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鄉情更怯。
闊別近六年,站在這棟承載了太多回憶的宅院門口,文曉遲遲都按不下門口的門鈴按鈕。
曾經輝煌時,文宅門前車水馬龍,庭院內彩燈高照,房內人聲沸騰。
門口兩座威武的石獅已在這裡座落百多年,風吹日曬之下,依舊不減當年風采。
圍牆是後面父親翻新的水晶馬賽克牆,在陽光下,閃亮如鑽,有些地方掉了一大片下來,外牆便顯得坑坑窪窪,掩不住頹敗的斑駁。
這裡曾經是她的城堡。
手被人搖了幾下,文曉才回過神。
低首衝身旁的小軒露出一個微笑,深吸一口氣,終於按在了鐵門旁的門鈴上。
不多時,滿頭鬢髮的王姨戴著老花鏡,佝僂著身子,手中拎著一個灑水壺從房子旁邊走過來,走近了之後,王姨滿是皺紋的臉慢慢露出一個笑容。
“大小姐,你回來了!”
“王姨.”
文曉上前,接受著這個老人熱情的擁抱,看著老人昏黃的眼角含著淚,一臉慚愧,“對不起,我終於回來了.”
“大小姐,說什麼傻話,這裡是你的家啊!文三叔當家後,太太一直守著這個家,就是為了等你回來,你回來了,太太和老爺一定也很高興.”
說到這裡,她還想替文曉接過行李,被文曉婉拒之後,她看著一旁的小軒,“這個孩子——”“小軒,快來叫王奶奶.”
文曉輕輕推了小軒一把。
“奶奶.”
小軒立刻喊了一聲,一點也不認生地上前學著文曉的樣子,攙扶著王姨。
“這孩子真乖,和大小姐小時候一模一樣.”
王姨被小軒的模樣勾起了回憶,臉上全是笑容。
“嗯,王姨,他就是我的孩子,叫文軒.”
文曉邊走邊向老人說道:“我就是帶他回來認祖歸宗的.”
一路經過的庭院裡,花花草草和以前一樣,在這個季節裡競相開放。
這個房子裡缺乏人氣,卻依舊被王姨打理得井井有條,彷彿就是在一直和王姨一起,等待著屬於它的主人迴歸。
客廳內的擺設和六年前幾乎沒什麼變化,只是客廳的正對角,多了一個供奉著父母黑白相片的祭臺。
文曉一腳踏進客廳時就看到了,當時腳似乎一顫,讓她馬上就想跪下來,向相片中慈詳微笑的夫妻表達自己的懺悔。
六年前,是她輕信冷之煥,害死了父親。
六年後,她只來得及見母親最後一面,就陰陽兩隔。
而她唯一想為父母報仇的機會,卻只換來索菲婭幾句輕描淡寫的回絕。
文曉覺得自己太無能,太懦弱。
自責之下,膝蓋一軟,便跪了下去。
一旁的王姨伸手想將她拉起來,文曉搖著頭,固執著含著淚不肯起來。
小軒見她跪了,也懵懂得跟著跪了下去。
“小軒,這是你的外公外婆.”
她輕聲對小軒解釋道。
小軒立刻乖乖地低頭磕頭,王姨嘆了口氣,守在他們身旁,“大小姐,現在文三叔當家,小軒要認祖歸宗,恐怕還要經過他同意.”
“我知道了,等我給父母上完香,我會去找三叔談一下這件事情.”
當初父親當家時,三叔便一直心懷不滿,三番五次找機會想拉父親下臺。
文曉想起往事,神色慢慢暗淡了下來,也不知三叔這次會不會讓小軒順利地加進族譜。
在文曉為小軒的身份忙碌時,冷之煥也正與x相談甚歡。
冷之煥是個天生的生意人,x也是一個聰明的劊子手。
兩人只要找到了共同的利益,便扭轉了曾經的敵對局面,居然成了把酒言歡的朋友。
與x商談完一筆最新的軍火生意的合作後,冷之煥回到書房,老黑已經將一堆資料擺在了桌面上。
“索菲婭之前有個手下叫菲利浦,最近下落不明,很可能是索菲婭為了蘇志明將他滅了口。
現在索菲婭表面上處處順從x,但已經揹著這個老闆做了不少小動作,只要把這些都交給x,她和蘇志明都不會好過.”
“蘇志明還沒死?”
冷之煥聽他這樣說,漫不經心說了一句。
當初查出是蘇志明將文曉救走後,他便也在蘇志明的身邊人裡動了手腳,沒料到對方只是中了一刀。
不過這樣也好,後續如果由x出手,這對湊合的鴛鴦下場才會更悽慘。
聽出自家老闆語氣中並沒有生氣的意思,老黑接著道:“威廉說金灣已經被x集團暗中取代,當初蘇志明為救肖雯,與那邊合作開始,沒多久,索菲婭就聽從x意見,以金灣為據點暗中銷毒,之後蘇志明又有幾次替他們牽頭,就更是脫不了身。
現在如果x動手,蘇志明肯定會一無所有.”
“喔,沒想到這個蘇老闆倒是個痴情種子.”
冷之煥聽見“肖雯”兩個字,神色微微變了變,“文家呢?”
