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特別清醒，但覺得身心舒緩。

好像在身體裡橫衝直撞很久的許多情緒，在這一刻偃旗息鼓，容許他舒服一點，平和一點。

而就在這時，阿威帶著弟弟趕到了。

餐館二樓這會兒已經沒什麼人了，所以一坐一站緊密相擁的兩人顯得特別打眼。

阿立愣在大哥身後，揉了揉眼睛，才敢徹底確認。

不遠處那個動作霸道，但眉眼間卻充斥著幾分溫情的男人，是他一貫冷峻獨斷，不近人情的老闆。

阿威和弟弟一樣，從不知道私下裡老闆和太太是怎麼相處的。

他微感詫異地站了一會兒，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不得不出聲：“太太，外面，像是快下雨了.”

仿若一巴掌打散了一場美夢。

有什麼爭相振動著翅膀從蘇曼寧心口飛出。

她一下清醒過來，繼而立刻鬆手想退開。

但半闔雙眸的赫連聘卻不放手，放在她腰上的手臂鐵鉗一般，死死箍在那裡。

蘇曼寧當著阿威兄弟兩個掙扎半天，漸漸擰起眉心，覺得有些難堪。

這算什麼呢？明明都已經分開了。

而已經祭奠過的愛情，她難道還要讓它活過來嗎？不可以。

她不允許自己重蹈覆撤。

那會對不起自己。

“赫連聘，你放開我！”

她重重推了一下懷裡的腦袋。

然而於事無補。

靈機一動，阿立撓撓後腦，建議道：“太太，您不如和老闆好好說？”

這不就是讓她像以前那樣哄他和他說軟話？蘇曼寧咬著唇，僵立在原地，半晌不作反應。

她做不到。

清醒過來後，半點都做不到。

阿威橫了弟弟一眼，示意他不要多話。

而後說：“太太，我們在外面等.”

他們出去之後，蘇天維那邊倒是有了動靜。

他轉了轉脖子，一手撐著椅子坐直，拿肩膀架著腦袋，解了幾顆釦子的襯衫領口下，鎖骨深陷。

“哥哥，幫幫我.”

蘇曼寧下意識開口向他求助。

可說完才發現，大哥目光是迷濛的，一雙桃花眼裡滿是醉色。

壞了。

她太知道這時候的哥哥，是最不可控的。

果然，下一刻他便跌撞著過來，揪住赫連聘的衣領把他提了起來。

另一手還不忘掰著他手指，扯掉他緊鎖著自家妹妹的手臂。

“你個混蛋！她遠嫁過來，你敢不對她好？”

蘇天維大著舌頭揮拳。

但在此之前，赫連聘就已經因為被迫放開懷裡的人，被激怒了。

於是正巧上樓的餐館老闆，便眼睜睜看著前一刻還一起喝酒的兩個體面人，此刻醉醺醺地扭打在一起。

蘇曼寧回頭看一眼老闆，十足頭疼地過去阻止他掏手機。

“別報警，幫我叫樓下的兩位朋友過來，砸壞什麼我們照價賠償.”

餐館老闆一指打架的兩人，“他說請別人客，錢還沒給呢.”

“不會耍賴，你放心.”

蘇曼寧承諾，跟著轉頭望著因為醉的厲害，拳腳顯得有些幼稚的兩個男人。

搖了搖頭，她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

遇上不著調的大哥，事情總是一不留神，就會往不可預知的方向發展。

阿威和阿立很快上來，兩人目瞪口呆地過去把自家老闆拉開。

而蘇曼寧對付大哥有她自己的招式。

“哥哥，我受傷了.”

她抬手捂著手腕。

蘇天維果然不追著赫連聘打了，朝著她踉蹌過來，“哪兒？我看看？誰弄的？”

“回去告訴你.”

蘇曼寧捂著手腕往樓下走。

而蘇天維就像是被蘿蔔吸引的毛驢，用歪歪扭扭的步子跟在她身後。

一路還嘟嘟囔囔，說什麼要找人算賬。

阿威和阿立是瞭解情況後趕過來的，所以兩人分別開了一輛車。

一人負責送老闆回去，一人送蘇曼寧他們。

回去後，蘇曼寧也沒得安生。

大哥一晚上吐了好幾次，天擦亮才皺著眉頭睡了過去。

她不禁有些懷疑餐館酒水的質量，不由得在心裡猜測赫連聘的狀況。

他的腸胃，比哥哥的脆弱太多。

但下一秒，她就起身去接了杯冷水迅速灌進肚子裡。

好藉著那由內而外的冰涼，讓自己更清醒一點，別想那些不該想的。

而這一場荒唐的酒醉之後，赫連聘消失了許久。

期間蘇曼寧心裡浮上過不安，但最終都被她強行按了下去。

直到那天赫連聘突然打電話來。

接起來的時候，她皺著眉頭。

但不得不承認，胸腔裡微微提著的心，放下不少。

他安然無恙。

不過幾秒鐘後，她突然臉色大變。

緊接著在一眾同事驚訝的目光中，直接起身衝了出去。

在路邊抬手攔車的時候，電話裡傳來赫連聘彷彿壓抑著什麼的聲音：“我去接你.”

“不要，我一會兒就到.”

蘇曼寧說著掛了電話。

奶奶出事了，現在生死未卜。

她擔心以他現在的狀態，開車會出事。

眼下她自己打車過去，是最快最安全的。

焦急地晃動手臂，總算有一輛出租是空座。

一路上，蘇曼寧的心幾乎要從嗓子裡跳出來。

她不敢想象，如果奶奶真的就這麼沒了。

他會怎麼樣。

他很小的時候，身邊就只有奶奶。

別人或許看不出來，但她最是知道，他一直把奶奶看得很重要。

到急救室外面的時候，蘇曼寧腳步慢了幾分。

她看到獨自站在走廊盡頭，背對她望著門的赫連聘。

他背影依舊挺拔冷硬，就連西裝上的每一道褶皺，都像是精心設計好的。

這讓人不難聯想到他同樣冷峻，如刀刻般凌厲的五官線條。

而這樣充滿距離感的他，卻在這一刻讓她覺得可憐。

被隔絕在煙火塵世以外的那種可憐。

她加快腳步走到他身邊，“奶奶怎麼會突然進醫院？”

赫連聘轉身，看到她時，一片冰封的眼底多了幾絲溫度。

他拉起她，遠離了急救室，到了更加僻靜的角落。

“初步診斷，是中毒.”

蘇曼寧原本在試圖掙開他的手，聞言整個人倏忽抬頭，表情意外又痛心。

“是誰這麼狠心？”

搖了一下頭，赫連聘接了個電話。

簡單幾句結束通話之後，他拉著她便往醫院外面走。

“去哪裡？”

蘇曼寧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