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來講講另外一個故事吧,這是我記憶裡,最深刻的一件事了。
我記得,那應該是我上小學四五年級的事了。我爸爸是村裡的泥匠(幫人修建房子的)這門手藝,讓我小時候的生活過得比同齡人,好了不少。
可這門手藝,卻讓我爸經常不在家。
有時候主人家太遠,我爸就會寄住,很長一段時間才會回來。
是夏天的一個晚上吧,小時候,夏季的夜晚很熱的,村裡長大的80,90後或許都知道,小時候我們會跟著父母在塔子裡,也就是院子裡乘涼。
那晚也是遇到週末,因為爸爸外住,我和我媽媽在塔子裡乘涼,一人一把蒲扇趕蚊子,一人一把木椅翹著二郎腿。那晚的月亮特別明亮,毫不誇張的說,明亮到你可以不用手電走夜路。
我和媽媽坐在塔子裡聊天,聽媽媽跟我說著,她們那一輩的老故事。
夏季的夜晚,還會有一種特別的蟲子出現。螢火蟲。現在的螢火蟲幾乎看不到了。
幾隻螢火蟲從我面前飛過,我來了興趣,站起身就去追。
我家是小平房,右手邊就是菜園子,左手邊是豬圈。都很近。
跟著螢火蟲一路追到豬圈邊,好不容易抓到一隻,我媽就兇巴巴的讓我趕緊回去。因為夏季,亂跑運氣不好的話,會踩到蛇。
捏著螢火蟲,我回去,繼續坐在媽媽身邊,給媽媽看著我捉到的螢火蟲。
媽媽也繼續跟我有的沒的嘮,邊嘮還邊抽著她的大卷煙,我也習慣了二手菸的味道。
媽媽說,生下我以後整個月子差點吐死在床上,什麼都吃不下,媽媽說這是害反喜,也就是生了以後才害喜。是不好的兆頭。有這種症狀很有可能是因為我媽懷我的時候應該是雙胞胎,另外一個沒長成。
眼看著人都快不行了。各種藥也不管用。後來我爸讓她吸口煙試試,好巧不巧還真起效果了。止住了嘔吐。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我從小並不排斥媽媽抽菸。
看著滿天的星辰,和皎潔的明月,我開始和媽媽小聲唱著歌。
媽媽一般晚上不唱歌的,可是這晚的月色是真的特別好。
依稀還記得媽媽當時給我唱的是:“洪湖水浪打浪”
我聽著媽媽有些跑調的聲音,忍不住快笑出聲,可看著媽媽一臉的享受,還是忍住不打斷她。
可是突然我就愣住了。
因為在媽媽的歌聲外,我隱約聽到了另外一個聲音。像是細微的抽泣聲。
我聽的不仔細,所以沒有急著打斷媽媽,媽媽繼續小聲唱著,我卻留心的豎起耳朵去聽歌聲外的聲音。
“嗚嗚………”
我再一次聽到了,那斷斷續續細微的聲音,我突然站起身,媽媽停住了聲音,疑惑的看著我。
我家塔子外面是稻田,四面環山。我家左側後方,還住著兩戶人家。我家位置比較低,在小山林底下。
我站在稻田邊,豎起耳朵認真聽。隱隱的我聽到,那聲音就是從對面的山林裡傳來的,細微的,模糊的,像是抽泣聲,因為距離有些遠,聽著又很像某種小動物的聲音。
鄉野的林間,貓頭鷹,夜鶯,布穀,這類鳥類的聲音,都會很像哭聲。
我媽問我聽什麼了,我伸出食指,對著媽媽做出了,“噓”的手勢。
媽媽也安靜下來。
可聲音卻停下來了,我伸出腦袋認真聽了幾分鐘也沒動靜。可我不死心,還是死死盯著對面的林子,試探著聽著。
我媽媽耳背,所以她並不知道,我在聽什麼聲響,我也沒聽真切也不敢跟媽媽說。
其實,我更想確定,那就是鳥叫聲。總比其他的好。
許久過去。脖子有些酸,我放鬆身體,已經打算放棄了。
“嗚嗚嗚…”
那有些淒涼的哭聲卻又再一次毫無防備響起,要命的是,我當時的全部注意力是在遠處的林子裡。
可這次那聲音,陡然出現在了我家林子下邊的菜園子邊,聲音大一些,聽聲音的位置,就能很輕鬆的判斷出在我家菜園子邊來了。這就意味著,這個聲音從林子裡下來了,在靠近我和媽媽。
也就是說我剛剛豎起耳朵聽的時候,那聲音就已經發覺,所以從林子裡下來了,月光這麼明亮,如果是人走下來,我一定能看見的。可我並沒有看見任何身影從林子裡出來。
我嚇得趕緊縮回媽媽身邊,坐到了媽媽腿上。
媽媽見我慌慌張張,就瞪著我。
“發什麼癲?聽什麼啊!聽到野貓叫啊?”
