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人面如冠玉,精雕細琢,猶比潘安之色,一副儒雅書生打扮。
那白皙肌膚,似是吹彈可破,若非長著一抹斯文的上唇須,乍看之下當真會讓人誤以為是女子。
手中一把摺扇,面上淺淡笑容,謙遜有禮。
此人一出現,瞬間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滿堂賓客訝然的同時,視線聚焦在此人身上,忍不住交頭接耳,小聲議論起來:
“此為何人?為何如此面生,居然能憑空出現在此?”
“不會就正是寫出《將進酒》之人吧?”
“妄言!《將進酒》意境何其磅礴壯闊,非一般閱歷者能寫出。此子看似只有弱冠,焉能有此才情?”
“這位大人所言甚是!先別管此人從何而來,他只是揚言等等,還未自認就是《將進酒》的作者。諸位,且先看看再說。”
“...”
在眾人七嘴八舌的議論聲中,此人持扇而立,面對門口處圍過去的禁衛士兵,不顯一絲緊迫感,仍舊淡定非常。
主位上。
唐小志身旁的一名太監見此,揮動手中拂塵,沉聲道:“堂外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那人面上不動聲色,挺直了腰板,微微持扇抬手,道:“李應,字翩然,自詡太白居士。靈州人士,祖籍清水縣。”
聽此,全場陷入了一種莫名的寂靜中。
太監扯了一聲旱鴨嗓:“哼,因何而來?入府可有記冊?”
說完,便向後伸出了手。
身後,另一名年輕太監便將一本厚厚的冊子,交到了老太監手上。
在老太監翻查入府名冊的間隙,門外的白衣文士,淺淡道:“來此,自然是為大王君上之選而來。”
說著,他伸手指向懸掛在大堂中央的詞作,接道:“小生不才,這首《將進酒》便是出自我的手筆。”
如此一言,全場瞬間沸騰。
實難想到,如此大氣磅礴的詩詞佳作,竟出自一介弱冠青年之手。
“這怎麼可能?小娃娃,聖駕在此,汝切莫妄言。以汝弱冠之資歷,焉能寫出此作?”
“李應,字翩然,太白居士?本官便是靈州人士,為何未曾聽說過有此書生名諱?”
“該不會是盜用剽竊吧?此詞作者,當是上了年紀的大儒!縱然隱世不出,不聞其名,也不該是一介弱冠青年!”
“定是剽竊無疑!”
“...”
一時間,聽到此人自稱是《將進酒》的作者,在場的眾人驚訝之下,紛紛表示質疑,場面開始有些轟動起來。
那名手持名冊翻查的老太監,卻不為所動。
在名冊上找到“李應”的名字後,這才舉手示意眾人安靜,回頭朝幕簾之後的皇帝點了點頭。
此時的燕雲天一臉嚴肅,目光也落在白衣文士身上,注意到內侍太監的提示後,也是跟著點點頭。
老太監隨即高喊:“驗!准入!”
門外的禁衛聞言,立馬示意此人平舉雙手,以便搜身。
依照朝例,皇帝所在的地方,除非是欽定的御前侍衛,其他人皆不可持器接近聖駕。
而在此間隙,主位上的唐小志一臉震驚,彷彿石化一般難以置信。
因為...他居然認得此人。
嚴格來說,非但是認識,而且還與之有過一夜之情...
此人哪裡是什麼靈州大儒,太白居士?
甚至連“男人”都不是!
就正是應大當家女扮男裝而成!
應飄飄早就被定為朝廷的欽犯,其畫像在朝廷各大偵緝機關中,已經不是什麼秘密。
但此時在場之人非富即貴,不是大官,就是貴族。
平日裡根本不屑於去注意什麼欽犯之流,因此倒也認不出應飄飄的身份。
而且,應飄飄早有準備,經過偽裝而來,此時看上去就像個初出茅廬的儒雅文士,很難讓人將他視為欽犯之流。
只不過,大部分人看不出來,有數的幾人卻能一眼看破。
例如,此時呆若木雞的唐小志,幕簾之後一臉震驚的燕文軒,目光如炬的趙卿,就連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也似乎洞悉了應飄飄身上的貓膩。
當然,還有一人也知道。
那便是馬戶!
當初從九狼山上下來後,應飄飄等人便撤到了清水河村。
為了避免被官兵盤查,馬戶為九狼山匪眾洗白了身份,重新申請了戶籍文牒。
其中,應飄飄這個“李應”的化名,便是馬戶親自為她挑選的。
只是,應飄飄後來給自己立了“翩然”的字號,並自詡什麼太白居士,馬戶便不得而知了。
但一聽“李應”此名,這貨還是能一眼猜到。
唐小志震驚,目光一刻不離應飄飄身上,心中不由暗道:這怎麼可能?應飄飄怎麼會是《將進酒》的作者?在這個平行世界裡,能寫出《將進酒》之人,除了我之外,就只能是另外的穿越者才行。
按理說,應飄飄不可能會!
