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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一次挑釁黑幫(上)

傍晚,鍾嫿瓊在失憶康復中心的食堂裡嚼著難以下嚥的飯菜,紅燒肉做得太硬了,捲心菜又太鹹了。

好在食堂的環境乾淨整潔,這裡零星散落著十餘名失憶的患者,每個人都像是剛從遙遠年代穿越而來,拼命尋覓著無法重演的過去,卻又不敢面對當下正悄悄流逝的全新生活。

在這緘默而疏遠的環境中,她無法自拔地想象著和歐澈有關的恐怖故事:我的愛人是殺人犯嗎?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可怎麼辦呀?我是受害者嗎?是共犯嗎?這都不應該是我呀!這時,她將自己僅有的那張學生名片拿了出來,薄薄地硬紙片上印著一行字:華東師範大學書畫社社長,旁邊還有一張自己淡淡微笑的彩色照片。

如今,本想找回曾經眷戀的往事,不料卻重新拾起了一段寧願忘掉的陰暗人生。

望著學生時代盡情追逐夢想的容顏,她的淚水再次奪眶而出,“滴答滴答”地敲打在餐盤上。

而就在這時,一包紙巾不知從何處飛了過來,不偏不倚地落在面前。

她抬頭望去,周圍的病友都低頭不語,誰也不像是助人為樂的樣子。

她索性開啟紙巾,發現那柔軟而潔白的物體上竟歪歪扭扭地畫著一個笑臉,下面還寫著:別哭啊,笑一個。

鍾嫿瓊被這戲劇性的行為弄得哭笑不得,她決心不予理會,但這時又有一架紙飛機從身邊飛來,上面還畫著一隻哭鼻子的小貓,小貓尾部的箭頭引出幾個粗糙的大字:這小貓像你不?鍾嫿瓊簡直是又氣又喜,她站起身,看到龍啟睿正斜靠在對面,朝她得意洋洋地招著手。

緊接著,龍啟睿插著褲兜,搖搖晃晃地向她走來:“飯沒吃好,人生就想不通了,飯吃好了,一切問題就解決了。

走,我帶你到外面改善改善伙食?”

鍾嫿瓊被他問得措手不及,她一向不知怎樣和陌生人交談,只好回應道:“這麼晚了,這有規定,出大門要向主治醫師報備的.”

看到鍾嫿瓊單純老實的神態,龍啟睿“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他打量著鍾嫿瓊,一手搶過她的學生名片:“華東師範……大學,喲,你還是個學生呀?”

鍾嫿瓊一聽便急了:“我才不是呢,我應該已經大學畢業三年了!這是我找回記憶唯一的線索,你快還給我!”

可龍啟睿並未理會,他把名片在鍾嫿瓊眼前晃了晃:“想要這個,就先抓住我啊.”

說完,便一溜煙向後院跑去,鍾嫿瓊本不敢去追那人,但為了搶回名片,也奮不顧身地跟了出來。

失憶康復中心的後院繁花盛開,草木叢生,此時暮色漸暗,兩顆巨大的香樟樹彷彿與天邊的明月交相輝映。

沿著錯落有致的石板路,鍾嫿瓊將龍啟睿追到一排黑色的圍欄旁,那排圍欄堅硬高聳,原以為龍啟睿已無處可逃,沒想到這小夥子極為矯健靈活,只見他縱身一躍,雙臂發力,腰胯翻轉,就從圍欄上方翻了過去。

這樣違反規定的舉動鍾嫿瓊可萬萬做不出來,但看到龍啟睿在圍欄一端不停嘲笑的嘴臉,鍾嫿瓊心想,自己的人生已是危急存亡之秋,太多的疑問還沒解開,這唯一的線索無論如何都不能斷掉。

於是,鍾嫿瓊,一個瘦弱秀美的女孩子,決心一鼓作氣,咬緊牙關,上前一步,硬是從柵欄的縫隙中穿了過來。

這一舉動完全出乎龍啟睿所料,他今日在食堂看到如此優雅的少女黯然神傷,本想過去開個玩笑,轉移其注意力,並無惡念,誰知她竟鋌而走險,真的為了一紙墨跡邁出了失憶康復中心。

龍啟睿抬手將名片還給鍾嫿瓊,他猶豫了一下,然後說道:“既然出來了,咱們在街上走走?”

