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思瑤在五天前“被迫”剪了短髮,然後覺得自己丑的無法見人,就幾天沒出門,可是今天又被逼無奈要出門了。
今天是八月三十一日,返校日。
上次還通知要帶掃除用具,還要發課本,所以現在的她揹著個空書包,抱著個臉盆,裡面放著抹布和肥皂。
她低著頭死氣沉沉地,儼然成為大道上的低氣壓中心。
剪個頭髮跟要人命似的,可是沒辦法女孩子嘛,髮型和命一樣貴重,雖然換髮型不是什麼大事,但是醜就不行了。她永遠記得當時理髮師攏起她的頭髮,一剪子下去,好像半米沒了。
她低著頭不敢看路人,也不想讓別人看自己。腳下生風,走得飛快,原本要二十多分鐘的路程,她不到十分鐘就已經到了教室門口。
早上七點五十,陽光從窗子透進來,照射到座位上,黑板上,地面上,在光線中可以看到飛舞的塵埃。
教室空了兩個月有餘,不過她馬上就要成為一個新的家庭的避風港,再一次守護一群孩子們成長。
首要問題就是,這裡太髒了,要打掃一下,兩下,很多下。
“誒,來了,很早啊,喲這小頭髮剪得,很可愛嘛。”正在彎腰掃地的李老師在轉身的間隙,看到了門口的任思瑤,她呆呆地站著。
李老師真的如約也把頭髮剪了,還是蓬蓬的羊毛卷,長短變成了齊耳齊眉。
任思瑤道了聲:“老師好。”然後匆匆竄回到座位上,她現在的樣子,自己還沒接受,真的不想見人啊。
教室裡就只有兩三人,他們下意識地看向她,她想逃,可惜逃不掉,就迅速撇過臉,不想和任何人對視,心裡默唸“別看我,別看我,求你們了別看我了。”
她卸下書包的一瞬間,就有人在後面拍了一下她。一轉頭一張大大的笑臉出現,那人的語氣試探,“任思瑤?”
任思瑤很困惑,但聽到自己的名字她還是下意識地回答了“嗯。”
看著任思瑤迷茫的表情,那女孩又道:“看來是不記得我,我叫荊瑩,以前咱們是一個數學班的同桌。”
女孩繞到任思瑤的正面,任思瑤細細地打量了一番,這姑娘,眼睛明亮,眼下有一對臥蠶,薄唇,麥色面板,帶著眼鏡,纖瘦好看……還真的好眼熟。
任思瑤恍然想起來了,小學參加的一個數學補課班,這個姑娘是她的同桌,小學畢業後再也沒去過那個補課班。
任思瑤忽然又想起來一件事,分班那天,她看到一個一直在哭的女孩,她當時沒有太在意,就看見一群人圍著安慰她,原因是因為分到的新班級裡一個以前的同學都沒有,就哭了。
任思瑤當時覺得矯情死了,而且還和自己一個班,當時她坐在教室的第二排,自己也沒怎麼多理會她,沒想到是荊瑩。
“對了,荊瑩啊,那個扎雙馬尾的,你頭髮剪短了我都沒認出來。”
“是啊,剪掉了。”荊瑩摸摸自己的齊耳短髮,也有些小遺憾。
“還是喜歡長頭髮對吧。”任思瑤瞟了一眼李老師,小聲說。
荊瑩抿嘴一笑,點頭表示贊同。
“怎麼,你們兩個認識嗎?”掃地間隙,李老師看到兩個女孩在咬耳朵,也不生氣,反而笑著發問。
荊瑩點點頭,“嗯,我們以前認識的。”她笑笑,露出兩顆虎牙,伸手去拿老師手裡的掃帚。“老師,給我吧,我來掃,您去休息吧。”
“不用,沒事的。”李老師躲了躲,她看到任思瑤帶來了抹布和水盆,想找輕巧的工作給女孩子,就交代,“你們兩個知道廁所在哪裡吧,一起去把抹布投一下,再打盆水,回來擦擦灰,女孩子心細。”
“好,知道了。”荊瑩拿起水盆,拉著在一旁就只是安靜聆聽的任思瑤離開了教室。
在老師這個“陌生人”面前,任思瑤顯得拘束乖巧,荊瑩則是落落大方。
其實任思瑤也可以很善談,很開朗,只不過僅限熟人。
荊瑩就是個熟人,因為在數學補習班,她們倆同桌共處也有將近兩年的時間,雖然一個禮拜只見一次面。
八月末的水很舒服,涼涼的,在晨曦中,和熟人說笑,工作也是愉快的。
當她們洗好了抹布,打好了水回去的時候,教室裡已經來了很多人了,都在熱火朝天地掃除。
掃地的,拖地的,整理垃圾的。李老師在門口看到兩個人回來了,“去把抹布分給女孩,你們一起去把黑板什麼的擦一擦,還有那寫個窗臺窗框,門框什麼的。”李老師招呼一聲,立刻就有兩三個女孩過來,分走了抹布。
當李老師正打算再拿起掃帚繼續工作的時候,一個個子極高的,面板黝黑的男孩子過來,一臉真誠地說:“老師,給我吧,您休息吧。”
李老師照舊和拒絕,男孩不依,和李老師周旋了兩回,李老師最後把掃帚給他了。
“誒,孩子你叫什麼?”
