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林嬌和張二柱起了個大早。

天剛剛亮，不過，鄉下人都起得早，尤其還是這樣的季節，一般都是天還沒有亮就起來了。

一大早，張二柱就端著一大盆的豬大腸往河邊走去，他媳婦說了，今天不把大腸洗乾淨，就不給他吃早飯，早飯是件大事。

張大發在河邊挑水，看到張二柱端著一盆東西也到了河邊，就和張二柱聊了起來。

“二柱，咋買這麼多豬下水？”張大發咂舌，張二柱家的穀子是他幫著收的，張二柱有多少穀子他比誰都清楚，別看修起這麼大一棟房子，不過那點糧食，肯定不夠一家人吃的，只是沒想到，竟然艱難到這般境地，這才還是秋季啊，就算是困難人家在這個季節的伙食都不會太差，沒想到張二柱他們家竟然已經到了要吃豬下水的時候了。

“最近手頭不寬裕，也是沒法子的事。”張二柱也不多解釋，他知道村子裡有不少人眼紅他修起了磚瓦房的，說什麼的都有，鄉下人就是這樣，看不得別人家日子過得比他們好，要是讓人家以為他們家的日子其實過得並不好也不是壞事，至少少了很多莫名其妙的嫉妒。

“哎，家家有本難唸的經，若是有困難，開口就是了，趁著現在天氣涼快我多挑點水，你忙啊。”張大發挑了水離開。

就算張二柱是鄉下人，豬大腸的味道還是有些受不了，那麼一大盆，媳婦交給的任務很艱鉅啊。

張二柱用了個把時辰才把豬大腸處理乾淨，抬頭，陽光正好照在他的臉上，這個時節的太陽不刺眼，像是無數的光在臉上跳躍，溫暖又愉悅。

張二柱端著一大盤處理乾淨的豬大腸回家的時候，裡裡外外都已經打掃乾淨了，灶上的水已經燒開，媳婦的衣服剛剛洗好，正在外面晾衣服呢，滿村的女人，就沒看到比他媳婦更愛乾淨的人了，衣服明明乾乾淨淨的，一點沒髒，他媳婦非要每天都要換，自己換還不夠，還要他和大寶每天都要換衣服，張二柱剛開始還不習慣，不過搬到這邊後水井就在院子裡，用水倒是方便。

“你用醋再把腸子洗一遍。”林嬌一邊晾衣服一邊指揮道。

陽光不僅在他臉上跳躍，也在他媳婦臉上跳躍，而且跳躍得更加歡樂。

這段時間以來，他媳婦沒有下地幹活，白了不少呢。他不明白林嬌為什麼每天都要用淘米水洗臉洗手洗頭，睡覺之前還要用土豆片、黃瓜片來敷臉，不過他媳婦的臉確實變嫩了些，好像比成親前還要好看了呢。

張二柱看得有些痴了。

“你愣在那裡做什麼？”林嬌甩甩手，水珠有些弄到臉上了，用袖子擦擦。

“媳婦，你說什麼？”張二柱有些心虛。

“我說用醋再把大腸再洗一遍。”林嬌納悶，自己臉上該不會有什麼東西吧，“我臉上是不是有東西？”不然，盯著她的臉瞧什麼。

“媳婦真好看。”說完不好意思的趕緊跑回廚房拿醋去了，當著媳婦的面他是怎麼也開不了口的。

晨光中，林嬌羞紅了一張臉，林嬌在心裡暗罵自己沒有出息，人家不過是說了一句她好看，她紅的哪門子臉。

起床後，大寶一直呆在廚房，怎麼都不肯出來，因為廚房裡有好吃的呀。

“娘，我們什麼時候吃飯呀？”大寶望著盤子裡的吃食口水都流了一地了，只是望眼欲穿都等不來開飯的時候。

林嬌現在正在做茄盒，這個季節茄子很多，這裡的人有水煮的、有炒的、有蒸的，就是很少有炸的，不是不知道可以炸來吃，只不過炸來吃的話比較費油，鄉下人家，油是很奢侈的東西，能省就省。

