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離約定的日子還早,不過鄭和整頓好船隊,就帶著眾人先登了可蘭島。由於可蘭島周圍泊不了太多船隻,所以船隊大部分都停在了島東50裡外,鄭和等五人只帶了幾百人,駕駛五艘戰船上了島。
海上漂泊的時間久了,人就會覺得失去了根,就想要上岸走一走。
可蘭島是一座荒島,在暹羅灣東北部,離暹羅國還有幾十裡。雖然是荒島,可是可蘭島上風景宜人,翠綠的植物覆蓋了小島,只有外圍有一圈細軟、潔白的沙灘。島周的風平浪靜,清澈見底的水中長著五彩斑斕的珊瑚,各種稀奇古怪的魚毫無顧忌的穿梭在珊瑚群之間。
可蘭島中部都是密林,所以眾人就在島西邊外圍的沙灘處駐紮了下來。鄭和也不去管鬼推道士和靜遠,反正在這荒島上和在寶船上一樣,他們哪都別想跑。
鬼推道士就是奔四靈印而來的,自然不會跑,靜遠當然也不會,他就每天早晚都坐在沙灘上,看日出日落、浪平浪卷。有時他也會走進海水中,看著遊弋的魚發呆,又或者直接找個樹蔭處,躺在軟綿綿的沙子上,聽著波濤聲中夾雜著的鳥叫,看著像大海一樣蔚藍的天空中飄著幾朵棉花一樣的雲朵。
他覺得若是放下心中一切雜念,這樣的生活倒也挺美好。
鬼推道士就比靜遠簡單的多,不是在營帳中睡覺,就是在海灘上睡覺,不管在哪裡睡,手裡總少不了一壺酒。
轉眼十餘日就過去了,這天中午剛吃完飯,靜遠再一次出了營地,獨自一人來到一顆椰子樹下,鬼推道士已經早早的躺在了樹蔭之下,他雙眼閉著,手裡拿著酒壺動也不動一下。
靜遠以為他睡著了,便沒有出聲,只是輕輕的也坐了下來。
“你有沒有想過你父親是什麼樣的人?”鬼推道士突然開口道。
“父親?”靜遠一怔,情親似乎離他很遙遠,不要說父親、母親,就是他朝夕相處的外公,在靜遠心目他還是一直敬之為師傅。
血脈親情對於靜遠來說很陌生。
“我不知道。”靜遠說。
“你這一句不知道能讓他死不瞑目。”鬼推道士沒有睜眼,只是灌了口酒說:“愛或是恨都抵不過你這一句不知道,有時候冷漠才是最傷人的刀子。”
“我沒有任何關於他們的記憶。”靜遠雙手抱著頭躺在鬼推道士旁邊,他說:“甚至直到前幾個月才知道他們的名字。”
鬼推道士將酒壺遞給了靜遠,靜遠也沒說什麼,接過酒壺往嘴巴里倒了些酒,這次的酒似乎沒有第一次喝那麼讓人難以下嚥。
“他很疼愛你。”鬼推道士說完這句便閉口不言。
這個時候營前的崗哨呼喊著:“東北邊有船駛向可蘭島。”
靜遠望北邊瞄了一樣,果然是有一首金白相間、造型怪異的船漸漸駛來,看來定是暹羅王到了。
很快船就靠近了可蘭島,那艘船雖然不及寶船那樣巨大,但是船身雕刻的紋路和顏色都很考究,而且船上沒有主桅,船中間只有一個金色拱頂的建築
待船靠穩了岸,一塊寬大的橋板推了下來,一隊異邦侍衛先下了船,緊接著一個黝黑、瘦弱的老者騎著一隻白象緩緩登島。
鬼推道士聽說過暹羅人喜歡騎象,可是沒想到他們竟然都把象騎到了克蘭島,他迅速爬了起來,也不顧屁股上的沙子,匆匆跑向營地去看看那頭白象對於他來說象比國王有意思。
靜遠倒是不慌不忙,自從他知道自己對取四靈印毫無用處後,便開始消極怠工了。不過他也跟著走向營寨,因為他也沒有見過象,而且還是一頭白色的象。
到了營寨口,白象上的老者才從象背上滑下來。這時鬼推道士也到了,他望著白象嘖嘖稱奇,臉上露出躍躍欲試的表情。
還沒等他碰到白象,牽象的那個黑瘦漢子就用不標準的漢話道:“白象,國王之騎,其他人不得騎乘。”
這時靜遠也走了過來,他也十分好奇的望著白象,卻沒有什麼出格的舉動。
“暹羅王羅摩羅求見天朝之使。”牽象之人再次開口道。
並沒有等通報鄭和,鬼推道士直接引眾人進了營寨。
……
雖然鄭和強勢讓羅摩羅王來可蘭島見面,但是在他來之後也沒有絲毫怠慢,他在營寨中拜上了宴席,與羅摩羅對視而坐。
靜遠和鬼推道士自然也在席間,由於剛才被白象所吸引,直到此時靜遠注意到清羅摩羅王。
羅摩羅王樣子黑瘦,頭上纏著白紗,上身沒有穿衣,膚色黝黑髮光。看樣子應該有五六十歲。
鄭和出使西洋眾國,船上自然帶有精通各國言語之人,而且暹羅王身旁的牽象人也懂大明話,這樣雙方交流起來自然沒有障礙。
酒席過半,鄭和開始進入主題,他道:“聽聞羅摩羅王與安南陳朝國君陳交情匪淺,當年胡季篡位弒主實在讓人切齒,如今我大明鐵騎已經踏平安南,也算是為陳朝報了仇,從今往後大明與你們暹羅也算是鄰邦之交。”
鄭和其實在提醒羅摩羅,如今暹羅以北已是大明的之地,大明的鐵騎已經不是像以前那麼遙遠了。
羅摩羅不知道有沒有明白其中深意,他端起酒碗,敬了鄭和一杯。他說:“大明王朝威德遠播,我等鄰邦小國能有大明庇護實屬神佛保佑。暹羅並非不會擾大明之南境,大明也定不是持強凌弱之輩,只求兩國能永修和睦。”
“既然羅摩羅王如此說,那我也不兜圈子了。”鄭和道:“不知國王可識陳安?”