話音剛落,街邊的一排排路燈恰好亮了起來,散發著溫馨的光束。

鍾嫿瓊接過名片,她突然覺得面前的陌生男人也許值得信任,因為她剛才分明看到,在鑽出圍欄的瞬間,龍啟睿竟不假思索地伸手為自己擋住了周圍枝幹上的倒刺,那些倒刺在他手臂上劃出了幾抹血痕,而這個男人就像毫無痛覺一樣,只是輕輕拍了拍,便不再理會。

二人漫步在一條美食街上,馬路兩邊座落著各式各樣的小吃店鋪,無不濃香四溢,生意興隆,滾燙的熱氣在模糊的夜色中放肆蔓延,過油的聲音此消彼長,為匆忙的路人提供了短暫的忘憂之所。

龍啟睿買了兩瓶水晶可樂,這飲料口感與可樂無異,卻透明無色,亮如水晶,在雅典奧運飛人劉翔的代言下,更是火遍了大街小巷。

甜爽的氣息令鍾嫿瓊開心不已,她不停地說著:“這飲料我以前一定經常喝,只不過失憶後忘了這些.”

賣飲料的大叔刻薄吝嗇,可樂三塊,玻璃瓶再加一塊,吸管另算五毛。

那大叔個頭矮小,鬍鬚濃密,直到二人走後,他依然沾沾自喜地點著鈔票,彷彿撿了天大的便宜。

旁邊烤肉的大嬸為人耿直,好心提醒他做生意不該如此,可他卻充耳不聞,還在嘴裡嘟囔著:“鄙人從不信什麼因果報應.”

然而,厄運往往在最不起眼的日子訇然降臨。

那鬍子大叔數錢時並未留意,周圍的各家店鋪已陷入一片巨大的慌亂之中:能推車的店主強制放棄顧客,蹬起三輪車倉皇逃竄;門市房的店主不顧食品隔夜變質的風險,直接鎖門關窗,消失不見;更有一群精通時事的消費者,擺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悄悄呼朋引伴,迅速離開。

馬路盡頭,有卡車剎車的聲音從遠處傳來,聞此巨響,鬍子大叔突然驚恐地睜大雙眼,向來愛財的他,竟直接撂下全部家當,準備拔腿跑路,可一切都來不及了,秋風呼嘯,枯葉盤旋,只見一膀大腰圓的光頭男人從卡車上跳下,他手持一把黑色甩棍,在黑夜中輕輕一揮,那金屬硬器便伸出半米餘長。

此人綽號銅人松,約是二十五六的年紀,是當地臭名昭著的地痞流氓。

坊間謠傳,近期他從監獄出來後,成了浦東張江一帶某通天鉅富的八大保鏢之一,這八人仗著背後深不可測的保護傘,時常在沿街商鋪大肆搜刮,毫無顧忌,儼然成了囂張跋扈的黑惡勢力。

銅人松力大無比,他一把抓住鬍子大叔,將他生生拎起,向周圍的桌子上猛砸過去。

銅人松有著濃重的東北口音,他邊打邊說:“他媽的你小子跑啥啊,上次保護費給了嗎,怎麼要點兒錢兒這麼費勁呢!”