“給，你去看看你林舅舅來沒有？”林嬌夾了一塊茄子給大寶，要是大寶再吃下去，今天他們的飯桌上就沒有茄子可以吃了。

“娘，等我回來在開飯吧？”大寶擔心自己的娘偷吃，到時候他就啥都沒有吃的了。

“行，等你回來在開飯，趕緊去吧，回來就吃飯。”小傢伙呀，真是，太可愛了。

今天確實隆重了點，不過特殊日子嘛，應該的。

“二姐，今天是過年嗎？這麼豐富。”林宥嘉看著滿桌子的好吃的，而且就他們四個人吃飯，也太隆重了些吧，過年也就這程度了。

“誰規定只能過年才能吃，來，大寶，這是給你的，今天是大寶的生日，別的東西也沒有，就給他做點好吃的，就當是給他過生辰了。”林嬌將自己煮的長壽麵放在大寶面前，哎，這裡沒有蛋糕，就只能給他煮碗麵條了，林嬌還在麵條裡臥了兩個荷包蛋呢。

“希望大寶健健康康、快快樂樂！”

“今天是大寶生辰啊？我都沒有給大寶準備禮物？”林宥嘉兩手一攤，哎，沒人告訴他今天是大寶的生辰啊，否則的話也給小孩準備點禮物了。

“大家一起吃個飯就好，小孩子家家的，給他準備什麼禮物？”主打一個人多熱鬧，禮物啥的，不重要。

“娘，今天是我生辰啊。”大寶自己年紀小，還記不住自己的生辰，不過生辰的時候有好吃的，大寶高興得不得了，真希望天天過生辰，那樣天天就有好吃的了。

張二柱在一旁皺眉，一屋子除了他都很高興的樣子，他要不要說一些掃興的話。

“二姐夫，你是不是有話要說？”林宥嘉看著張二柱欲言又止的樣子，問道。

“媳婦，你不是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嗎，咋還記得大寶的生辰呢？”他從來沒有在媳婦面前提過大寶的生辰，媳婦不是以前的事情都忘了嗎，這是咋回事，張二柱不懂？

“就前幾天啊，我遇到大寶奶奶，聽她唸叨說是大寶要過生辰了，還讓我不要忘了給大寶煮幾個雞蛋。”幾天前林嬌遇到大李氏，大李氏特意在她面前唸叨來著，當時大李氏正在雞圈裡撿雞蛋，叮囑她不要忘了煮雞蛋，卻愣是一個雞蛋都沒有給，大李氏現在一門心思都放在小李氏身上呢，雞蛋那麼金貴的東西，都是留給她的二孫子的，至於已經過氣了的大孫子嘴裡還是稀罕的，就是行動跟不上。

“媳婦，今天不是大寶生辰?”難怪他覺得媳婦今天了奇怪了些，一大早就起來屋裡屋外的忙活，還讓大寶穿上新衣服，大寶身上的新衣服還是上次林朵回家的時候送給大寶的，雖然說出來會讓媳婦掃興，不過要是不說，媳婦每年今天都給大寶過生辰，那也不是事啊。

“啊，不是大寶生辰？可你娘告訴我說大寶生辰就是今天啊。”這烏龍一點都不好玩啊，難道是大李氏騙她，大李氏也不會那麼無聊吧，用這種事情來騙她又有什麼意義呢。

“其實，今天是我的生辰。”張二柱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讓媳婦白忙活了一上午，莊稼人哪裡會過生辰，小孩子也不過是給煮幾個雞蛋吃，他上次過生辰是什麼時候他自己都不記得了，好像是幾歲的時候吧。

“啊！”這烏龍鬧得也太大了吧，上次她被大李氏的大寶和大寶他爹給繞暈了，難道是聽錯了，大李氏說的不是大寶的生辰，而且是大寶他爹的生辰，可是，麵條都給大寶吃了。

“二姐前陣子不是病了場，把大寶和二姐夫的生辰記混了也是可能的。”林宥嘉趕忙出來和稀泥。

“那什麼，我去給你煮碗麵啊。”林嬌汗顏，哎，什麼事啊，她指使張二柱忙活了一早上呢，她哪裡想到今天竟然是他的生辰。

“媳婦，不用，這麼多菜呢。”張二柱趕忙攔住自個兒媳婦，他都不記得自己上次過生辰是什麼時候了，媳婦忙活了一早上，給兒子忙活和給他忙活都是一樣的，他高興得很呢，麵條什麼的，吃不吃都一樣。