“文家自從文中鳳死後,就只剩下一點爛攤子。
但名頭還在,現在接手的文中祥就守著最後一點文家實業,常常搞些聚會什麼的.”
說白了,就是這個文中祥現在就是打腫臉充胖子,還在一門心思往上流社會擠。
只是這個社會何其現實,他這樣往往也只落得他們笑話而已。
不過這個人分明臉皮厚得可以當城牆,即便如此,依舊隔三岔五向當初與文家交好的大公司遞帖子。
這個時候文中祥接到冷之煥這種商業大鱷的電話時,簡直就跟天上掉金鑽一樣,早就樂得想趴在對方腳下跪舔一番,願意事事追從,以表忠心。
“很好,不是說文曉帶了個孩子回去想認祖歸宗嗎?”
冷之煥話鋒一轉,“那就聯絡文家.”
“不讓文曉辦成這事嗎?”
“不,讓文中祥答應這事,還要他將這次聚會辦得越大越好.”
冷之煥勾唇,冷笑了一聲,“文曉要替這個不知誰的野種一個身份,我自然要好好幫她一把.”
老黑聽他這樣說,一向沒有表情的臉上眉頭聳了聳,“據說那個孩子現在五歲.”
“我知道,正和蘇志明認識她的時間一樣長.”
冷之煥嗤笑一聲,“蘇志明現在放任她帶著孩子迴文家,可能也是擔心x會對蘇家下手,想著把他們母子安排在海市之外的地方.”
他怎麼會讓這對男女如願呢,冷之煥單手轉著手中的鋼笑,接著用力一擲,鋼筆插進牆上的木製傢俱之中,“文曉害得雨晴流產,那她和蘇志明的那個野種,又有什麼資格活在這個世上.”
老黑見老闆神情又開始變了,立刻聰明收聲。
其實關於那個孩子的身份老黑直覺上覺得有些可疑,但就從之前在那個房東名下登記的出生年月日來看,好像又和自家老闆與文曉分開的時間相隔一年,不太可能會是老闆的孩子。
只是,如果真是蘇志明的孩子,為什麼一開始,又會落戶在那個房東名下,而不是在蘇家呢?老黑隱隱約約覺得這件事情還有待深查,可自家老闆不再發話,他也不敢輕舉妄動。
老闆心情不好,他們這些底下人本來就很難捱了,他還是見好就收吧。
王姨的身子已不如六年前靈活,但每天依舊勤勤懇懇地早睡早起,一起床就開始在樓下準備早餐。
回到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猶如回到了心靈的港口,文曉終於也能放下噩夢的折磨,慢慢睡一個完整的覺。
早上醒來時,文曉一眼就看見王姨早就準備好的禮服。
這套禮服是她十八歲成人禮上穿過的,卻被王姨像保管著這座房子的角角落落一樣,保管得非常好,依舊如新。
看見這套禮服,文曉便怎麼也睡不著。
她怎麼也不會忘記,就在十八歲生日過了沒兩天,她就遇見了命中的剋星冷之煥。
微嘆了一口氣,文曉拿著那身白色的禮服試穿了一下,雖然比六年前穿著感覺上袖口好像寬鬆了一點,但好在禮服的腰身設計是交織長綁帶,鬆緊可以稍稍調整,整理一下後,看著鏡中的自己,文曉強迫自己露出一個優雅的笑容。
和預計中不太一樣,文三叔知道她要讓小軒認祖歸宗,居然一口中就應了,並說要著手給他們母子一個盛大的歡迎宴。
文曉剛開始並沒有同意,現今文家的狀況她也看見了,她不相信憑如今的文家,還能吸引多少“朋友”過來參加宴會。
最後文三叔見她不肯答應,便拿著這個和小軒入族譜的事情說到了一起,又是憶當年,又是追往昔,以表示向眾人昭顯小軒的身份有多重要,不辦也得辦,辦也得辦,不然小軒就入不了族譜。
聽出文三叔語氣中的不耐和要挾,文曉最終方遲疑的答應了。
下樓時,發現小軒正也拿著水壺,興致高盎地幫花園的花花草草澆水,文曉讓他進了屋,然後拿著王姨一早就準備的白色小西裝,讓他趕緊去洗手吃飯,然後好試那套宴會上要穿的衣服。
“這套西裝是文三叔準備的.”
王姨將早餐放好,然後擦了擦老花鏡上的霧氣,“沒想到他文中祥現在倒是有點兒良心了.”
當初父親一過世,文三叔為了保住文家實業,立刻恨不得和父親馬上撇清關係。
之後這幾年更是對住在這棟老宅裡的王姨和母親不聞不問,當初母親想讓他幫忙暗中找一下失蹤的文曉,也正是被文三叔大手一揮,直接拒了。
誰也料到,這次她帶著文軒回來,文三叔就轉了性子,變得這麼在意親情了。
“就怕他這次又是要整什麼妖蛾子出來.”
王姨邊替他們盛湯,邊唸叨,“你可得提防點.”
老人家做了一輩子照顧人的事情,文曉想將湯勺接過去,還換來老人不滿的瞪眼,她只能聽話地像以往一樣,坐在桌上,等著老人的照顧,並點頭,認真的表示自己有聽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