鬍子大叔在水泥地上苦苦哀求,但銅人松卻意猶未盡,他再次拎起鬍子大叔,在空中絆住他的小腿,讓他的膝蓋直接撞向地面,一瞬間,伴著軟骨撞裂的聲響,鬍子大叔在地上縮成一團,緊閉著眼睛,嘴張到了極限的程度,卻在痛苦中發不出任何叫聲。

銅人松繼續揮棍暴打,不料這時身邊恰巧路過一瘦削之人,那人面色蒼白,遍佈紋身,同樣是東北口音,又偏愛咬文嚼字:“哎!你瞅著點兒,差點殼(打)到我,我告訴你,你沒碰著我,不是我幸運,是你幸運,要不老子剁不死你!”

這條街上,上次敢和銅人松這樣講話的人還沒有出院呢,不知這次銅人松將有怎樣的反應。

令人奇怪的是,銅人松竟恭敬地後退了一步,然後說道:“七哥息怒,少爺今兒個派咱們撈貨,俺離得近,先來一步,剩下的都歸七哥.”

這位“七哥”綽號骷髏火,也是那八大保鏢之一。

骷髏火抬頭望去,此時周圍只剩不到十個來不及逃跑的店主,這些店主們知道今日凶多吉少,他們合計著畢竟人數佔優,不如抱起團來,和這兩個地頭蛇拼個魚死網破。

於是,幾名數月來被壓迫已久的小商販竟先發制人,抄起板凳,向骷髏火打了過來。

看到這一幕,骷髏火嘴角露出了享受的笑容,他面如豺狼,身如虎豹,從腰後抽出一把管叉,與對方打成一片,僅僅數秒之後,那管叉已遍佈鮮血,地上蠕動著幾個垂死掙扎的身體,而骷髏火則依然享受地站在中間。

此刻,周圍的店鋪中只剩那個耿直的烤肉大嬸和一位嗦著涼皮的肥胖顧客了。

烤肉大嬸堅信邪不壓正,不願交錢保命,而那位胖子真是心寬體盤,一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模樣,他聚精會神地吃著涼皮,唇齒間發出不雅的聲音,似乎吃掉這碗涼皮是世間頭等大事,周圍的一切都與他毫無關係。

骷髏火走大烤肉大嬸面前:“你瞅啥啊?還來勁是吧.”

說完,他目露兇光,抓住大嬸的手腕,按在桌上,準備用管叉捅入她的手心。

正當烤肉大嬸死命呼救時,一個尖細的聲音從骷髏火身後傳來:“老七啊,先別猴急啊!”

這聲音竟是從那胖子嘴裡發出的。

隨後,胖子慵懶地擦了擦嘴並站起身,這人身高足有一米九多,綽號鋼牙川,在八大保鏢中排行第六。

鋼牙川走向烤肉大嬸:“上回也是你報的警吧?這回咋還敢打電話呢?以為我們是瞎啊還是咋的啊?你自己說,上回報警有用嗎?這咋還不長記性呢?”

說完,鋼牙川發出了一陣尖細而瘮人的狂笑,那聲音如同陰曹地府的群魔亂舞,隨後,他高喊著舉起油鍋:“這次一定讓你長長記性!”

大嬸的慘叫綿延到百米開外,在這裡,龍啟睿和鍾嫿瓊正在一家蘭州拉麵店裡共進晚餐,此時,他們已漸漸放下防備與矜持,龍啟睿像哥哥一樣聆聽著鍾嫿瓊的傾訴。

蘭州拉麵店面不大,但熱氣騰騰的氛圍總是讓人覺得舒心。

聽鍾嫿瓊講完兩次在甦醒雪球上恢復的記憶,龍啟睿沉著地思考了一陣,然後說道:“我覺得你先不必憂慮,你說你男友可能是殺人犯,可那天在地下室裡,你並沒有真正見到衣櫃裡的受害女性,或是親眼目睹他的‘投訴’,也就是殺人過程.”

鍾嫿瓊放下筷子,情緒激動地說:“難道這些還不夠嗎?我要是真看到了,可能就活不到今天了.”

