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就要到進入涼亭的小路了,我才發覺鍾銳充當起領路人,走在我們前面。他說自已有敏銳的感覺,有了我們的描述,很容易就能“嗅”到目標所在。
抵達涼亭後,鍾銳不顧喘息,大大讚嘆涼亭無比精緻。我用手背拭去額頭上的一層汗水,調整呼吸。四周吹來的微風涼爽沁膚,使人感到舒服。這時,鍾銳邁向涼亭後方。於是我們又跟了上去。
“就是這兒。”他伸手指向地上一處有淡淡一圈痕跡的地方,這是當日來取證的警員留下的標記。
“你們的人都很細心嘛。”聽我誇獎,他們兩人得意地點點頭。但是很快鍾銳便面色凝重地低頭去看亭子上的楣子。
“如果我站在涼亭裡,想要看這底下,必須探出腦袋,往下看,這就是為什麼當日你沒有檢查到的原因。”
“是的,我也沒有想到這裡會有那麼重要的物證。也忘記了要仔細檢查可疑現場的原則。”
“一般來說,沒有人會在潛意識裡提醒自已注意這些。”他捋了捋頭髮,“所以這可能被人利用了。”
我皺著眉頭推敲這句話的意思,女警員分明也在思考。忽然他健步如飛繞到涼亭入口。我們跟上,三人一齊站在正中央。他又往楣子邊上走去,接著做出俯視的動作。
“沒錯,不但要使出點力氣,還要有目的性,更要開啟手電筒功能,才能看到手鍊落在了底下。”
他側過身子,也讓我們同樣嘗試。我們照做,發現他的解釋很在理。
等我們回正身子,他開口說:“我懷疑是有人不想讓別人輕易發現它,才把它留在了後方。”
“有人故意這麼做的?”我問。
“正是。”他的眉毛上挑。
“為什麼這樣做?”女警員也表達出了我的心聲。
“此人想借此透露出三種意思。”他說,“第一,這裡發生過不同尋常地打鬥,致使女方手上的手鍊甩落在後面;第二,其中一方因粗心大意未能發現這一點;第三,他想此事變得更復雜。”
我點點頭,語氣堅定地說:“那麼結合您本次的推理,我反而更確信這件事的導演是小芸的男友劉新舟了。”
他躲開了我的視線,四周掃視,而後他的手在空中旋轉。
“經過取證人員的細緻調查,並未發現這裡有扭曲、摩擦等打鬥痕跡,也沒有小芸的鞋印。楣子上也沒有任何手印或人為擦拭的痕跡。這些都進一步表明了這裡幾乎不可能上演過打鬥,或是悄無聲息的謀殺。”
他回答得非常乾脆,似乎確信與實際情況相似。我的後腦勺有輕微的顫動,空氣中也忽然有股噁心的腥臭味。
“這是多此一舉的行為,誰會這麼無知呢?”女警員質疑道。
“可以說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他說,“此人以為自已的做法是神來之筆,沒想到是畫蛇添足。他這麼做的目的無非只有一個,那就是讓所有人都以為小芸來過此處,因為她隨身佩戴的手鍊留在了此處。但我們又可以幾乎完全肯定她在當晚那種情況下無法前來,那麼這東西是怎麼出現在這裡的?”
“您說過,是被人故意放在這兒的。”我說。
“對,而此人或許是真正的兇手。”
“但是為什麼說劉新舟的嫌疑小?”
“第一,這裡沒有任何謀殺的痕跡;第二,時間不允許。我來解釋第二點。”他說,“我們一路走來,花了十分鐘。如果他攙扶一個昏迷的人來到這裡,則要至少花掉十五分鐘。而再實施後續的事,至少還要用掉三十分鐘。劉新舟是在黑衣人於洋離開的二十多分鐘後離開的。他很難實現你懷疑的想法。我們之所以來這裡,就是為了記錄時間和模擬步伐。”
“莫非兇手真的另有其人?”我說。
“關鍵就要看後幾日的監控錄影,誰有嫌疑誰就會出現在其中。”他長吁一口氣,轉身要走。“我們再去實踐一番。”
鍾銳走在我們面前,腳步不快也不慢,我們也照著樣子邁開步子。我們與其說是行走,不如說是在踱步。在穿過綠植緩衝區的途中他說這不是裝腔作勢,而是在模擬一個並非身強力壯之人,還攙扶或馱著一個嬌小女人的行走狀態。
於是我們花了十三分鐘才到達案發現場。
“我們走了一條捷徑,倘若劉新舟走了一條稍遠的路或另闢蹊徑。那會多花兩三分鐘。”
我不自覺地點點頭,又望向土坑處周圍。乍看過去,幾乎恢復了原本的狀態,新鮮的雜草重新生長出來了。我想,將來此處需要填平,也不會有人在意這裡曾經發生過什麼。我回了一句:“一路走下來,我漸漸覺得小芸被人從涼亭馱著來這裡不大合理。”
“對。”他舒了一口氣,“最有可能也最合理的說法是,小芸是被人直接從那個井蓋處帶來的。他馱著小芸,快速過來,只要那時路上沒有人就行。再說了,那個時間段也不會有什麼外人。”
“誰最有可能?”我問。
“該回去了,那邊應該搞定了。”他忽然打住。
我順著鐵軌向遠處望,發現它們好似彎曲又不斷延伸的銀條,而此時從厚重的雲層露出一些面容的太陽照射出了淡黃色的微光,使得我心中湧出一種憂傷感。
胡曉毅和餘濤站在房外,他們口中吐出白色煙氣。看樣子,他們完成了鍾銳要求的任務。胡曉毅轉頭的時候看到了我們,他吸了一口煙,然後扔在地上踩滅了。
“我一直很擔心,我們會耗上很長時間,沒想到你們回來的更晚。”他嘴角得意地上揚,餘濤也禮貌地與我們點頭致意。
“調查之餘,還領略了這裡的風景。嗯,有荒涼無垠,也不乏幽美的隱秘之境。各有其美,令人羨慕。”
“謝謝您的讚賞。不過看得時間長了,就會心如止水。在我眼裡它們都一樣。”餘濤不以為然地笑了。
“我很清楚那種感受。不過很抱歉,我們的任務也已完成,又要留您獨自一人在這孤獨的地方了。”
“我繼續留守等候,期待下一次重逢。”他深情大方的態度,讓人刮目相看。在融洽的氛圍中,我們互相道別。
然而,我並沒有再隨他們回到警局。即便很快就能到達,但也是臨近下班的時間了。我說出了理由,他們便把我送到了前邊一個公交站上,然後一轉彎進入回程的路,轉眼間就消失了。我對他們說過,不管檢視監控錄影的結果如何,都不要告訴我,否則我會睡不著覺的。
十九點,夜幕降臨,我在街邊的快餐店吃過了晚飯便回家了。我有些害怕家中寂寞無聲的環境,於是播放了音樂。可覺得與心境不符,最後又關上了。
不知道他們回去後有沒有立即展開調查,又發現了什麼?
心情難以言說,看到四周熟悉的事物,也毫無情感可言。於是我去洗澡,希望減輕不良感受。
不過當我躺上了床,仍然無法安然入睡。我開啟手機,發現耗掉了一個多小時。白天經歷了太多複雜的事,雖未引發頭疼,但卻讓我感到不輕鬆。只要輾轉身體,心臟便劇烈跳動,彷彿在告訴我現在還是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