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七夕至,華燈初上,煙火璀璨。
京城燈火似明珠綻放光華,店家酒樓高竿上彩旗如林隨風而展。
長街之上,蕭鼓沸騰,明燈錯落,兩側河流處映照出盈盈光芒,花燈隨波逐流,漂向遠處。
歡聲笑語流溢於千門萬戶,稚嫩孩童肆意奔跑,商販吆喝聲絡繹不絕。
百姓苦中作樂,便是生活不如意,也要過好短暫的每一日。
人流湧動,秩序也算井然。
水橋之上,不少女子衣著豔麗,妝容鄭重,手握錦囊,望見心儀男子時,神情便羞澀不已。
隨即紅了臉,鼓起勇氣,將親手所繡的錦囊拋進心儀男子懷中。
不少女子因被拒絕寒了心,也有不少女子從此定情。
細細數來,楚雲瑤來到祁朝已有一月,她素來好奇七夕時節,便是死前也是孤身一人,如今有這機會,又如何在府中坐的住。
正是盛夏時節,人潮湧動,倒也帶來點點悶熱。
楚雲瑤一襲淺藍色抹胸襦裙,白色紗衣外繡朵朵山茶,鵝黃圍腰以銀絲勾勒著幾隻紛飛的蝴蝶。
裙幅褶褶,如雪月光華流動傾瀉於地,三千青絲僅以一淺藍色髮帶柔柔束起,露出線條優美的脖頸。
女子容顏姣好,總是引來旁人頻頻佇目與竊竊私語。
她好似孩童一般,這瞧一瞧,那看一看,看上了什麼,便讓她的兩個侍女付了銀兩,蹦蹦跳跳捧在手心,視若珍寶。
楚雲瑤笑意漸弱,想到穿越前,父親因賭博欠了鉅債,失了工作,只是呆在家裡酗酒,日日毆打她與母親。
有一夜,睡眼朦朧的她醒來,卻看見母親淚流滿面,一遍又一遍撫摸她尚且稚嫩的臉。
母親說:“媽媽的乖瑤兒,這一輩子,一定要過的好好的。”
“將來,一定要找到一個對你最好的男孩子,不要像媽媽一樣,記住了嗎?”
小楚雲瑤點點頭,下一刻,母親將她最愛的撥浪鼓塞到她手中,跑到窗臺,推開半開的窗門,宛如釋然般,笑著一躍而下。
母親常常抱怨自己不如意,便也想著日後的她也要逃離這暗無天日的囚籠,給自己尋一番天地,肆意瀟灑。
後來父親逃了,丟下她一人面對債主叔叔,那一年,她十歲。
她不再渴望讀書,日日夜夜奔波流離,躲著債主叔叔們,做著不屬於她年齡的工作,似蹉跎,似贖罪。
她背起父親的債,微薄的薪水也換不來那債主叔叔的憐惜,只是換來一次次催促的打罵。
到了後來,機緣巧合之下她出了名,她刻苦研習鑽磨演技,成了人人口中的影后。
她付了債,卻得到久違的父親日日夜夜的勒索與敲詐。
每一次的拒絕與冷漠,都換來父親的一句:“破壞家庭的不孝女。”
而當她看過貧苦家庭,極力滿足自家子女,為子女帶去歡樂的小小家庭時,心中的羨慕總是控制不住傾洩而出。
那時她才知曉,那便是幸福。
十二年來,她過的其實並不好。
春夜同夏晨對視一眼,眼中都是擔憂,只輕輕地喚了一聲:“長公主。”
她們只覺得,長公主周身氣息不太對,沒有了往日的肆意張揚。
楚雲瑤意識當即回籠,淡淡搖了搖頭,只是眼圈紅紅的,連喉嚨都似哽住一般。
是啊,她死了,來了這祁朝,卻又要為了活著,再一次拼盡全力,用盡心機。
“無礙,隨吾走走便是。”
心中苦楚萬分,卻是無處可訴。
酒樓頂層
玄鬱和徐陽朔兩人坐在靠窗位置,抬眸望去,京城景觀盡收眼底,是絕佳的位子。
徐陽朔面色嚴肅,只是偶爾唇角抽動,任誰看都像是抽搐模樣。
要是有人問,他一定要狠狠吐槽一番,他老人家的腿都要斷了!
玄鬱抿了口茶,看向窗外,倒是沒有留心徐陽朔。
“你是說,宋明杓想讓他的長子宋明傑替了那從四品的左諫議大夫?”
宋明杓,正三品翰林學士,當今皇太后宋玉林之弟,妥妥的陛下黨,生怕旁人不知其心思,常常在朝堂之上附和他那愚蠢的陛下侄子。
當然,按照輩分而言,連楚雲瑤也得喚他二人一聲舅父和表弟。
諫議大夫這職,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偏生又是個監督朝堂官員的文官。
朝堂分為兩黨,宋家勢大,陛下黨便是以他為首,而另一黨則是玄鬱為首,明裡暗裡抵制這昏庸帝王。
徐陽朔點了點頭:“小弟聽聞那宋明傑強搶民女,行事放蕩,跟當今那位一個模樣,不愧是表兄弟。”
玄鬱嗤笑一聲,轉而問道:“許州賑災銀一事可查清了?”
徐陽朔當即充滿自信地挑了挑眉,油膩地摸了摸鬢角,不顧玄鬱滿臉黑線。
“那當然了,小弟厲害的很。”
直到聽見一聲玻璃聲響,垂眸一瞧,好傢伙,玄鬱直接把手中杯盞捏了個稀碎。
徐陽朔這才嚥了咽口水,收了調笑的心思。
為了小命,還是不耍帥了。
原來掌管賑災銀的人是前左諫議大夫,名喚王瀏,為人正直,在朝堂之上也從不站隊,對於陛下黨的拉攏也視若無睹。
這樣的他,自然會因為開罪他人死於非命,甚至本就不該是他去當這差事。
賑災途中,帶去的銀兩消失得無影無蹤,百姓苦不堪言,叫苦連天。
就是在此時,有人言左諫議大夫王瀏暗藏私心,將這些東西藏於府中,帶去的,只有一箱箱的石頭。
陛下震怒,下令搜查王府,果不其然,在王瀏書房內,一箱箱銀兩光明正大擺在一旁。
仍誰看,這都透著些許古怪。
偏生楚茳不聽一絲辯駁之言,聽了翰林學士宋明杓的建議,屠殺王府全族。
而在途中,賑災銀便是在王瀏經過會嵇郡駱水縣後被發現消失的。
王瀏甚至來不及查明銀兩去了何處,便被陛下下令斬殺。
會嵇郡,是楚雲瑤,昇平長公主的封地,掌管鬆弛,偶爾燒殺搶掠更是正常的事。
如今左諫議大夫的位置缺了主人,底下的人便躁動起來,屬宋明杓最為顯眼。
而最重要的,是那駱水縣現任縣丞,正是宋明杓最寵愛的妾室的兄長柳宇珍。
玄鬱手指打圈摩挲著茶盞,聞言嗤笑一聲,宋明杓如今跳出來為自家長子爭官位,他不懷疑都不行。
會嵇郡啊,那楚雲瑤,說不定會被拉下水,也跟著來一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