“胡永麟。”男孩聲音乾淨,爽朗地微笑,露出潔白的牙齒,牙齒上有矯正器,面板黝黑黝黑地,板寸頭。
他說完對任思瑤和荊瑩禮貌點頭微笑,算是打招呼,然後走開了。
這個教室真心不大,最多能容得下四十個人,還是人擠人的狀態,所以她們一個班二十五個人,簡直是最棒的數目。
前後兩個門,在門的中間有一扇衝向走廊的窗戶,是為了方便老師監管的。
對面是三扇並排的窗戶,教室位於二樓,窗戶的外面是一片不寬的小平臺,上面長滿了植物,就算是夏末秋初那葉子還是一片翠綠。平臺後面是一片小平房,有著一個一個的煙囪。
再往後看是本市的第一名山“平頂山”,雖然海拔還不到一千米。
從這三個窗子望出去,不再是滿眼的高樓大廈,而是質樸的風景,有種老時光的韻味。
這學校老是老,可是這種八十年代的校園風,應該是最正宗的中國校園風,除了多媒體黑板,似乎沒有一絲雜質。
很想愛上這裡,可這裡好像又“千方百計”不讓你愛上這裡。因為,天花板的牆皮已經開始掉皮了,邊邊旮旮已經有水滲過留下的痕跡。
前後兩塊黑板,前面是教育局統一要求安裝的多媒體,後面則是年代久遠的舊式長黑板。
水泥砌得很結實的講臺,木製刷黃漆的講桌已經斑斑點點。
一切都很舊,可是對於這個經濟發展比較落後的小城市,也許這樣舊的模樣,才是他們的真愛。至少任思瑤,很喜歡這種老舊的年代風格。
所有人都在很賣力地打掃,但問題是有點太髒了,單單是一扇窗戶,荊瑩和任思瑤就洗黑了兩整盆水,端起水盆晃晃有嘩啦嘩啦的聲音,那是小石子和土塊。
於是掃除就維持在打水,投抹布,擦,投抹布,換水的階段,無數次地單調迴圈。
荊瑩是個注重細節的人,還是個強迫症和嚴重潔癖型患者,這迫使她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去擦,碰上實在擦不掉的汙垢,就墊一塊手紙手動摳下來。
也是蠻恐怖的。
這姑娘甚至要開啟窗戶擦窗戶縫,“你要幹嘛?”見荊瑩使力去開窗戶,任思瑤還以為她連窗戶的另一面都要擦。
“我要把窗戶的縫擦一擦,太髒了,來幫我一下,我打不開。”
“哦,哦。”兩個小姑娘一起使勁,窗戶居然紋絲不動。“是鏽掉了嗎?”任思瑤敲了敲窗框。
“又不是鐵,不能鏽吧。”荊瑩不甘心,卯足勁又推一次,推開了!居然,開了。
不過不是荊瑩推開的,“誒,謝謝你啊。”任思瑤轉頭對一個穿著白色襯衫的男孩道謝。
“不用,看你們推不開,都是同學說一聲就是了。”那是實在看不下去了,才拔刀相助,說實話這窗戶禁閉了兩個多月,推開它確實費力了點,推開的一瞬間還伴隨著刺耳的滋啦聲,讓人渾身一震。
“荊瑩,那力氣活還是要交給男生吧。”
“怎麼,細緻的活就不累嗎?”荊瑩沒推開窗戶,有些不服氣。
任思瑤沒有再說什麼,反正她不很累,但是荊瑩一定很累,所以說認真你就輸了。
“嘖嘖嘖,真埋汰。”荊瑩一邊嫌棄,一邊動手去擦,還真是蠻拼的。
任思瑤發現自己在這裡好像有點“礙事”,索性讓她留在自己的清潔世界,自己就負責給她打打水,跑跑腿就好了,別礙手礙腳了。
掃除進行的如火如荼,雖然很辛苦,但是接觸下來任思瑤發現,這個班的二十幾個人,都很好相處。
她忽然想起了分班那天看到的皮衣女孩,好像沒看見她人影。
掃除工作接近尾聲,太陽的光線中再也看不到飛舞的塵埃了。因為偷洗,教室裡留下了淡淡的皂香味。
李老師讓大家坐下休息一下,可以小聲和周圍人聊聊天。
任思瑤很想和荊瑩聊天,可惜離得有些遠,而且荊瑩和她前桌的妹子聊得很開心。
任思瑤向荊瑩的後桌看去,看到了那個之前拿過老師手裡掃把的男孩,坐在最邊緣的角落,打量著班裡的人。
還有那個穿白襯衫幫忙開窗戶的男孩,在她的左前方,正好就坐在兩個人一起開過的窗戶旁邊。
任思瑤的後桌是小學同班同學,叫陳椏東,一個大嘴巴的黑胖子,嘴巴很碎,招人白眼無數,仍舊不知悔改。
她不想和陳椏東說話,又無聊得很,沒辦法一咬牙,點點前桌的肩膀,那人轉過頭,笑嘻嘻地問道:“嘿,你叫什麼?”
“董鵬浩,你,你叫啥?”男孩眉眼很是清秀,只是他的嘴唇過於突出,下嘴唇很厚,而且表現和任思瑤一樣有些拘謹。
“任思瑤,任務的任,思想的思,瑤池的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