除非她是穿越者!
但應飄飄顯然不是。
她若是穿越者,以腦子裡先進了幾千年的文化知識,當年九狼山就不可能被皇帝輕易剿滅。
再者,她來到清水河村後,見到公交馬車和水泥路,也必然會覺得熟悉,並因此猜到唐小志穿越者的身份。
但她至今隻字未提,且對村中事物大為好奇,恍如初次見到。
如果不是裝出來的,那麼她就不可能是穿越者。
但她為什麼會寫《將進酒》?
排除另外有穿越者存在的可能性,唯一的解釋就是從唐小志身上洩露出去的。
一念至此。
唐小志肅然起來,趁著門外禁衛對應飄飄盤查之際,將馬戶拉到了一邊角落,問道:“你應該也看出來此人是誰了吧?”
馬戶有些緊張地點頭道:“是應大當家...”
“她怎麼會寫《將進酒》?老實說,我不在的那段時間,九狼山匪眾都在村中做了什麼?”
“他們也沒做什麼啊,就是好奇村中事物,纏著我帶他們參觀...”
“參觀?他們都去了哪些地方?”
“大里正放心,能讓他們去的地方,我才會帶。一些敏感區域,我未曾允許他們踏足。就是...”
“就是什麼?”
“就是我單獨把應大當家帶去過...霧雨閣書房...”
唐小志頓時恍然大悟,不由失笑起來:“原來如此,那首《將進酒》的原稿...就藏在我霧雨閣的書櫃裡。”
一聽此話,馬戶目光一閃:“大里正的意思是...《將進酒》是應大當家從你書櫃裡偷出來的?這麼說,我倒是想起來了一些事。當時應大當家閒來無事,說想去看看你平時工作的地方,我便把她帶到我霧雨閣書房。期間,我尿急走開了一會兒。或許就是那時候,她帶走了《將進酒》的原稿?”
唐小志幽幽點頭,“那就對了,我說怎麼可能有人比我先寫出《將進酒》?但她應該不是把原稿帶走,而是背下了。我看過她參賽用的詩文,並非我的筆跡。”
馬戶聽此,忽然臉色一變:“可是...應大當家是女兒身,根本沒有可能成為大王君上。那麼她以此詞參賽,是為了什麼?”
下一刻,二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行刺!”
當年,九狼山數百匪眾死於官兵之手,背後不論是否是皇帝或者燕文軒下的指令。
應飄飄將家仇算在此二人身上,都無可厚非。
她得知唐小志並非大皇子之後,心中復仇的念頭再起。
知道皇帝在幽都為燕羽墨舉行招親納賢大會,就必會伺機前來行刺。
恰好唐小志將賽制定為詩文比鬥,就正中了應大當家的下懷,便以從清水河村“盜來”《將進酒》作為參賽作品,伺機混入王府。
三強選手,可得皇帝親自召見,御前十步對飲。
九狼山匪眾密謀行刺多年,自知以如今的“殘兵”根本無法威脅到皇帝。
但這次的招親大會,卻是一個接近皇帝的最佳契機,他們豈會放過?
想來,這些混入王府做雜役的山賊都只是擺設,即便暴露了也無關緊要。
最大的殺招,其實是在應飄飄這個“神秘大儒”身上。
能不能成為魁首,在應飄飄看來也只是其次。
只需要能靠近皇帝十步以內,她便可伺機而動。
面見皇帝不可攜帶任何武器,但想殺人...也不是沒有辦法。
例如,奪刀!
皇帝身邊時刻有御前帶刀侍衛守護,從他們手中奪刀,便可砍了皇帝的腦袋。
再者,宴會上往來伺候的宮女頭上的髮釵,也是可選的兇器之一。
十步之內殺一人,不論能否成功,這都是應飄飄最絕佳的行刺機會,她必不會放過。
唐小志心中若有所思,彈指間,已然將應飄飄此時意圖謀劃的手段全數洞悉。
不得不說的是,以詩詞接近,再奪刀殺人,不失為一個錦囊妙計。
但應大當家如果真是有此打算,便是小瞧了這位皇帝,以及皇帝身邊的趙卿。
殊不知,她此時已落入了皇帝的誅逆大局之中。
只要她敢動手,絕對是難逃一死。
誰也不知道皇帝在暗中佈置了什麼天羅地網,應飄飄此舉,乃是一場必敗的死局!
如今這種境況,唯有及時攔下應飄飄,方能救她一命!
但救,還是不救呢?
唐小志露出了一抹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