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距寧遠西南五里的龍宮寺營寨,他已然甦醒。經隨軍御醫診治發現,在他後背有一處紅腫,紅腫頂部有一肉眼幾不可見、細小如針尖般的傷口,傷口處也無血液滲出,御醫由此推斷可能是當時火炮彈丸激起的飛石砸中後背所致,實則並無大礙,僅需休養數日即可復原。
隨後,他便在帳內大發雷霆,將此次寧遠之敗視為此生之奇恥大辱,怒罵袁崇煥小兒辱他太甚,各貝勒、大臣也都被他罵的狗血淋頭。甚至在盛怒之下,此戰率軍攻城的李永芳和佟養性差點被他當場斬首,幸得諸將苦苦求情才得以倖免。
其時,他又得探子來報:時值隆冬,天氣酷冷嚴寒,海面冰封甚篤。遂命武訥格率一部蒙滿精銳騎兵去攻打明軍的糧草重地覺華島。以彼時大金兵鋒之利,覺華島海域又海水冰封無險可守,而島上明軍大多是些只識水戰的水師官兵,覺華島旋踵而下,島上軍民被屠戮殆盡,大明水師船隻燒燬兩千餘艘。克城訊息傳來,他的怒火才得以緩釋。
翌日,他發現背部腫痛明顯減輕,當他準備聚將再議復攻寧遠時,得報:東江毛文龍已兵圍海州進逼遼陽。為防大金後方糜爛,遂心有不甘撤軍退兵。
回到盛京,他多次召集御醫對當時除了還有些許瘙癢之外而再無其它異常的背部詳加診治,最後結果均被告知僅需休養即可。
時光飛逝如梭……
四月初,心懷寧遠敗北之徹骨之恨的他為重振軍心士氣,遂起兵征伐蒙古喀爾喀部,怒斬巴林部貝勒囊奴克,此戰俘獲人丁牛羊不計其數,他挾大勝之威班師回京。
及至七月初,他突感後背瘙癢難耐、腫脹如鼓,經御醫們多日診治均不見起效,隨後腫脹之處出現一個小瘡口,不時有惡臭膿液滲出,御醫們疑為疽瘡,經多番用藥仍無起色,便對此束手無策。
病情日漸加重讓他憂心如焚,心急之餘他突然想到,往日他受傷後總會去清河泡湯溫養,往往可收奇效,如今事已至此,倒是不妨一試。為防諸子胡亂臆測,便只帶阿敏及一些親兵直奔清河,在清河將養了一些時日,傷勢卻仍不見好轉。
此時已是七月末,他最近休養的時間較長,也有時間憶起許多從前之事。冥冥中他預感到,或許這次的坎兒他可能真的邁不過去了。隨後他便召來了年初在龍宮寺大營給他診治的那個自漢地虜來的御醫。
努爾哈赤扯了扯嘴角努力擠出一個無奈的笑容對阿敏道:“你這狗奴才,快滾吧!朕如今還好著呢。”
阿敏見老汗這麼說便應諾起身,揪著那個御醫的頭髮往帳外拖去。
眼見已全無倖免可能的御醫此刻昂頭癲狂大笑道:“哈哈……能夠親見老奴賊病入膏肓,不久便會命喪黃泉,真乃吾平生之快事!有今日之果,也是我陸宏道經年委身奴賊愧對祖宗的報應。蒼天果然有眼!”
聽到陸宏道的悖狂話語,阿敏不禁大怒,他隨手從一旁扯出一團物事兒便塞進這個叫陸宏道的御醫嘴裡,提著他的頭髮快步走出帳外。
啊……
盞茶功夫,外面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聲,隨後又戛然而止,這帳內便再次恢復寧靜。
努爾哈赤此時臉色難看,雙目赤然,嘴裡狠狠得喃喃道:“這些尼堪,這些殺不盡的尼堪,總有一日,朕要將你們殺的乾乾淨淨,朕殺不盡就讓朕的子孫殺,子子孫孫無窮盡也,總有殺光你們的那一天!”
阿敏回來覆命時,努爾哈赤很突兀得命他即刻安排舟船,準備走水路回京,又命他傳旨大福晉阿巴亥從速前來迎接,並稱多日未見,甚為思念。
阿敏此人雖行事魯莽,但卻心思深沉。聽聞努爾哈赤要召大福晉,就知道事情根本就沒有表面那麼簡單,他一邊遣人去盛京傳旨,一邊偷偷安排心腹碩爾輝回京,並將此事透露給四貝勒皇太極得知。
為什麼是四貝勒呢?大金的整體權利架構中,除了老汗超然於世之外,就以四大和碩貝勒為尊,四人按月輪值,國中一切軍機事務均由值月貝勒掌理。可以這麼說,除非老汗有特旨,否則他們四人便是大金國在老汗去後的新汗候選人,而如今的四小貝勒因年齡太小且影響有限則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大貝勒代善為老汗次子,他本為老汗原配夫人所生,老汗長子褚英被囚致死之後,他可謂名正言順的第一順位繼承人,又因其戰功卓著,獨掌正紅、鑲紅兩旗,他在所有貝勒中地位超然。但自從被曝與大福晉阿巴亥有染後,其威望、地位便一落千丈,鑲紅旗也被老汗罰沒在代善長子嶽託的名下代管,至此代善已無儲君可能。
二貝勒就是阿敏自己,他是老汗的三弟舒爾哈齊之子,先不論從他父親舒爾哈齊起,他們父子二人一直都有圖謀另立門戶的心思,就是侄子的身份也限定他絕沒有任何資格繼位稱汗。
三貝勒莽古爾泰為老汗第五子,本身地位僅次於代善,然就其曾經弒殺生母以媚上邀寵一事,就為人所不齒。這種如同禽獸般的行徑,致使他絕無成為儲君的可能。
四貝勒皇太極為老汗第八子,雖為側妃所生,但其人行事穩健、智多善忍、腹有韜略、待人寬柔。各方比較之下,阿敏覺得在四位大貝勒之中,皇太極最得眾人心,將來難保不能得繼大位。
他阿敏此時如此行事則最低限度也是向皇太極賣了個人情。如若未來可期,那他此次的示好也會讓皇太極對他心存感激。
遼東盛京,和碩貝勒府邸。
皇太極剛聽聞大福晉阿巴亥已然離開盛京,乘船走渾河水路再取道太子河去迎接老汗,他很快就意識到在清河那邊可能已經發生了或即將發生自己目前還不知道具體情況的某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