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融化的金箔淌過庭院,繪梨衣赤著的腳丫浸在微涼的湖水裡,腳趾輕輕蜷起又舒展,將半輪夕陽攪成流動的碎金。
水花濺起的細碎聲響裡,源稚生垂眸看著攤在石桌上的檔案,鋼筆尖懸在紙面遲遲未落,靛青色墨跡在紙上洇開個墨團,彷彿他此刻混亂又糾結的思緒。他伸手揉了揉發緊的太陽穴,制服領口的銀質家紋在暮色中泛著冷光,提醒著他身為源家家主的責任。
“少主。” 櫻的聲音像夜露般沁涼,突然打破了這份寧靜。她踩著木屐款步走來,黑色和服下襬掠過滿地飄落的紫藤花瓣。她微微俯身,聲音壓低,“卡塞爾學院臨時增派三名學生。”
源稚生握筆的指節驟然用力,鋼筆不受控制地在檔案上劃出長長的摺痕。遠處傳來繪梨衣歡快的笑聲,少女正專注地把沾著水珠的鵝卵石一顆顆壘成塔。
“執行胚胎清除任務。” 櫻遞來一個加密檔案,“三小時後抵達機場,大家長要求少主你親自接機。”
“本部來的具體是誰?” 源稚生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愷撒?加圖索,楚子航,還有...” 櫻停頓半秒,“路依依。”
櫻話音未落,碎石小徑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繪梨衣赤足跑來,腳踝上的鈴鐺撞出慌亂的節奏,和服下襬沾著幾片乾枯的紫藤花瓣。源稚生這才驚覺,那些剛剛的私語,都順著庭院飄進了她異常敏銳的聽覺世界。之前她沉溺於玩水的模樣,不過是對無關事務的天然遮蔽。此刻她凌亂的長髮垂在臉頰兩側,眼睛卻亮得驚人,像是燃燒著一簇小小的火焰。
“想去。”繪梨衣急切地和源稚生表態,她沒來得及穿上木屐,腳趾還沾著湖邊的泥土,卻依然帶著她從學院本部帶回來的那把長刀。繪梨衣自從回來後和這把刀形影不離,連吃飯睡覺都要帶上,大家長生病沒辦法管她,不過就算是橘政宗沒生病親自勸她,她也不會放下這把刀吧。
他曾經聽人說過,刀是武士的戀人……他有些想笑又暗自懊惱自己怎麼會生出這麼可笑的想法,繪梨衣怎麼可能會有那種思想,雖然她去卡塞爾學院本部學了不少東西,但她本質上還是一個小女孩啊。
“哥哥?” 繪梨衣的聲音帶著試探,將他從回憶中拽回現實。源稚生抬頭,正對上她眼底晃動的星光,那裡面藏著不安與期待,像只等待認可的幼獸。他張開嘴,想問這把刀究竟承載了怎樣的回憶,卻在觸及她緊抿的嘴唇時突然失語。
晚風捲起紫藤花瓣,撲簌簌落在繪梨衣肩頭。源稚生最終脫下外套裹住她單薄的肩膀,將少女連同長刀一起裹進裡面。
“換雙厚襪子。” 他把檔案塞進櫻懷裡,餘光瞥見繪梨衣悄悄將刀鞘往懷裡收了收,像是護住某種珍貴的秘密,“通知車隊多準備一輛車。”
機場的探照燈刺破夜幕,路依依望著停機坪上嚴陣以待的黑色西裝隊伍,有些不適應。不過看到愷撒和楚子航熟視無睹的樣子,也努力挺起胸膛走下飛機。
當防彈車駛入私人停機坪,鐵門開合,戴著金絲眼鏡的代理人早候多時,深灰色西裝熨燙得一絲不苟,皮鞋尖都能倒映出人影。他躬身九十度遞上燙金名片,袖口的袖釦在探照燈下折射出冷光:“敝東家聽聞各位蒞臨,深感榮幸,願為蛇岐八家效犬馬之勞。”
源稚生指尖摩挲著風衣上的銀質家紋,漫不經心地掃過代理人遞來的東西。夜風捲起他額前碎髮,在冷峻的眉眼間投下陰影。
“費心了。”他的回應輕如薄霧,話音未落便將檔案拋向身後。烏鴉踏著碎步上前接住,黑色禮帽簷壓得極低,眼睛閃過一絲玩味的笑意。
“帶這位先生去休息室詳談。”源稚生偏頭吩咐,目光已經越過代理人,落在遠處談笑的路依依和繪梨衣身上。代理人僵在原地,保持著鞠躬的姿勢目送眾人離開。
繪梨衣早透過車窗望見路依依的身影,不等代理人說完,就衝了出去,向那個熟悉的身影跑去。
“依依。”
“繪梨衣姐姐。”路依依迎上去,擁抱在一起,彷彿回到卡塞爾學院的某個午後。兩人的交談聲很快被引擎轟鳴淹沒。
源稚生也向楚子航愷撒二人走來,黑色風衣下襬掃過地面。他在愷撒和楚子航面前站定,銀質家紋在燈光下泛著冷光。
“加圖索家的繼承人,獅心會的楚子航,久仰。”他的目光平靜如深潭,既不刻意逢迎也未顯傲慢,“蛇岐八家已備好諸位所需的全部資料,任務細節明日再談。”
當他的視線掃過不遠處相談甚歡的兩個女孩,“櫻,安排她們乘坐二號車。”他頓了頓,補充道:“務必保證安全。”
“紳士應該給女孩子留下足夠的空間,我們就到其他地方聊些紳士該聊的話題。”愷撒也恰到好處地說了這麼一句話。
源稚生點點頭,看起來加圖索家族的繼承人也沒有傳說中的那麼飛揚跋扈嘛。
楚子航倒是知道愷撒並不會為了照顧源稚生的安排說這種話,愷撒會這麼說那就是他心裡真的是這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