媽媽見不得我神叨叨的樣子,故意說是野貓,讓我冷靜些。
因為在媽媽身上,我也沒那麼驚慌,畢竟還有大人在嘛。我也懷疑是自已聽錯。可是那聲音,就是哭聲。
怎麼形容,就是一個女人很傷心很傷心的在哭,似乎受了很大的委屈,淒厲而又哀怨。
因為害怕,我從媽媽懷裡坐起。但我不敢再自已站起去聽。
看看到處飛舞的螢火蟲和美麗的星辰,一瞬間,我還是覺得一定是自已聽錯的問題。
媽媽揮著蒲扇給我趕著蚊子,像是沒事發生一樣。
可我還是隱隱害怕,不管是自已聽錯,還是真的有奇怪的聲音,我都在塔子裡坐不下去了。
我站起身,提著椅子,跟媽媽說,要進房裡坐。
媽媽還沒來得及起身。我就猛的丟下椅子衝進了房裡。
在我我提著椅子轉身準備回房的那一刻,哭聲再次響起了,這一次,那聲音離我們更近了…
那哭聲真真切切,,哭聲已經到了我家平房的側邊了,在我家茅房的位置了。離我和媽媽就幾步的距離。
菜園子到我家院子邊,怎麼說也是要走幾分鐘的,除非跑過來,不然不可能在我第二次聽到聲音,然後要回房一分鐘不到的時間裡,她就從菜園到了我家平房邊了。這根本不可能的。如果她是跑過來的,我也不可能聽不到一點聲音,何況是在安靜的晚上。
這也讓我本能的意識到,這個哭聲。不正常。很有可能,不是人的哭聲。
這次我聽的清清楚楚。那就是個女人的哭聲。聽聲音我甚至能大概猜出,應該是個年輕女人的哭聲,聲音細長哀怨。從林子到菜園,從菜園到廁所,她就是有意識的一步一步靠近我們的。
媽媽見我慌慌張張的丟掉椅子跑進屋,也趕緊撿起椅子跟進來。
“跑什麼啊!?”
媽媽剛進來,我就一把關上了房門。
看著我驚慌的樣子,媽媽也明顯害怕了。
“外面有女人哭。”我趴在媽媽耳邊輕聲說道。
我不敢詳細說,就好像生怕外面的東西聽見。
“哭?大晚上的誰哭?是不是你陳伯伯兩口子又在吵架哦?”
媽媽還是不相信我。
可我卻百分百確定,那不是陳伯伯老婆的聲音。那是個更加年輕的女人的聲音。
因為太害怕,這又是我第一次這麼清楚的聽到奇怪的聲音,媽媽又不相信我,我嚇的哭了起來。
媽媽見我哭了起來,神色也緊張了。迅速把我帶回臥房,把燈開啟,然後叫我別出聲,然後匆匆走了出去。
我聽到媽媽叮叮咚咚找著東西,接著就是把門一扇一扇的關緊的聲音。
最後媽媽來到臥房裡,把門反鎖。然後媽媽把一把菜刀用繩子綁住,掛到了臥房門後面。
還拿了一把剪刀放到了我枕頭下面,拿了一個銅錢串。塞在我手裡。
抱著我,就坐在了床上,抱著我才慢慢問我聽到什麼。
“一個女人,剛開始在田上那邊的林子裡哭,一點點聲音,然後就到了咱們家菜園子邊,剛剛已經到了我們廁所那邊了…”
媽媽聽我說完,也害怕了,可媽媽突然起身開啟了窗戶,我家窗戶那時候還是插銷的,開啟還有幾根鋼筋的那種,媽媽對著窗戶外面開始大聲罵起了髒話。
“你這畜牲!要死就死遠些!狗日的畜牲,你嚇到我孩子,勞資找道士來,要你投胎都沒地方去!你試試!趕緊給勞資滾遠些!”
