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宅的一切都幾乎和以前一模一樣。
在送走威廉之後,文曉心神不寧地走進父親的書房,抱著雙臂,縮著膝蓋窩進一旁寬厚柔軟的沙發內。
這個沙發是她的專屬位置,以前她父親忙碌時總在書房工作,文曉便總愛纏著為了工作丟下她的父親,文父無奈,便叫人訂製了這個沙發,讓覺得失了父親寵愛的小丫頭窩在裡面看圖畫書。
一轉眼,她已經這麼大了。
這把沙發依舊如新,疼愛她的人,已經不再有。
文曉眨了眨酸澀的眼睛,吸了下鼻子,從沙發裡爬起來,走到書架中間。
她曾經把這間書房當成尋寶的地方,文父那個時候便總在某本書後面會藏點糖果或是小公仔,滿足她的好奇心和探索心。
每次找到那些小東西,她都會開心地跳起來,直到有一次,她不小心發現一本硬殼書是空的,被固定在書架上,拔開書殼後,裡面會出現一個小按鈕後,父親才有些生氣地趕著她出了書房,一連好幾天都沒再讓她涉足過。
父親越是阻止,文曉就越是好奇。
等到有天她摸進書房,按下那個按鈕,看著書架向右移開,露出一間十個平方米左右的小房子時,她才覺得這是自己尋寶中最大的收穫。
那也是文家一切災難的來源。
若非那個時候她知道了那間保險房間的存在,她也不會在以後為了“救”冷之煥時,進到那裡面,找到父親放在那裡不能隨意翻動的檔案。
按下那個按鈕,書架往一邊移開,暗房內的燈光自動開啟,照射出一屋滿牆的櫃子。
只是以前裝滿了各種重要檔案和小匣子的架子上,只剩下幾張孤零零的紙,文曉彎腰撿了起來,才發現是一份密密麻麻的轉賬記錄。
這張紙還留著,就證明與文家當初的那些生意沒有任何關係,卻是父親當初留下來的一部分東西。
文曉將這些紙張拿在手裡,像寶貝一樣用手一寸寸摸過去,再看著空蕩蕩的暗房,又忍不住要哭了起來。
“小姐.”
王姨不知什麼時候進了書房,手中抱著一個木箱在暗房門口一臉擔憂的看著她。
趕緊轉過頭,將淚水偷偷擦了,文曉露出一個笑容,拿著裡面唯一剩下的幾張紙出來,“王姨,你怎麼上來了?”
“這是太太留下的東西.”
王姨一提及自己服伺了一生的夫妻,嘆了口氣,在她的攙扶下坐到椅子上,然後將木箱放在書桌上,“文家出事後,太太就知道有人在針對文家,她也想查出是誰,只是,那個時候,她沒勢沒權,一個人慢慢調查了許久之後,才終於查到一些東西.”
文曉看著這個木箱,用手在上面輕輕從邊緣摸到箱口那裡,“這是我媽的嫁妝?”
王姨點頭,蒼老的臉上露出笑意,“是啊,當初太太嫁過來時,孃家那邊打了一套這種大大小小的箱子,裝滿了嫁妝送過來的。
只可惜,時間一久,加上上次文宅被封了一些時間,很多箱子被弄壞了,只有這個箱子被太太保了下來.”
在老人的回憶裡,文曉按著箱口的開關,清脆的聲音之後,箱蓋自動彈開一條縫,她這才慢慢掀開蓋子,裡面裝著的,最小面一層居然是一堆她小時候的相片。
那時候都是膠片洗出來的相片,要儲存十分麻煩。
只是,在文母的精心之下,這些時隔了近二十年的相片只是微微發黃,有幾張相片邊角稍微卷邊浸染,其它的都儲存得十分清晰。
文曉一看見這些相片,哽咽了一聲後,便捂住了嘴。
王姨見她眼中滾落的淚水,掏著別在胸口的手帕替她擦著眼淚,“小姐別哭,你才是太太最珍貴的,她留著這些相片,就是想偶爾看看——”不停地點著頭,文曉怎麼會不明白自己母親的心情。
文家的所有資產凍結查封,她唯一能緊緊護住的,便是她一生中最珍貴的東西,那是她離家出走已經被她趕出了風口浪尖,希望能在外面擺脫文家的一切,好好生活下去的女兒。
可任誰也沒有想到,文曉卻是失憶了。
在成為肖雯的那段時間裡,她甚至不願意恢復記憶,以為自己只是被父母拋棄掉的女兒。
不停地壓抑著低聲嗚咽,文曉死死咬住唇,抖著手指翻開一張張相片,卻是讓淚水不敢滴下來,怕再沾溼了這些母親保留的“寶藏”。
相片後面,是一堆資料。
上面有一部分從報紙上剪下來的新聞報道,也有不知從哪裡再轉拍的相片,只是拍得不甚清晰,只能大約看出是一場車禍,上面的情況十分慘烈,有一輛車撞在樹上,樹枝破窗從前窗玻璃穿進去,能看見一大灘深色的痕跡,另一輛車則車頭全部損壞,歪歪斜斜地停在路邊,後尾與撞凸的護欄位置吻合。
“這是什麼時候的車禍?”