“那行，吃飯，吃飯，一家人，誰過生辰都一樣，動筷子啊。”不過嘴上這樣說，但還是趕忙將本來煮給大寶的麵條趕緊搶救一下遞給張二柱吃，生辰的時候吃麵是好兆頭，兩個雞蛋已經吃了，就剩下一點麵條，誰能想到過一個生辰竟然還有這樣的烏龍。

除了搞錯了大寶和大寶他爹的生辰外，一家人倒是吃的歡快，尤其是大寶，高興得不得了，因為今天不是他的生辰，也就意味著再過不久他娘又會給他做滿滿一大桌的好吃的，小孩子嘛，一天到晚就想著好吃的、好玩的。

吃完飯，張二柱要去洗碗，平日裡林嬌不喜歡洗碗，其實，並不是林嬌不喜歡洗碗，而是這裡沒有洗潔精，洗完碗後手上油膩膩的感覺，著實讓人不好受，不過，今天這樣的情況，本來就鬧了個烏龍，總不好意思再讓人家洗碗吧，壽星嘛，總要有些特殊待遇。

“你放下，我來洗吧。”林嬌準備接過張二柱手裡的碗。

“媳婦，你忙了一上午了，還是我來洗吧。”他媳婦白白嫩嫩的手，可不是拿來洗碗的，而且不就是洗個碗，對張二柱來說實在不值一提。

“那行吧。”男人嘛，就不能慣著，就算是生辰，洗個碗還是洗得的，既然張二柱堅持，林嬌就不堅持了。

林嬌瞧著手裡的紙筆，有些為難，本來以為是大寶的生辰，想等到明年春天開學的時候，就送大寶上學的，也不是說要考功名什麼的，讀書識字長見識，給他準備的都是讀書識字要用的，如今，禮物準備得有些早了。

“大寶，過來。”林嬌叫了大寶到身邊。

“娘，什麼事啊，我還要去找狗蛋玩呢。”大寶有些急，他跟狗蛋約好了今天去掏鳥蛋的，要是去晚了就被別人都給掏走了。

“大寶，你坐下，聽娘跟你說，你看啊，你今年都五歲了，娘不知道你以後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也不知道你以後會用什麼謀生，不過，不管你是做什麼的，娘都希望你能夠明理，而讀書能讓人明理，這紙和筆是娘送你的禮物。”雖然今天不是大寶的生辰，不過禮物既然已經買了，沒道理放在抽屜裡閒置的道理，就當是提前送了生日禮物。

大寶用衣服擦了擦手，雖然沒聽懂他娘說的是些什麼，不過紙筆是很貴重的東西，張家村有紙筆的孩子，一隻手都能夠數的出來。

“娘。”大寶第一次摸到紙筆，他在里正家的文順哥的房間裡看到過紙筆，不過文順哥很寶貝，不讓他碰，現在他自己也有了，人太小，會的詞太少，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喜不喜歡讀書？”林嬌問道，這個年代的人讀書就是為了功名，尤其是莊稼人，供一個讀書人很不容易，若是他不喜歡讀書的話，學些字，不當睜眼瞎，到時候學一門手藝足以謀生也是可以的。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也並不是每個人都適合讀書這一條路，但讀書識字是必須的，以後不管是在哪裡、做什麼，都會一生受用。

“我，我不知道。”縱然只有五歲，卻也知道讀書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只有有錢人家的孩子才能讀書。

讀書人很神氣的，大家看讀書人的眼光都不一樣，不過讀書也很辛苦，每天很早就要起床，讀不好的話還要捱罵、捱打，不能和小夥伴玩。

“你還小呢，不是說要找狗蛋玩嗎，去吧。”要是在二十一世紀，孩子兩三歲就要上幼兒園，五六歲就上小學，若是要送大寶上學的話，這樣的年紀剛剛好。

剛剛他媳婦和兒子說的話，張二柱在門外都聽到了，他小時候也挺羨慕能讀書的人，不過家裡窮，讀不起，後來和村裡大多數人一樣成了個莊稼漢，就沒有想過讀書的事，有了兒子後，也從來沒有想過送兒子讀書。