媽媽罵的很大聲,我縮在床角,不敢過去。除了媽媽的咒罵聲,我也沒聽到其他的聲音。
媽媽罵了一會兒,也躺回了床上,抱著我讓我早點睡覺。
這一夜媽媽沒有關燈,抱著我睡著了,媽媽很快就開始打呼嚕了,我縮在被子裡不敢把頭露出去。
可在被子裡憋久了會有窒息感,我還是把被子慢慢揭開了。
就這樣盯著電燈,瞄著門上的菜刀,回想媽媽的咒罵,我意識到,那女人可能真的不是人類吧……
想到這。我的心害怕的一緊。
可隨著夜越來越深,睏意越來越重。我也開始眼皮打架。
恍惚間,我看到窗戶外面有人站在那裡。是個中長髮的女人,頭髮還是捲髮。兩隻手掌還死死按在玻璃上…那時候我家的窗戶還沒有所謂的窗簾。
等我猛地睜開眼,窗戶外面又黑漆漆的一片什麼都沒有。或許是因為太害怕的幻覺,可那哭聲卻是真實的。
就在這種半夢半醒的狀態下,我一整晚都沒有睡安穩。
還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裡我走在一條特別高的大河邊,似乎河的兩邊是人為砌成的河壩。兩堵河壩隔的卻又非常遠,因為河面非常寬。黑壓壓的河水非常湍急。深不見底。
我正望著河水震驚的時候,抬頭卻發現河的另一邊,站著一個女人,正在和我往同一個方向前進著。
我好奇的看著對面的女人,因為太遠,我看不清女人的樣貌,而且整個夢境都是黑壓壓的,只能憑著女人的披著的長頭髮和纖弱的身形大概判斷出是個年輕女人。
奇怪的是,女人始終保持著和我一樣的速度。我故意加快步子,她也加快步子,我放慢腳步,女人也慢了下來。
我停下了腳步。女人也赫然停住了腳步。我和她就這樣隔著這條大河互相對望著。
當我正覺得奇怪時,女人卻突然像發瘋了一般,張牙舞爪,似乎整個人陷入了一種極度抓狂的狀態,四肢極度扭曲著。
我似乎聽到女人痛苦的嚎叫聲。隱隱我看到女人的嘴,很誇張的張得很大,嘶吼聲也傳來,像是野獸痛苦的嚎叫。
我被女人的行為,震驚的愣在了原地。沒來及反應,那女人卻又突然縱身一躍,跳進了河裡。
我看著女人的身體在高大的河壩邊。極速降落,最後落入了湍急的河水中,不見了蹤影。
奇怪的是,這條看起來兇猛可怕的河流,卻只有河壩,河壩邊卻沒有圍欄。
我忍不住慢慢靠近河邊,伸出頭去看看女人的情況。可黑壓壓的河水,除了哄哄的水流聲,沒有女人任何身影了。
我害怕的退回了腳步。想沿著河道離開這個奇怪的地方。
“他們要我死……”
一聲嘶啞的耳語響起,我嚇得一驚,可卻沒有看到人。
我瞧了瞧,沒有看見任何人,因為害怕不想停留,邁開步子就想跑。
可剛邁開腿,卻狠狠摔了下去。
只覺得腳下很沉,這才下意識朝腳下望去。
那女人居然上半身趴在河壩邊,兩隻手死死抓住了我的一隻腳踝。
“他們不讓我走,他們要我死啊!”
女人張著黑乎乎的大嘴,瘋了一樣衝著我嘶吼,我哪裡見過這場面,就算是夢裡,也是第一次,嚇得我哇哇大叫的蹬腿要逃走。一頓亂踹,女人被我踹的鬆開了手。
不知道是再次掉進了河裡,還是去了別的地方,女人再一次消失不見了。
我哆哆嗦嗦爬起來,踉踉蹌蹌的只想逃走。
可剛站起來穩住身體,卻被人狠狠一把推了過來。
因為是做夢,我在第三視角看到自已的身體像那個女人一樣,緩緩落入了河裡。掉下去的瞬間我以為是女人推了我,可望向自已掉下來的河道上卻沒有人在。
“他們不讓我走啊,他們要我死啊…”
同樣的話在我耳朵響起,那女人突然掉了下來,和我一樣,以同樣姿勢落入河裡,這一瞬間我們倒吊著面對面,我才看見女人的臉。
眼睛是兩個黑乎乎的洞,嘴巴也是張的好大,嘴裡一直啊啊啊的低沉聲,聽起來焦急不安,因為我倆都是頭朝下,女人亂飛的頭髮,空洞扭曲的臉,就這樣深深印在我的記憶裡了。
可女人好像急切的想給我傳達了一個資訊。
“他們不讓她走,他們要她死。”
隨著自已的身體,咚的一聲扎進河裡,我也渾身一抖大叫著醒了過來。
渾身也已經溼透。
看看窗外,樹枝影子的位置。我知道早上的太陽出來了。應該是九點多了。
爬下床,我媽見我渾身溼透,趕緊給我換衣服,摸摸我的額頭,以為我是發了燒。可並沒有。
給我換了乾淨的衣服。問了我有沒有哪裡不舒服,確定我沒事,我媽讓我趕緊吃了飯。
便提著一桶髒衣服出去了,我瞄到媽媽的髒衣服桶裡,還放著一小沓紙錢和竹籤香。
媽媽回來的時候,拿著一碗渾濁的水,逼著我喝掉了。後來我才知道,我媽拿著紙錢和香,去了我們村的土地廟,給我討了碗所謂的“神水”。
也就是燒掉的紙錢和香的灰燼,放進那碗清水裡。就成了所謂的“神水”。
至於那個哭著的女人,我也沒有再聽到過,還有夢裡的女人,也沒有再夢到過。
可這樣奇怪的事,卻留在了我幼小的記憶裡。
夢境和窗外的女人我無法確定真假。可唯獨那慎人的哭聲,我知道,是真的!
這件事有後續嗎?有的。後續也是讓我意識到了自已身上似乎真的有著一些奇怪的感受能力的…
那後續,我們下一章接著再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