是吧!還不趕緊變成人!”
嚯,又是一隻拖鞋扔了出去,蟹棒躍到空中的身子先是一停頓,但對上了方旭悄悄投來的眼神,狗眼中已經有了感情變化。
在經過內心一番掙扎後,凌空一躍,安穩落地的同時也瀟瀟灑灑地化出了人形。
還真別說,這妖怪就沒幾個醜的,蟹棒的人身模樣也恰恰印證了這話,有點兒鮮衣怒馬少年時的恣意,一頭暗紅的頭髮,桀驁不馴的眉眼,彷佛是從話本中走出來的一樣。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絕帥舔狗?魚幼安心裡想著,反正也是以狗身乾的那些事兒,不如就算了?
“小安子,你都發現啦。”
有些人真不適合開口,因為一開口,所有的好心緒都被打散了。脫口而來的小安子讓魚幼安立刻操起傢伙事兒,劈里啪啦亂打一通。
“臭小子,還不快說說你是什麼物種,多少年份的?真名是啥?”魚幼安把蟹棒按在沙發上,盤腿壓著他的屁股坐,將那沓資訊表都抱在了懷中,仔細審度。
順便等著蟹棒的回答,嘴巴也沒停下來。
“剩下的也都別藏了,蹭了我那麼久的什麼氣,也難怪我最近腦袋發昏,是時候出來見見了吧。”
被身邊這三妖一鬧,魚幼安敢打包票,不談左鄰右舍和隔壁樓房的,就他這間屋子,肯定也住了不少妖客。
這不,話音剛落。牆上掛著的,天花板上懸著的,花盆裡開著的,頂著一半本體一半人臉就這麼兀然出現了,魚幼安差點一口氣沒上的來。
好在連黛的清心術法,這才沒有直接昏厥過去。
魚幼安一一數了下,就他這間屋子,得有七八個妖了,而且這些妖不是他平時低價淘來的就是他隨地撿來的。
果然,做人還是不能貪小便宜啊。
隨後對照著方旭寫的資訊表一一排查,口裡碎碎唸叨。
“封塵,兩百年的豹紋守宮;織雲,一百五十八年的赤尾喜蛛;玉歌,四百年的金紋玉樹··· ···”
“主人~”突如其來的撒嬌聲讓魚幼安虎軀一震,緊接著又是一巴掌賞給了蟹棒這顆火紅的腦袋。
“好好說話。”
“哦。除了你取的這個,就是道上兄弟給個面子,賞口喊我一聲鬥爺。”
“沒錯,我就是那火神飼寵,食火異獸禍鬥是也。我記得也就幾百來歲吧,奈何天資過人,打遍天下無敵手,要不是他的變態闢火特性,就連這呆子都不是我對手。小安子,有沒有被我震撼到?”
這口氣,一看就知是從警匪片裡學來的,也還是那句話,好的不學,盡學壞的了。
這呆子明顯指的就是方旭。突然嘴中這麼一提,蟹棒的眸子迸發出了智慧的火光,尤其是對上眼神躲閃的方旭。
“好你個老木頭,虧我平時隔三岔五就給你帶香草味的零食,你就這麼報答我。”蟹棒掙脫開魚幼安的束縛,和方旭纏在了一起,就和小朋友打架一樣,幼稚得要死。
魚幼安在一旁側眼觀望,看著嬉戲吵鬧的眾妖,萌生暖意,好似這樣的奇妙相處也不是一件壞事。
而且現在都拎清了他們的底細,那山海私房菜的幫工不就有了麼?還不要錢,自己也避免了冷清,真是一件一舉多得的好事兒。
他就不信這麼多俊男美女還拉不來一位正常食客。
“咳咳咳。”
魚幼安故作聲響,本意是該輪到自己發言了,大家都消停會兒,但狗子哪裡肯罷休,再加上他那古惑仔裡學來的痞氣,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狗,魚幼安都快咳成了肺癆,也不見他消停。
於是靜靜地看完了這場“小孩兒”間的鬧劇才繼續說道,“既然進了一家門,那就是一家人,我也不管你們身份如何,但是。”
再次以輕咳作掩。
“你們也知道,我那山海私房菜都好久沒開大張了,這水電費,網路費吧,這時代,大家都懂,啊,都懂,其實平坦一下也沒多少錢,對吧。哦對了,以後在家就不用變回本體了,當然,沒有多餘的房間,休息的時候還請各位收收身。”
“還有就是,我那什麼靈氣隨便吸。”
話音一落,這幾隻妖都眼冒紅光地盯著魚幼安,哈喇子直接從嘴角滑出。
蟹棒在旁邊呸了一句,“沒出息。”
一瞬間,眾妖投來鄙視的眼神,大抵是在說,呵,狗東西,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你平時都幹了什麼。
大抵是心虛了,蟹棒踩著小碎步,屁顛屁顛地跑到魚幼安身後,給他捏起肩來。
“叮咚。”“叮咚。”
這提示音一共響了七八下,除了魚幼安,每個人都掏出了手機。
連黛跳著歡呼道:“太好了,靈氣外賣終於上線了,這樣就再也不用擔心總被那些自詡正義之士的牛鼻子所擾。”
“靈氣外賣?”
“是啊,小魚公子,你看。”
魚幼安接過連黛遞來的手機,一個鴿子圖案的圖示與那個妖圈並排而列,點進去,是同某鼠外賣一樣的首頁。
魚幼安抽了抽嘴角,真不知道這是哪個傢伙研發的,還真是出人意料地惡趣味呢,也得虧凡人搜不到這個軟體,不然又是一場必輸的官司。
他一邊划著介面,一邊問向連黛,“這是誰研發的?雖然是抄的很不走心,但也算為你們妖族做了件省力的事。”
“小魚公子,看介面左上角,有標註的。”
聽聞連黛所說,魚幼安轉了了目光,幾個小小的楷體五號字整齊地擺在那裡,寫作天下第一帥妖師。
“這麼自戀?妖師,鯤鵬?”
“早掛了,是白澤那老山羊。”蟹棒在後面說道。
“咦?這不是我的店麼?”魚幼安一把揪過方旭,指著列表上的一家店鋪說道,“你看這裝潢,這門面,這招牌,山海私房菜,可不就是我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