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只有小蝶一人尷尬，和往常一樣，他們先是一起寫作業，之後夏澤因會對小蝶的作業進行檢查和輔導。夏澤因是個很好的老師，講題時很有耐心，且循序漸進，小蝶的理科成績都有了質的提升。同時他還帶著小蝶糾正英語讀音，雖然才來時幾乎完全聽不懂英語，但現在已經能夠漸漸跟上課堂的節奏。

無論出於什麼理由，小蝶都無法改變從開學到現在的日常。旁邊的夏澤因下筆如有神，自己的心思卻全然不在作業上。

其實夏澤因的心跳很快，手心還有些微微冒汗，這些無聊的作業只是掩飾自我的手段，他早就從餘光看到坐立不安的小蝶，和窗外飄落泛黃的樹葉。

這讓他想到第一次見到小蝶的的情形，像是和自己對話般，悠長的回憶起來。

在母親病重的時候，我常常待在醫院，那時候的天氣就像現在一樣，是落葉初秋。每天看母親身上插著各種各樣大大小小的管子，密密麻麻的針頭紮在手背，頭髮也大把大把的掉，心中有說不出的難過。

父親很忙，但是每天還是會抽出時間來看母親，他們只是商業聯姻，說不上多愛，但也算得上相敬如賓。

某天，母親說想去草叢上看看天空曬曬太陽，那時候母親的腿已經使不上勁，於是父親將母親抱到輪椅上，我在旁邊給母親戴好帽子，蓋上毛毯，在醫院的草坪上看雲感受陽光，那時候母親總是笑，我感到幸福。

這時候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女孩吸引了我注意，她的腿上打了石膏，輪椅兩邊的扶手上還放著柺杖，應該是不小心摔傷，不想母親這麼嚴重。她沒有看到我，因為她只是在樹下專注的望著玻璃裡的蝴蝶。

母親似乎是看出了我的分心，主動讓我把她推到樹下。

女孩看起來和我一樣大，沒想到她先發制人，將自己的輪椅和母親靠近，直接摸了摸母親的臉。說：“阿姨，你長的就像我媽媽一樣漂亮，我把爸爸送我的蝴蝶送給你。”

說完就把懷裡的玻璃放到母親蓋著腿的毛毯上。

“謝謝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了？”

玻璃瓶蝴蝶在裡面震動翅膀，母親將玻璃瓶舉起，笑意使蒼白臉紅潤起來。

“那我偷偷告訴阿姨，你不要和別人說。”

女孩努力的將身體靠近母親，用所有人都聽到的聲音說：“我叫小蝴蝶，今年七歲，上二年級。”

看起來挺厲害，原來比我還小。

小蝴蝶說完，得意的看向母親，繼續說：“這隻蝴蝶叫葉子，因為它的翅膀和葉子的顏色一樣。”

女生的腦回路都是這樣嗎，當時我很疑惑，但越想越可愛，這也是我後來給貓咪取名叫勾勾的原因，小蝴蝶肯定喜歡這種名字。

“這樣啊，那你這麼有誠意的話，阿姨也和你說個秘密。”

母親俯身對小蝴蝶說悄悄說了些什麼，我不知道，但說完後他們都看著我笑了起來，我不太記得當時的情形，可能有些害羞與無措。

“哥哥你好，我以後會成為最厲害的芭蕾舞演員。”

小蝴蝶突然沒原由的來了這樣一句話，我正準備回話時，她的父親來了。

“顧雨蝶！你怎麼自己跑出來了，大家找你找了半天。”

小蝴蝶立馬將頭低下，還偷偷望向母親投去求助的目光。

“爸爸，裡面太悶了，而且……而且，是葉子想出來玩！”如此拙劣的謊言連我都看的出來，更何況一個大人。

小蝴蝶的爸爸對母親點頭笑了笑，似乎是大人的一種社交，然後他嚴肅的瞪著小蝴蝶，推著她的輪椅走遠。

母親看著懷裡的玻璃罐，讓我跑去還給她。

我奮力追上後，她說：“送給阿姨了，爸爸還會給我更多蝴蝶的。”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小蝴蝶，母親在去世的前一晚把葉子放出罐子。

後來一次偶然的機會，父親帶我去海市談生意，嫌我礙事，就讓我自己在商場閒逛，那只是一個普通的商場，但三樓是一個舞蹈機構。

我一眼就認出了小蝴蝶，她和小時候長得幾乎一樣，只是看起來更加清瘦，可愛的丸子頭和蓬蓬的芭蕾舞裙，讓人挪不開眼睛。她一個人坐在舞室的地板上，我想起她小時候說長大之後要成為芭蕾舞演員。

想去打個招呼，但萬一她不記得我了呢？

最終我只是在外面看著，小蝴蝶沒有注意到我，她應該是休息好了，穿好芭蕾舞鞋，舒展四肢，開始舞蹈。

我看不懂芭蕾，但是小蝴蝶傳遞出一種柔軟的力量，讓我感受到美，身上的裙襬似乎都是靈動的。

舞蹈結束，小蝴蝶突然走到玻璃窗邊，看向我，對我笑了笑。我呆在原地，像是墜入夢幻的仙境，她好像和小時候不太一樣，但我說不上來。

回家之後，我開始在網路上搜尋“顧雨蝶”，不出所料，果然有很多舞蹈影片和照片，小蝴蝶得了很多獎，可以在無數的獲獎影片裡看見她從小到大的成長軌跡和不斷進步的舞技。

命運總是讓我們相遇，我從沒將顧爺爺和小蝴蝶聯絡在一起，直到某天，顧爺爺說她的寶貝小蝶要回來了，還給我看了小蝴蝶的舞蹈影片。

原來世界上真的會有我這樣幸運的人，我剋制住自己激動與情感，為小蝴蝶挑選了一個禮物——一條淡綠色的蝴蝶項鍊。

小蝴蝶果然不記得他了，但我對她真的很熟悉，無論是說話時不經意帶的尾音，還是摸頭的小習慣，早已在無數個領獎影片裡看了一遍又一遍。

早就在聽顧爺爺說小蝶要住到三樓，所以我也從二樓搬到了三樓。

我怕嚇跑小蝴蝶，她對我沒有任何記憶，現在我只是她的鄰家哥哥。所以我悄悄把禮物收了起來，也把房間的窗簾拉起。時間會更平穩的拉進我們的距離。

可是我放慢腳步，不是為了讓其他人搶走小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