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極的飛雪中,路明非絕望地跪在雪地裡,他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悲傷再次抓住了他,他想呼喚路鳴澤,但路鳴澤被困在鍊金矩陣裡,已經很久沒有回應他了。求求了,誰都好,救救我,有什麼東西回應了他,他能感覺到一股熟悉的力量降臨了,他終於能從悲傷中喘口氣。
“還是不敢面對嗎?”路明非抬起頭,看到一個男人穿著玄色長袍,上面繡滿了複雜華麗的金色紋飾,腰間佩戴著一把黑色長刀,他就站在那裡,周圍的一切他開口的時候便停止了,路明非看向了男人那張臉,見鬼,那不就是他的臉嗎。路明非死死盯著男人那張臉試圖從上面看出破綻,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路明非一路看下去,完全沒有看出任何問題,除了那張臉上的神情,莊嚴肅穆,帶著一種不可違抗的威嚴。他好像在哪裡看到過這樣的自已,路明非晃了晃自已的腦袋,怎麼可能呢?自已這個衰仔怎麼可能這樣的威嚴?那是久握權力者才能流露出的威嚴。
“為什麼會這麼狼狽呢?”男人眼裡流露出憐憫,路明非的怒火瞬間被點燃了,連他自已都沒注意到自已為什麼被激怒了,他不是一直都覺得自已是廢物,自已的人生很悲催嗎?平時他也被嘲諷慣了,什麼風言風語沒聽過,他早就麻木了,可唯獨眼前這個和自已長著同一張臉的男人不行,他不能瞧不起自已。他一把揪住男人的衣領,看著男人的眼睛,想要對著那張臉怒吼,但所有的話語都堵在了喉嚨裡,他看到男人的眼角流下了一滴淚,他腦海中記憶炸開了,他過往的一切都在腦海中浮現,在濱海小城和父母住在一起的小房子,和表弟擠在一起的那張小床,那扇被踹開的電影院大門,三峽裡那把刺入故友身體裡的刀,北京尼伯龍根裡帶雪花的電視......路明非鬆開了男人的衣領,抱住了自已的頭想讓自已停止回憶,但回憶還在一幕幕襲來,東京那場永不停歇的大雨,15歲少年的葬禮,奧丁舉起的昆古尼爾,北極的漫天飛雪。
隱藏在記憶裡的悲傷,孤獨隨著回憶都找了過來,他害怕了,看向四周想尋找媽媽,想躲進媽媽的懷裡,他找到了媽媽,遍體鱗傷的母親就躺在那裡,那些醜陋的地獄犬正張開它們那令人作嘔的嘴想來撕咬一番,路明非的回憶在此時也結束了,他想起來了,原本他看到了母親倒在雪地裡,捂住自已的臉不敢面對這冰冷的事實,他再次捂住了自已的臉,跪在雪地裡,這個姿勢就像一個開關,時間因為他的動作開始重新流動起來,這個男孩低聲哭嚎著:“不,不,不要,別這樣......”
周圍的生物看不到那個身著玄色長袍的男人,它們只能看到那個為母親哭泣的男孩。男人眼中露出男孩的悲傷,男孩身上流露出男人的威嚴來,瘋狂的地獄犬開始恐懼起來,好像遇見了什麼可怕的怪物。身著玄色長袍的男人開始憤怒起來,黃金瞳被點亮了發出耀眼的光,他的聲音自天空筆直地傳下來,與路明非的聲音重疊在一起在大地和天空之間反覆迴盪:“你們怎麼敢,怎麼敢!怎麼敢!”