“媳婦，真的要送大寶讀書嗎？”張二柱問，以前媳婦跟他商量過送大寶讀書的，他以為至少要過一兩年，等大寶七八歲的時候，等家裡條件好些的時候再送大寶上學，如今，看媳婦的架勢，還送了大寶紙和筆，該不會是馬上就要送大寶上學吧，只是眼下，家裡還有些外債沒有還清，若是要送大寶上學的話，怕是有些艱難。

“上次不是跟你說好了的嗎？”林嬌聽到張二柱的話，愣了愣，不知道張二柱是什麼意思，該不會是反悔了，不想送大寶上學了吧，怎麼說大寶也是他的親生兒子啊。

“媳婦，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再緩一兩年？”張二柱跟媳婦商量道，讀書對他們這樣的家庭來說可是一筆不小的開銷，雖然不好意思，但是不得不承認，他可能暫時還供不起大寶讀書。

“大寶今年五歲了，正是讀書的最好年紀。”若是年紀太大的話，有些東西接受起來有些難。

“你也知道，現在家裡並沒有多少錢，還欠了些外債，總不好老是欠著不還。”有借有還再借不難，大家都是一個村的，當初借錢的時候他是承諾了的，說是今年年底之前，肯定將錢還給別人，若是不還的話，他都不好意思見人了。

“我知道，我也沒說現在就送大寶上學啊，怎麼也得等明年開春之後。”原來是擔心錢啊，的確，現在手裡並沒有多少錢，最重要的是賺錢啊。

“那行，我明天就去幹活。”若是明年的話，這個冬天就要努力幹活了，不過要是大寶能讀書的話，算是圓了他自己的一個夢吧。

“嗯。”怎麼說也得把手裡這單生意做完，不過看眼下的情形，還清外債並不難，只要張二柱肯努力，送大寶讀書肯定是沒得問題的。

晚上的時候，林嬌給張二柱煮了碗壽麵，裡面加了兩個雞蛋，也算是彌補了中午的誤會和遺憾，張二柱作為一家之主，縱然家裡條件還不咋地，但是生辰的時候怎麼能沒有長壽麵呢，這是特意給他做的。

“媳婦，我吃麵就成，這雞蛋你和大寶一人一個。”說著準備把雞蛋挑到大寶的碗裡。

“這是給你吃的，你就自個兒吃，大寶，你上午吃過了，這是特意給你爹煮的，你要是吃了，以後可再也別想我給你做好吃的了。”林嬌慢悠悠的道，小孩子可以慣著，但是也不能太慣著了，否則的話還不知道長成什麼樣子呢，慈母多敗兒，雖然不是她自己的親生兒子，但是也不希望大寶以後變成一個社會敗類。

“我上午吃了兩個雞蛋，爹，你吃。”聽到孃的話，大寶也不盯著爹碗裡的雞蛋了，桌上有很多好吃的，他也不是特別饞雞蛋，就算是放眼全村，他們家的伙食也是數一數二的，好吃的隨時可以吃得著，所以最近大寶也不是特別饞了。

“那我就吃了。”張二柱嘿嘿笑了幾聲，心裡美滋滋的，記憶中就沒有過過生辰，誰能想到他都是當爹的人了，竟然還能過生辰呢，還是他媳婦特意給他過的，渾身得勁得很。

林嬌知道這裡的人一般都不吃肥腸的，所以早上的時候就沒有弄，晚上只有他們三個人，也就沒那麼多忌諱了，做了肥腸炒酸菜，酸菜是前段時間三嬸教她做的，新鮮的大白菜放在罈子裡一兩個星期就可以吃了，沒想到味道還挺好的，這簡直是出乎林嬌的意料之外，現在她已經掌握了很多生活技能了。

“肥腸配麵條更好吃，你嚐嚐。”林嬌挑了塊肥腸到張二柱的碗裡，張二柱今天生日，她服務一下也是應該的，畢竟，他現在是全家的衣食父母，林嬌覺得要像對待老闆一下對待張二柱，畢竟是張二柱讓她在這個陌生的時代不僅有了一個落腳地，還能三餐不愁，至於更多的張二柱也做不到了。

“好吃，媳婦做得真好吃。”張二柱笑得一副人生如此，夫復何求的巔峰狀態，這就是他做夢都想要過的日子，沒想到有一天竟然能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