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敬亭很熱情，他酒店的年輕女員工更加熱情。

在五千元獎勵的驅使下，簡直是生拉硬扯。

隊員們一個個嚇得滿臉通紅，可憐地高舉著雙手。

真怕她們教壞孩子，林筱只好半推半就，領著四十多孩子上了大巴。

西蜀人家，三星級，算不上高檔酒店。

可是，對山裡的孩子說，簡直是皇帝般的享受。

踢球累了，洗個熱水澡，換上乾淨的衣服，還有雞鴨魚肉狼吞虎嚥，確實是帝王的享受。

做為西川市球迷協會的會員，以及經常踢球的業餘愛好者，馮敬亭確實很熱情。

“林老師，我知道你們下面幾場比賽的時間，必會提前給孩子們準備好房間，你們就不要去旅館裡擠了。

“還有啊，如果孩子們打勝了，慶功宴就是免費的；但如果孩子們打輸了，至少，要付我三成的成本哦！”

“就憑馮總這句話，孩子們也會全力拼搏的。只是，實在讓馮總破費了……”

“不，不，不，我跟每個孩子都合了影，這是長線投資呢，哈哈哈，林老師，你跟孩子們請慢走！”

熱情地把全隊送上大巴，馮敬亭還在後面不停揮手，淚溼眼眶。

…………

“林筱！林筱！”

李想匆匆跑進教室，打斷了正在上課的林筱，“組委會審查組、還有什麼什麼反詐警察，一共來了十幾個人，要調查專項資金和各界捐款的使用情況！”

“審查組？反詐警察？”林筱淡然一笑，“賬表在我辦公桌的抽屜裡，讓他們查就完了唄！”

“不是，他們……好像不是單純的審查，把辦公室翻得一團糟！”

“隨他們怎麼翻，反正沒什麼東西。”

林筱仍然不屑一顧，把手機解鎖後遞給李想，示意她趕緊離開，不要打擾自己上課。

如果加上前日的那張支票，林筱和學校共計收到各界捐款195萬多，另有各種各樣的實物捐贈。

不論捐款還是實物，都有詳細的使用和去處記錄，而且是林筱與李想商議後共同決定。

所有收支，不僅有詳細的賬表，還列印出來張貼在公示欄上。

林筱自認為，沒拿過其中的一分一毫，更沒有透過球隊詐取各界捐款。

而李想，本來就是富家女，更不屑這點捐款。

然而，審查組與反詐警察洶洶而來，拿到手機和賬表仍不罷休。

不僅把辦公室翻得一團糟，還把林筱和李想的寢室翻得雞窩一般，杜慧貞的辦公室與寢室也沒能倖免。

幾個小時後，扔下“謝謝配合”幾個字，連道歉都沒一句，揚長而去。

“唉！”

因為前陣子被打傷住院，杜慧貞本來就很虛弱，頭上的紗布至今未拆。

辦公室和寢室被翻得亂七八糟，又冤又屈，急得眼淚直流。

“林筱啊，你為孩子們做了那麼多，到底是為了什麼？值得嗎？”

“值得！做為一個老師，為了孩子們的將來，完全值得！”

杜慧貞剛被扶著坐下，馬上就站起身，“不值得！不值得！你我只是老師，把書教好就行了！

“特別是你，你是公費師範生，你是有編制的！

“不用考證也不用看人臉色，那麼拼幹嘛？有意義嗎？

“兩百多萬的錢物，大多還是你的私人賬號，你一分錢也沒拿，到底圖個啥？”

杜慧貞又急又氣，渾身直抖。

然而，林筱滿臉淡然，微微一笑。

“杜老師，當年，您不是這樣說的！”

再次扶著杜慧貞坐下，遞給上一杯溫開水，“杜老師，您還記得我嗎？”

說話的時候，林筱蹲在杜慧貞身前，撩起自己的頭髮。

這樣做，是為了讓杜慧貞看清正臉。

“杜老師，您……真不記得我了？”

“你……”

看了許久，杜慧貞還是一臉茫然，“咱以前見過嗎？”

“十八年前？東湖水庫？杜老師，您真不記得我了？”

提到“東湖水庫”，杜慧貞再也不能淡定。

捧著林筱的臉，仔仔細細看了許久。

“你……你就是那個小女孩？”

“沒錯！杜老師，就是我！”

林筱撲通下跪，緊緊拉著杜慧貞的手，“就是我！就是我！”

頓時，兩人緊緊擁在一起，只有李想一臉懵逼。

林筱的老家，並不在玉堂鎮，而是幾十裡外莽山鎮。

十八年前的暑假，她與哥哥，隨父母到玉堂鎮的二叔家拜壽。

那時的林筱，只有6歲。

她的哥哥，只有8歲。

那個年紀的兩兄妹，根本就沒安全觀念，更沒見過真正的“木船”。

聽說不遠處有“大海”和“大船”，滿心歡喜。

屁顛屁顛跟在一群本地孩子身後，直奔東湖水庫而去。

趁著村民沒注意，解開一條木船，晃晃悠悠往湖心劃去。

當地村民發現後，趕緊上前勸說。

然而，幾個大孩子不僅沒把船劃回，還樂呵呵地吵了起來。

一不小心，木船翻了個底朝天。

那村民自然是大驚失色，划船的同時不停敲鑼，引得數十鄉鄰匆匆趕來。

那天，是8月19日。

十四個孩子，只救起五個，不包括林筱的哥哥。

參與救援的鄉鄰，三個沒能回來。

其中有一張臉，林筱永遠不會忘記。

他把年幼的林筱救到船上，馬上又跳入湖中救其他人。

可惜，再也沒回來。

那天，東湖邊的哭喊聲徹夜不止。

但有一個人，守著屍體沒有哭。

那人，正是杜慧貞。

她說，陸家和杜家人，全都是三代烈士。

她的男人救回兩個孩子，已經賺了一個，沒什麼好哭的。

林筱也是後來才知道，救回自己的人，名叫陸振華，是玉堂中學的數學老師。

一月後，父母領著林筱上門道謝。

然而，杜慧貞拒絕了所有財物，也拒絕了認“乾媽”的請求。

臨走時，還不忘勉勵林筱：“如果真想感謝，就好好讀書，多學點本事。

“長大後，一定要回自己的家鄉，要把家鄉建設得更好，別讓外人瞧不起。”

這幾句話，林筱從沒忘記。

不僅考上里仁一中，還是西川市的理科狀元。

毅然選擇公費師範，就為了“定向”回到里仁縣。

畢業後，她確實回來了。

毫不猶豫，選擇了玉堂中學。

幾個月來，她一直沒提起這事，就怕勾起杜慧貞的傷心事。

“唉！”

杜慧貞扶起林筱，不停地嘆氣，“早知你會考695分，我就不該說那些話。

“如今，我兒子和女兒，全都不願回這窮山溝……”

“不！杜老師，您沒有說錯，我從沒後悔當初的選擇。

“近幾十年來，里仁一中培養了無數的人才，卻沒見一個回來，咱們縣才沒有發展起來。

“我很想建設自己的家鄉，可惜能力有限。

“我能做的，就是培養更多的人才，勉勵他們學成之後，不忘回來建設里仁，建設玉堂。

“只有這樣，才能報答陸老師的救命之恩。”

“唉！”

林筱越是這樣說，杜慧貞就越發自責。

始終認為，是自己當年的那些話，耽誤了林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