龍啟睿搖了搖頭:“淡定,淡定,你還有約一年的記憶沒有恢復呢,至少等痊癒後再說呀。

以前我也有和你類似的情況,院長也是這樣勸我的.”

聽到“院長”二字,鍾嫿瓊立刻有了好奇心:“你見過失憶康復中心院長?他長什麼樣呀?聽喬裕姍說他是個傳奇科學家.”

龍啟睿:“是啊,院長他高高瘦瘦的,並且他的聲音很低沉,像低音炮那樣低沉.”

這時二人都笑了出來。

龍啟睿一邊吃著牛肉寬面,一邊接著說道:“院長很有才華的,他創立了記憶科學的三大基本公理。

第一條是……記憶並不只是畫面和聲音的拼湊,更是一種感覺的累積.”

鍾嫿瓊皺了皺眉:“你是說,當我們回顧往事時,回憶起的並不只是當時的場景,更是這件事帶給我們的心理影響對嗎?”

龍啟睿想了想:“我理解是的,就像你回憶男朋友,甦醒雪球不只是告訴你你曾戀愛過,而是喚醒了你愛那個人的感覺,無論後來你發現他做了什麼,這種感覺都依然還在,我說的對吧?”

鍾嫿瓊害怕再提到歐澈,於是她故意岔開話題:“那你說第二個公理是什麼?”

龍啟睿看懂了她的心思,可他並沒有揭穿,只是順勢說道:“在人腦中,記憶和習慣是分開的,所以就算失憶了,原有的習慣還會在.”

鍾嫿瓊點了點頭:“這個倒好理解.”

龍啟睿將水晶可樂挪到中間,透過玻璃瓶看到,由於光的折射,吸管在水中變得彎曲。

龍啟睿:“第三個公理是和光的折射有關的,這個理論很神奇,我記得當時院長說,記憶就像光的折射,也是會拐彎的,可我沒理解具體是怎麼回事,聽說這還是甦醒雪球執行的底層邏輯呢.”

鍾嫿瓊看著彎曲的吸管,又拿出自己的學生名片,透過波動的液體,名片上的字跡也呈現出奇異的效果。

不料就在此刻,鄰桌男子嫌座位太擠無法起身,竟粗魯地推著桌子,導致兩張桌子劇烈碰撞,上面碗筷也大幅顫抖。

此情此景下,龍啟睿的本能反應極為迅速,立刻穩住了自己的餐具,但鍾嫿瓊的湯麵和飲料卻被一齊掀翻,濺得她滿裙汙漬,那張學生名片也隨之掉落,浸泡在破碎的食物殘渣中。

鍾嫿瓊連忙站了起來,看著這一地狼藉,又蹲下身,不顧地面的髒亂,想要伸手撿起自己唯一的線索,可那名片已逐漸被腐蝕殆盡,斷不能再使用了。

鄰桌男子帶上鴨舌帽和墨鏡,只是嘲笑地看了鍾嫿瓊一眼,並對她玩世不恭地吹了個口哨,沒有任何抱歉之意,就要昂首離開。

鍾嫿瓊滿臉委屈地看著那人遠去的身影,覺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羞辱,而天生柔弱的性格卻不敢為自己討回應有的公道。

也許自己註定要被欺負一輩子吧。

“你給我站住,道完歉再走!”

鍾嫿瓊絕不曾想到,在這危機關頭,龍啟睿竟為自己拍案而起,那時他們認識還不到一小時。

龍啟睿大聲呵斥著,但那墨鏡男彷彿絲毫不屑於和他爭執,依然無所顧忌地向門外走去。

這一舉動更加激怒了龍啟睿,狹小的店面裡,這少年竟飛奔出去,一把拽住那人的衣袖,並繼續喊著:“你聾了嗎?你必須向那個女孩子道歉!”

與此同時,鋼牙川、骷髏火和銅人松恰巧迎面走來,見到墨鏡男後,這三人異口同聲地喊了一句:“五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