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敬言仿若是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一般。
是，他曾經是救過蕭英俊，可在他們被下放到紅旗大隊的這幾年裡，蕭英俊一家子私底下給他們送了多少的糧，就連牛棚裡收起來的棉被、棉衣和棉褲也是人家攢的新棉花縫製成的，偷偷塞給他們的。
如果沒有蕭英俊一家子的幫助，他和李慧茹別說能安穩地在紅旗大隊過了兩年，墳頭草都老高了！
他對蕭英俊再大的恩情，人家也在這兩年時間裡還清了！
更何況現在他的親閨女錢多多與蕭一善處物件，他是腦子進水了，才會拿救命之恩要挾蕭一善娶沈雪柔！
沈敬言閉上了眼，放空心緒好一會兒，才又睜開眼。
此刻的他眼底一片清明，說出來的話卻極其冷漠：“要不然你登報和我解除夫妻關係，帶著沈雪柔離開吧！”
李慧茹乍然聽到這話，瞳孔猛地一縮。
她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抬頭緊盯著沈敬言的臉。
天上遮擋住明月的雲朵恰好隨風飄遠，月亮的餘輝再次傾瀉而出，灑落在大地之上，為大地鍍上了一層銀霜。
李慧茹看著月亮清暉下沈敬言那張極為冷漠的臉，眼底盡是不可置信。
“你這是……”她咬著牙一字一頓道，“要和我離婚？”
她萬萬沒想到他們夫妻成親幾十載，這會兒都已經五六十歲了，竟然走到了要離婚的地步了！
在沈家剛出事時，她沒想過要離婚，這個時候她又怎麼可能想離婚呢！
即使真離婚了，她的境遇又能好到哪裡去！
她孃家雖然早些年就敗落了，但能與沈家定下婚事，就說明她孃家在未敗落之前的家世也是相當顯赫的，資本也是十分雄厚的！
這個時期，資本雄厚那是催命符！即使是以前的資本！
更何況，她孃家人早在五十年代初就跑到國外去了，她身上可是有海外關係！
她就是和沈敬言離婚了，又能好到哪裡去！
“離婚，絕無可能！”李慧茹堅定道。
沈敬言瞥了一眼李慧茹，語氣平淡道：“既然如此，那咱們以後就各管各的，你管沈雪柔，我管多多和老大他們父子！”
李慧茹心下一驚，沈敬言這是當真不管她的寶貝女兒了嗎？
她的兩個親生兒女和大孫子也是沈敬言的親生兒女和大孫子，沈敬言肯定不可能不會管他們的。
可她的雪柔不一樣啊，她與沈家沒有血緣關係，如果沈敬言真不管這孩子的話，那可怎麼辦？
雪柔那孩子都成了壞分子了，一口牙也沒了，腿上的傷也不知道會不會有後遺症，要是沈敬言真不管那孩子，那孩子的未來一片黑暗。
李雪柔想到這個，眸底的急切藏都藏不住。
“怎麼能各管各的呢！老大和多多也是我的孩子，我哪能不管他們呢？還有咱的大孫子，他還那麼小……”李慧茹急急開口。
“原來你也知道老大和多多是你的孩子啊！”沈敬言冷笑了一聲，“多多那孩子就在咱眼皮子底下，你關心過她幾回？”
李慧茹嘴唇蠕動了好幾下，喃喃道：“這……這……這不是怕她是我們親生女兒的事曝光了影響到她嗎？雪柔不就是因為是我們的女兒被下放嗎？”
“放屁！”沈敬言氣道，“沈雪柔她幹了什麼事，別以為我不清楚！她為什麼被下放，可不單單是因為被人認為是我沈敬言的女兒！”
他指著牛棚的方向，儘量控制自己的聲音：“你讓她去申訴，告訴別人她不是我的親生女兒，看看她還會不會被無罪釋放，回到她原本的崗位上去！”
李慧茹一時啞口無言。
怎麼可能呢！
雪柔她身上更大的罪名是亂搞男女關係、與間諜李宇安關係密切。
沈敬言既然都要與李慧茹掰清，就不會就此打住。
“如果說多多是因為你沒有撫養過她，而對她沒什麼感情的話，那咱大兒子呢？”他眼底閃過一抹痛惜，“咱老大是養在你跟前的，你毀了他本來的婚姻，他結婚後都多少年沒回過家了！”
李慧茹眼底浮現出一絲慌亂與無措：“我……我也是為他好！如果咱家沒出事，他的前程必定不可估量，怎麼可以娶一個農村來的姑娘！”
“是啊！然後你出面去羞辱那姑娘，人家姑娘硬氣，直接甩了老大。老大被你逼著娶了你看中的兒媳，結果呢，你看中的兒媳在咱們沈家出事的時候，想都沒想就和咱們家劃清界限！”沈敬言直戳李慧茹肺管子，“有福之女不進無福之家！”
夫妻大難臨頭各自飛這種事古來就有，他也不能要求兒媳在他們家出事時還能與他們共同面對。
但李慧茹挑選的兒媳婦，不僅是大難臨頭各自飛，還不忘落井下石，狠踩幾腳！
他們沈家身上有幾個罪名就是他的好兒媳編造的！
他們家老大被免了軍職下放到海島，他的好兒媳功不可沒！
當然，一切的根源還是他們當父母的，是他們讓他的大兒子娶了兒媳婦，當了一對怨偶！
李慧茹被沈敬言的話刺激得臉上神情就跟打翻了調色盤似的，時而青，時而紫，時而黑……煞是難看！
“我……我哪知道會這樣！”李慧茹身體晃了兩下，強撐道，“我都是為了老大好！”
“是啊！你以前為了老大好，拆散了他與喜歡的姑娘的婚事，娶了你看中的人！現在你又為了多多好，覺得她嫁給農村出身的蕭一善吃虧了，就想著讓沈雪柔嫁給一善！呵！”沈敬言怒極反笑，“我看你也別為他們好了！以後你只要為沈雪柔一人好就成了！”
他深呼了一口氣：“咱們現在離婚也不現實，以後咱們就按我說的，各管各的！你要為沈雪柔怎麼好，我都不摻和，但你也別再打著為老大和多多他們好的名義插手他們兄妹的事！對了，大孫子的事你也別管了，你只需對沈雪柔一人負責就好了！”
李慧茹慘然一笑：“沒想到臨了臨了，咱們倆竟然走到了這一步！如果錢多多沒出現的話，如果我們沒發現雪柔不是咱們的親生女兒的話……”
“不，即使多多不出現，即使沒有發現孩子掉包了，只要我們還活著，早晚都會走到這一步！”沈敬言直言道，“所以不要把什麼事都推到多多身上！凡事要找找自己的問題！”
“我有什麼錯！我都是為了孩子！你把精力都放在工作上，放在部隊上，我生女兒的時候你在哪？孩子生病了你又在哪兒？我生病的時候，更別提了！家裡的一切都是靠我，倆孩子也是我一手帶大的，我付出了那麼多的心血才把他們拉扯大，我為他們考慮錯了嗎？”李慧茹的眼淚又如決堤的河水般流了下來，她用力地抹了下眼角。
沈敬言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緩緩出聲：“是我的錯！這會兒你對我意見，我對你也不滿，那就依照我說的，各管各的！”
李慧茹見沈敬言依舊在強調“各管各的”，便知道他已經下定了決心。
她氣得胸口起伏不定，惡狠狠道：“好，那就各管各的！以後我就只管雪柔！咱們家四分五裂，你滿意了吧！”
她說完這話，就轉身氣呼呼地往牛棚的方向走去。
這一晚，沈敬言和李慧茹夫妻關係徹底破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