文曉看著這堆觸目驚心的相片,大吃一驚,“我媽為什麼會去查這起車禍?”
“小姐,你八歲那年曾經出過一次車禍,還記得嗎?”
王姨想了想,她拿起文曉手中的相片,對著鏡片仔細看了一陣,“咦,太太怎麼會去調查你的車禍呢?那時候不是已經查清楚了,是對方全責造成小姐頭部受傷嗎?那個司機腿也殘廢了,老爺還私下給了那個司機一大筆錢呢.”
“王姨,你是說,當時,我也在車禍現場?”
文曉不可置信地翻看著這些資料,卻是看不出所以然來,“為什麼我一點也不記得?”
“哎,看我這記性.”
王姨拍了下腦袋,“小姐,你有沒有發現,你對小時候的記憶十分模糊?”
文曉仔細想了想,有些遲疑,“可我還是記得一部分.”
“但你不知道倒底是多少歲的時候的事情,對不對?”
她點點頭,王姨又嘆了口氣,“當時車禍裡,小姐傷到腦子了,醫生說小姐的什麼受到了損傷,會對記憶造成影響的.”
王姨皺眉苦思著,那些醫學名詞,她是一個也記不起來了。
“我媽有沒有說,這個車禍的另一方負全責的是哪一家人?”
文曉猛得從腦子裡抓住一個關鍵資訊,冷之煥口口聲聲的報復,和這場與她有關的車禍,兩者之間的聯絡,居然就在這裡!“太太沒說.”
王姨搖了搖頭,“太太也沒查出個什麼來,但這些東西她都留著,我也就沒扔,怎麼說也是太太生前留下來的.”
見王姨眼中也有了淚水,文曉把自己臉上的淚水擦乾,抱著老人道:“王姨,謝謝你.”
“謝我有什麼用?”
王姨勢作生氣地推了她一把,“謝我就別哭了,弄得我這麼大年紀,看著心都疼.”
文曉將相片和資料重新放回去,又將剛剛從暗房裡找到的那幾張轉賬的紙一同放在木箱內,她母親查出來的這些東西,讓她終於知道冷之煥所說的一切,確實發生過。
只是,她作為一個重要的當事人,居然忘記了。
僅看相片,文曉無法知道車禍的真相如何,冷之煥的所有親人在事故中喪生,卻是事實。
早知道,那個時候,也許她就該死在那場車禍中,這樣冷之煥也不會覺得心理不平衡,更不會有後面文家所遭遇到的一切。
文曉深吸一口氣,心上壓抑如山,重得她快要透不過氣來。
在同一座城市的另一邊,文中祥特意訂了最好的酒店裡最高階的包廂,並一直站在門口,不時抬下手腕,亮出價值不菲的手錶,等到時間差不多時,一道高大剛勁的身影帶著兩個保鏢模樣的人正好出現在走廊裡。
“啊,冷先生,快請,快請.”
文中祥一見到這人,立刻跟見了財神似的,泛著油光的臉上讓笑容都顯得粘糊糊的。
冷之煥依舊是一身統一顏色的西裝,頭髮一絲不苟全部往後梳,露出他略寬的額頭,五官全部顯露出來,鳳眼配合著他臉上的冷靜和冷漠,讓人看一眼便不敢再看,總有種會被其中的威壓所震懾而對他只想服從。
而緊跟著他的兩個保鏢一個面無表情,另一個則雙眼靈動地觀察著四周,怎麼看也都是不好相與的普通角色。
“來來,冷先生,坐這裡!”
文中祥緊跟著三人,伸著手彎著腰指著正對著門的主位,冷之煥從進門到現在卻是沒有看他一眼,對他的話也沒任何反應,邁著長腿穩妥妥地在那個位置上自動坐下來。
相比拘束得不停擦額頭的油光的文中祥,他才像是一個東道主似的,沉穩大氣的氣度讓文三嬸和文姍姍都偷偷瞄了他好幾眼,特別是精心打扮過的文姍姍,剛開始還不願意被文中祥拉來相親,現在一見到冷之煥,馬上嬌羞得像個小媳婦似地,埋著頭,悄悄整理著自己的衣服,又不時難掩激動地把目光自主粘過去。
“冷先生,謝謝你的指點和幫忙,這次的生意就憑您幾句話,我這裡就簽下來了,您就是我貴人啦.”
文中祥見他坐下,忙不迭地準備在他身旁坐下來,老黑把手一伸,冷冷看了他一眼,他立刻訥訥地拿著自己的餐具往一邊移開了一個位置。
冷之煥的薄唇抿著又往上勾了一點,似笑非笑,“貴人可不敢當,不過是你連自己親侄女都能賣了,才促成了這單生意而已.”
尖銳刻薄的話讓文中祥的臉色變得惴惴不安,當初那些影片都是面前這位王者一樣的人提供的,怎麼做也是他說的,文中祥完全就是照他的話辦的事,自認為自己辦事辦得盡心心力的文中祥此時一見他的神色,又有些摸不準,自己這事倒底是辦好了,還是辦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