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廂,班傑明望著“欣榮”走遠的背影,快步跟上的同時叫喊著:“小燕子!”
話音剛落,那抹人影行色更匆匆。
見狀,他困惑地皺眉,繼續呼喚:“慢著,小燕子。”
“欣榮”突然停住了。
待她轉身之時,班傑明已經來到跟前。
他眼力極好地捕捉到,“欣榮”仰起頭眼底迅速劃過的失落——
不是她預想中出現的那個人。
他彎了彎嘴角,壓下內心的苦澀,假裝沒有看到她略微偏頭朝後探望的小動作,還替他人做了解釋:
“永琪本想要送你回宮的,但又在擔心你瞧見他會不高興,所以就拜託我當一回‘護花使者’。”
班傑明故意掩去永琪被“小燕子”挽留下來有話要說這一事實,只是不想讓她有所誤會。
“我才不稀罕他來送。”“欣榮”抿著唇,口是心非地嘀咕了句。
就當她急急回身邁出腳步的瞬間,身子順勢倒向一旁,幸好班傑明眼疾手快,跨前一步接住那具滑落的嬌軀。
以為是她不慎摔倒,卻見其一動不動,他遲疑地輕喚:“小燕子?”
依舊沒有任何反應,班傑明慌忙地扳正“欣榮”的身體,發現她雙眸緊閉,臉頰處泛著兩抹的酡紅。
是他大意了——
方才在席間,便有注意到她面色紅潤;
尋思著興許是“欣榮”情緒激動導致的,不承想竟是…
班傑明伸手探向她的前額,掌心下傳來了不尋常的熱度。
他神色一緊,二話不說地攔腰抱起了她,往回跑向漱芳齋。
然而不出幾米遠,班傑明驀地止步不前。
片刻間,各種思緒已經在他的大腦中百轉千回。
如今懷中抱著的人是“欣榮”,若她以“暈倒之狀”出現在漱芳齋,勢必會引起諸多猜疑。
同樣地,他的如意館也不適合。
當前,相對穩妥的處理方法只好是…
班傑明咬咬牙作出決定,大喊道:“黃綠藍。”
三道身影聞聲而至:“奴才在。”
他有條不紊地逐一分派任務:
“小黃子,即刻去傳太醫前往慈寧宮。”
“小綠子,立馬趕至慈寧宮將格格生病一事告知晴格格。”
“小藍子,儘快找到福大爺,讓他先行出宮,我稍後再去匯合。”
“嗻!”三人立刻聽令行事。
班傑明也不再遲疑,腳後跟一旋,拐了個彎。
※※※
慈寧宮門外。
晴兒翹首遙望著,目之所及到遠處急速靠近的人影后,小跑迎上前。
深知班傑明的顧慮,不等對方開口,她命歡喜幾人接過“欣榮”,言簡意賅地給他留了話語便離開:
“我已知悉情況,當務之急是先讓小燕子得到醫治,太醫已在內等候。”
“好。”
兩刻鐘過後。
晴兒再度走出,環顧了一圈;
聽見動靜,隱匿在樹上的班傑明縱身一躍,落在她的身後,急切問詢:“小燕子怎麼樣呢?”
晴兒小吃一驚,轉過身,答曰:“說是感染了風寒,剛服下藥,等體熱消散再作休養,便無大礙。”
看來自己沒有白走這趟,班傑明一直守在外頭等訊息。
懸著的心剛落地,他開始自責:“是我不好,昨日就不該帶她騎馬的。”
晴兒輕搖螓首,和聲細語道:“班傑明,你怕是不曉得,小燕子一聽能出宮遊玩時有多喜不自勝。”
“受困多時的小鳥重獲了自由,免不了要振翅飛翔,在空中盤旋,感受那份來之不易的快樂。”
“一時忘乎所以,才會造成疏忽的。”
畢竟,底子本就嬌弱的欣榮禁不起一連串的折騰。
聞言,班傑明回以一個感激的眼神。
眼前的女子彷彿有種天生的“神力”,寥寥幾語雖沒有言明,卻起了撫慰人心的奇效。
“紫薇他們可知曉此事?”
“我派了小綠子回去稟報,她擔心得不得了,只是不便前來探訪。”
兩人就小燕子的病情又聊了幾句,班傑明礙於還得出宮一趟,不宜久留,道別過後便離去。
※※※
傍晚時分,落日的餘暉籠罩著偌大的皇城。
“五阿~”
永琪揚手,屏退了兩名正要行禮的侍女。
站定在門前好一會,他深深吸氣,才推開門扉入內。
越靠近,步速漸緩,彷彿雙腿注入了鉛,提不起也邁不開。
直至床榻上平躺的身影映入眼簾,男人鬆了口氣。
小燕子若是醒著,肯定不歡迎他的到來吧。
側坐在床沿上,永琪伸出大掌,想握住她的小手;
即將觸碰的前一秒僵在那,他執起她的手腕收入錦被中,小心翼翼地輕拿輕放。
黑眸凝睇著那張蒼白的容顏,陌生的面孔下,是熟悉的靈魂。
儘管確認過事實,他依然大感震撼。
是難以接受“真相”嗎?
或許他是在逃避,不想面對自己的無能、懦弱罷了。
良久的無言注視,永琪自嘲地啟唇:
“突然發現,我總是來遲。”
他笑了,比哭更難過的樣子,“你是一隻自由自在的小燕子,害怕你飛得太高、太快,我追不上、看不見。”
“可奇怪的是,為什麼班傑明就能做到?”
“這回你身子不適、上次在馬車時險些摔倒,都是他及時察覺的。”
“就連你和欣榮互換了靈魂,也是他先一步地認出來。”
他低著頭,難掩羞愧之色,“而我,更早一步得到過機會,卻親手放棄了。”
永琪攤開手,用力地緊握,指尖陷入掌心間,隱隱的刺痛。
耳邊迴盪著“欣榮”的冷言諷語,一句句如火鞭,鞭笞在他的身上。
“她所說的話很可惡,但有一點沒說錯,是我的自傲和自負,才會有眼無珠,一而再地錯過你。”
“讓你平白多走了彎路、吃盡了苦頭。”
“明明我們親密無間,結果傷你心、害你痛的那個人,卻是…”
他一時哽咽,彷彿有隻無形的手掐住了脖子。
“我竟還厚顏無恥地去奢求你的原諒,對不起,小燕子…”
身子卸了力般地滑落在地,他抱著頭,反覆呢喃一聲聲道歉。
分不清是在向她低語,還是和自己對話:
“曾經,我多麼慶幸,自己後來居上。”
“要知道當初先遇到你的人,是班傑明。”
“可如今,我又比他遲了一步。”
“你說,我是不是很失職啊?三番四次的……”
一個念頭驀地冒出腦海,動搖著永琪的信念:“如果一開始……是否就不會……”
不完整的話語,在他低沉喑啞的嗓音中破碎、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