路明非放下了捂臉的手,血紅的眼睛深處同樣發出刺眼的金色光芒。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殺了它們!男人的手一抬,向這片空間下達了殺伐的命令,空氣流動起來化作鋒刃,收割這領域的每一個生命。獲得赦免的只有倆個生命,路明非走向母親,抱著她痛哭起來,嘴裡不斷喊著:“不要死,不要死。”但神蹟沒有出現在喬薇尼身上,她太虛弱了,不要死這個言靈不僅救不了她,還可能要了她的命,為什麼會這樣呢?為什麼要這樣呢?是我太過貪婪了還是這世界太過殘酷了?我以為一無所有就不會失去,命運卻總能找到我所在意的一一奪走。哪有什麼卡塞爾學院的s級?哪有什麼學生會的路主席?有的只有一個無助的孩子抱住受傷的母親在雪地裡哭泣,連時間都為此駐足。
“要怎麼辦呢?需要接受這份力量嗎?”男人的聲音在路明非心裡響起,路明非已經記起來了男人是誰,在他和繪梨衣被暴走族包圍的那天,他就在後視鏡中見過男人了,那個端坐在王座上的自已。 男人向路明非伸出了手,如果路明非握住了男人的手就可以接受來自神座的力量,再加上他從小魔鬼換來的權與力足以向這個世界復仇,所有謀逆者都將清算。但這真的有用嗎?路明非殺死過赫爾佐格,完成了自已的復仇,可是沒有用啊,那個女孩還是沒能再活過來,在她的小本子上寫字喊他一起出去玩。復仇不過是自已能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如果可以的話,把自已的命全給她,換她活過來也好啊。
路明非沒有去握男人的手而是看向了懷中的母親,男人收回了自已的手,他明白了路明非的心意,他轉過頭去看停在空中的雪花, “我可以修改過去,讓時間回到那些悲劇發生前。”
“回到過去?”路明非心頭一動。
“改變過去這種事,小魔鬼做不到,可是我們能做到啊,用我們自已的權,至於代價……”
“是我的生命嗎?”路明非平靜地說,他從沒有想過自已能這麼平靜地說出死亡,怕嗎?看著母親,路明非根本說不出來害怕,如果能讓自已在意的人好好活著,死亡真的不算什麼,如果能用自已的命換來一個自已想要的結局,那就是賺了。死亡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想開始做點什麼的時候發現自已根本無能為力,既然有一個機會可以改寫那些結局,他又怎麼會拒絕呢?
“準確的來說是路明非這個人的存在,畢竟,”男人用食指指了指自已的胸口,“我並不算路明非。二十餘載的時間太短了。”路明非對上了男人的眼睛,他的腦海裡出現了一些片段,數千年的枯坐等來一個人登上巴別塔與他相見,向他報告世間發生的一切,與之相比自已的人生確實太短暫了,不過是漫漫長夜裡的一道轉瞬即逝的閃光。路明非深吸了一口氣,摒棄了內心的許多念頭,告訴男人他決定好了,願意以自已的死亡去換時間倒流。男人聽後點了點頭,從腰間抽出那把黑色長刀,用刀鋒在手上劃開一道口子,將流出的鮮血塗抹在刀鋒上。
“喂,你就不好奇我為什麼願意答應你的交易嗎?我的要求可多了,不僅僅是讓時間回到過去哦,不能讓老媽受傷,還要讓師兄正常地回到世界上,師兄才應該是獅心會的會長,才不是那個中東佬,小龍女也攔著點。喂,你有沒有聽我說話啊。”男人回了路明非一個我都知道的眼神就繼續自已的動作。路明非覺得很無趣,他又不是真的擔心男人不清楚他的要求,他只是想和人說說話,誰都好,畢竟他馬上就真的要死了啊。路明非不由得想到要是小魔鬼來收他最後四分之一的生命就好了,那個小魔鬼肯定願意聽他講完他的遺言,他一定會把遺言講的又臭又長,等他快講完了再抱著小魔鬼的大腿痛哭流涕說能不能再給他三個願望,要是他答應的話,最後一個願望就許再來三個願望。高天之上傳來一聲巨響,猶如鐘聲久久迴盪。路明非從幻想中驚醒,他能清晰感覺到冥冥之中有什麼被斬斷了,男人的高傲威嚴在鐘聲響起後蕩然無存,像是被抽去全身力量般跪倒在地,只能依靠長刀支撐身體不倒下。他的臉轉了過來,那張和路明非一模一樣的臉上滿是哀傷,兩行淚水從眼角流出,劃過臉頰,滴落下去,砸在路明非心裡,他的嘴唇顫抖著,想說什麼但終究沒有說出來。不對,不是他沒說出來,而是路明非已經聽不到了,黑色長刀落下,過往的歷史已被刀鋒斬斷,鐘聲響起了,一切都將開始回溯。天上的雪花開始向上飛去,速度還在加快,路明非低頭看向老媽,她的傷口開始癒合,臉色也逐漸紅潤。路明非解脫般地笑了起來,老媽再見,他輕聲說道,喬薇尼的眉毛微不可察地動了動。
都說人死前會回想起自已的一生,往日的記憶浮現在眼前,像陽光下的泡泡一樣透出誘人的光澤路明非想要伸手去觸控,但那些記憶比陽光下的泡泡還脆弱,一碰就碎,更多還沒來得及碰到就已經破裂。當最後一個屬於路明非的記憶破碎的時候,世界終於停止了回溯,他收回了伸出的手,平靜地站起身,周遭的環境已經從北極的尼伯龍根變成了濱海小城的一座小房子裡。牆上還掛著一張照片,上面是一家三口的合影,照片上的小男孩笑得格外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