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著這次總要被打了吧，畢竟這個電視機是全村唯一的一個電視機。每天晚飯後，外公家院子裡站得人比戲院子裡的還多，有些直接端著飯碗就來看電視了。

結果外公只是嘆氣說要是小芳菲是個男娃就好了，將來必定有大出息。小小年紀的芳菲只知道，她不管闖了多大的禍，外公外婆都不會罵自已。

她的記憶裡，只有讀書後，如果書角被折起來了，外公才會用戒尺嚇唬要打她手心，但一次都沒有過。還沒有上學的時候，外公就讓小舅舅教她認字、寫字，所以當小芳菲正式上學後比同齡人的學習都要好。

也因為外公一直告訴她，女孩子一定要自已有本事，將來才不會被人欺負了去。女孩子還要自尊才能贏得尊重。被人喜歡不難，被人尊重很難。這些話也影響了杜芳菲的一生。

長大後每每想來，杜芳菲都是感嘆自已自小生活在這樣的教育環境下，才沒有因各種打壓而長歪。甚至後來芳菲的女兒們羨慕她有這樣的一段童年。

小舅舅因為婚姻的不如意，自尋了短見。

當年小芳菲一放暑假就會習慣性住到外公外婆家。小舅媽和小舅舅、外婆經常吵架。小舅舅每次都只有捱罵的份，一邊是外婆的罵，一邊是小舅媽的罵。小小的杜芳菲看著小舅舅無奈的樣子心疼極了。但她不知道怎麼勸，只能唱著小舅舅喜愛的越劇唱段來安慰。

那次一大家子人都在東門魚塘邊吃飯，他們又吵起來了，而且吵得很兇。小舅舅最終被氣得抹著淚進了房間，當時小芳菲去添飯時，聞到有一股不一樣的味道從外公的房間飄出來，就跟外公說了。

外公聞了一下嚇得大叫，原來小舅舅一時想不開喝了農藥。大家把門撞開後，拉著小舅舅要去醫院。但小舅舅不肯去，一頭向著石柱子撞去，當場撞死過去，等大家把人送往醫院後還是沒保住命。

也因為這事，小芳菲的心裡開始對小舅媽討厭上了。以至於後來的她偷偷把小舅媽的絲襪扔掉或弄壞，讓她沒得出去臭美。雖然長大後的她後悔這樣做，但當時的她心裡爽極了。

外公家因為大舅舅的腿不好一直是小舅舅在支撐。這樣一來，家裡彷彿一下子沒了生氣。

而小芳菲再也沒能聽小舅舅的戲了，她永遠記得小舅舅在不久前告訴她，他考上了鄰縣的小百花。他死的當天還給她唱了考試時的片段《梁山伯與祝英臺》中的“十八相送”。

因為小舅舅愛唱戲，從小的耳濡目染下，杜芳菲一直很喜歡戲曲，也會唱各種流派。因為小舅舅所在的文工團人員少，有時她小舅舅一人要演好多角色，有時是小生，有時還要臨時演旦角，所以小芳菲也是全會一點。

小芳菲不懂就會問，小舅舅總是耐心的跟她講這些故事人物的相關事蹟。特別是這段，是小舅舅心裡的意難平。以至於長大後無法聽這一段，因為音樂一起，杜芳菲的眼淚就會無法控制。

小時候的小芳菲總是騎在小舅舅的脖子上跟著去聽說書的。長大一點後，小舅舅就會讓小芳菲坐在腳踏車的前面，然後帶著她去各地演出。有時候有心事，也會把小芳菲當一個聽眾，會跟她講很多。所以年齡相差20多歲的倆人是關係最好的。

如今這個最愛笑的年輕人離開後，外婆家就像散場後的戲院安靜的不能再安靜了。

小舅舅離開後，大舅舅怕小舅媽心裡難受，經常會幫著開導，也同意，其實她可以另外找一個人再嫁的。

但芳菲的姨媽們想著孩子還小，總要有媽媽在身邊的，於是就提出要不還是讓小舅媽和大舅舅組成個家庭好了。大舅舅腿腳不好，雖然心裡也認可的，但怕人家嫌棄自已就沒有說，但小舅媽直接拒絕了。

於是，鄰居們和姨媽們盡一切辦法，給大舅舅說媒。畢竟這個家還是需要個年輕女人來當家的。而小舅媽怕在這個家裡會待不長久，每次只要有女人願意和大舅舅處著看看的時候，小舅媽就哭鬧。然後大舅舅就會去勸慰。

時間久了，大舅舅自已也不想再找了。

就這樣，小舅媽一邊不願意大舅舅找物件，一邊自已又不願意嫁給大舅舅。

姨媽們知道這個情況後就議論這個事情，小芳菲也聽到了一些，有些替大舅舅心疼。但這些大人的事情她一個孩子也不好參與也不懂怎麼安慰，只能儘可能的對大舅舅多關心。

於是周圍誰敢說一句大舅舅的壞話，會被小芳菲瘋狂報復。幾個月後，大家知道小舅媽在外面有男朋友後，全部同意讓小舅媽離開，可小舅媽想著新男朋友的家庭條件，就不想離開。

外公想著孫子還太小，就想著讓小舅媽招贅了那個男人。

從此大舅舅好像變了一個人，莫名其妙的就會跟外婆吵架，脾氣也大了不少。外婆本來身體就不是很好，加上小舅舅的離世，外婆在小兒子離開的兩年後也離世了。

當小舅媽生下第二個兒子前，外公也離世了。

大舅舅的脾氣越來越古怪了。

小舅媽經常帶著孩子們去另外一個婆家走動的次數也越來越多。

這個家支離破碎，越來越像是個在風雨中搖曳的快要倒下的枯樹。

小舅媽和她男人住在大舅舅給她開的店裡，不再回家。

小芳菲也在正式讀一年級的時候被接回了阿英的身邊。

大舅舅一個人進屋，一個人出門，從前熱鬧的家裡再也沒有往日的溫情。

每當放假去看望大舅舅的時候，杜芳菲看著大舅舅落寞的背影總是很心疼。也對小舅媽在心裡存著一絲怨恨，如果當年她不攔著大舅舅找個女人，這個家和大舅舅不會是如今這個樣子。

如今大舅舅也離開了，杜芳菲失去了那麼多疼愛她的親人，現在她只有母親是唯一一個愛她的親人。可現在，母親是不要她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