羅摩羅一頓,臉上的笑容也漸漸的消失了。他放下了酒碗,緩緩的道:“自然認識,他是陳之子,陳朝最後一個王。”
鄭和見羅摩羅沒有否認,便繼續道:“實不相瞞,我們此行便是為了這個陳安而來。”
羅摩羅黝黑的臉上看不出絲毫表情,只是他的眼神不在像之前那麼明亮,他如釋重負的道:“想必你們是為朱雀印而來。”
鄭和一聽朱雀印,臉上頓時露出掩飾不住的喜悅,他道:“國王知道朱雀印?”
眾人都屏住了呼吸,滿臉期待等我望著羅摩羅王。
羅摩羅王眼神更加渙散,他道:“我與陳交好,自然是知道這朱雀印的,不過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鄭和沒什麼功夫聽羅摩羅回憶往昔,直接問道:“國王可知道朱雀印現在何處?”
“知道。”羅摩羅擲地有聲的道。
“何處?”
“就在陳安手中。”
“那陳安現在何處?”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國王是如何得知這朱雀印就在陳安手中?”鬼推道士再也等不及問道。
羅摩羅也不管鬼推道士是何身份,能做在這席位上談論朱雀印的人,肯定都不一般。他道:“因為陳朝滅國之後,陳安曾帶著朱雀印來暹羅尋求庇護。”
“你是陳安父親舊友,自當庇護其子。”鬼推道士說。
“不錯,我確實有庇護他之意……”羅摩羅道:“但是他帶著朱雀印而來,大明有句話說的好,君子無罪,懷璧其罪。這朱雀印是何物,我當然心裡有數。當日我勸他交出朱雀印給胡季,只要他交出朱雀印,我定當護他一生周全。”
“他不願意?”
“他不願意,我自知即便能抵擋胡季,到時候也擋不了大明朝,與其留著他和暹羅一起滅亡,到不如先將他驅逐出去。”
“你將他驅逐到了何處?”鬼推道士不甘心的問。
“一路向北,出了暹羅就不知去向。”
鬼推道士看著羅摩羅,他不知道該不該相信此人之話。
羅摩羅似乎也察覺到席間氣氛有了些變化,他又端起酒杯道:“我所知道的已經盡數告訴天使,未能替天朝皇帝陛下分憂,還望陛下原諒。”
之後眾人就沒有多說話,只是酒席將散時,羅摩羅對鬼推道士說:“我看使臣對白象頗有興趣,若是天使不急於趕路,明日便是暹羅的水燈節,我會在芭堤雅放燈祈福,歡迎天使前來觀禮,到時候定讓天使們騎象玩耍。”
如今朱雀印還沒有訊息,眾人肯定不會就此離去,正想找個藉口多留幾日。所以羅摩羅一開口,鄭和就欣然接受了。
……
羅摩羅王離開可蘭島已經快到晚上了,眾人在海灘上看著羅摩羅騎著白象上了船,然後在落日的餘暉中,船越行越遠最終消失在天邊。
“鬼推先生覺得這羅摩羅的話是否可信?”鄭和送走了暹羅王,就問鬼推道士。
鬼推道士一臉玩味,然後轉頭問靜遠:“你覺得這羅摩羅的話能不能相信?”
靜遠撓著頭上才長出來的短髮,他道:“我覺得不像是假話。他明明知道我們是來找朱雀印的,若是他真知道朱雀印的下落,肯定想快一點將我們打發了,也不會邀請我們去參加水燈節吧。”
“先生以為呢?”鄭和聽了靜遠的話,又問鬼推道士。
“我總覺得沒那麼簡單。”鬼推道士就是感覺羅摩羅的話不可信,可是也沒有什麼依據,他道:“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