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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衍途孤身問敵城

李翊隨即領兵出發,開往前線。是日黃昏時分,趕至蕭山。李翊道:“天色已晚,且在山腳紮下營寨。”晚間,李翊與沉暉兩騎馬出了軍營,來至邇城外。昂首眺望,邇城崇墉百雉,在月光的照耀下顯得冷峻而莊嚴,李翊低頭沉吟。

此時城樓上,毛杉全正與守城士兵閒談,忽見城外遠處有兩騎人馬在駐足觀望。毛杉全止住交談,凝神向遠方瞧去,旁邊小妖問道:“元帥,您在看什麼?”毛杉全笑道:“那不是有兩個人嗎。”伸手一指,李翊立即察覺,同沉暉撥馬迴轉。

小妖忙問:“元帥,追嗎?”

毛杉全道:“不必,看他們能耍出什麼花樣。”

次日清晨,李翊在帳中聚集眾將,言道:“情況比我預想的要糟糕。邇城城高牆厚,強攻事倍功半。最初圍魏救趙的計劃,只怕用不得了。”

石連道:“軍師,我們不如直接去攻山下的守軍,與王爺內外夾擊。哪用整什麼圍魏救趙。”

李翊沉吟道:“若攻山下敵軍,城中定會出兵來救。也罷,此時別無他法,石連聽令,你領一萬兵馬去攻環山守軍,爭取以最快速度將敵陣打通,與王爺會合。汝豪聽令,你引五千兵去城外守候,待城中出兵時,務必將其攔截。蕭駿聽令,你率三千兵協助,當汝豪阻住敵兵時,可搖旗吶喊,佯作攻城之態。使對方擔憂城池安危,城外敵兵進退兩難,城中不敢再出兵援助。”

眾將想明白後,皆得令而去。

李翊忽道:“石連且慢。”

石連回過頭:“軍師,我就去了,您還有什麼要囑咐的嗎?”

李翊來至他面前,緩聲道:“石連將軍,此次敵軍勢大,對我們是極大的考驗。你儘管放手一搏,縱不能揮戈返日,也要打出我軍的聲威。放心去吧,我會讓江成在後接應。”

石連鄭重頓首,轉身出帳。李翊喚江成前來:“你率人馬在後援助石連,如果他強攻不下,你就在後接應。”

江成一愣:“軍師啊,營中可就剩這些人啦,我都帶去了,萬一敵兵來襲營怎麼辦?”

李翊道:“不會的。我們的人手雖不多,他們的兵力也有限,只要我方的兩處兵將能大致控住局勢,是不會有敵兵得空來此襲營的。”

“可是……”

李翊微笑道:“去吧。”

江成走後,沉暉問道:“先生何以如此相助石連,永爺他們知道了,也未必領情。說不定他們脫身之後還會恩將仇報。”

李翊不以為意:“王爺怎麼想我不管,事情做得周到,總沒有壞處。”

二人正談論間,外面喊聲漸起,嘈雜鼎沸。股股殺氣衝擊下,帳幕隱隱搖動。李翊道:“咱們也別閒著,叫手下快快備飯。”

沉暉便喚手下去準備飯食,有半個時辰,小妖進來道:“軍師,飯已經備好。”李翊道:“將近正午了,我們先吃些吧。”命手下排上飯菜,他與沉暉在帳中食用。

小妖擺上了兩碗米飯,兩碗菜蔬。李翊兩個俱是食草出身,成了人形也不喜葷腥,仍然以素為主。沉暉吃了幾口,難受地放下碗:“吃不下去了,我在這兒都能聞到血的味道。再吃就要吐了。”

李翊笑道:“儘量多吃些吧,等會兒大軍回來,難道你要和他們搶飯吃嗎?”

外面吵鬧了半日,喊聲漸息。江成緩緩回到帳中,眉頭緊鎖,悶悶不樂。

李翊未及開言,江成嘆息道:“石連那裡已經將要突破敵敵陣了,不料敵軍的援兵趕到,將石連阻擋住。一番激戰下來,還是未能成功。”

李翊問:“兵士們傷亡如何?”

江成道:“還好,比預計的要少。”

李翊又問:“眾將官怎麼樣?”

“石連死命拼殺,長刀已經砍斷了。他受了點兒傷,我讓他回去歇息了。汝豪和蕭駿那裡損失大些,好在也平安回來了。”

李翊道:“那就好。雖然未能成功,也不算令人失望。”

江成道:“若只是如此也就罷了,但我們剛得到了一個訊息……藤巖山之主瑜王會親自前來犒軍,還會帶來五千兵馬,支援毛杉全。”

沉暉驚問:“這訊息可確實?”

“千真萬確。我們捉得幾個俘虜,從他們口中得知,瑜王的大軍明日就會到達。軍師你看,眼前敵軍重圍難破,這又來了一撥,這可如何是好?”

李翊垂眸思忖片刻,忽然抬起頭:“這是好事兒,他不來我還沒辦法呢。”

江成隨即打起精神:“您可有什麼辦法破敵?我豁出去了,您說吧,怎麼辦?”

李翊站起身,正聲道:“吩咐將士,嚴加防範,千萬不要出戰。你將今日所獲的戰俘,不論多少,帶來帳下,我有話問他們。”

且說瑜王駕臨邇城,毛杉全和潭瓊夫人忙率眾相迎,接入城中駐蹕行宮。杉全獻上時鮮果品,夫人備齊佳釀珍餚,請瑜王享用。瑜王問道:“怎麼只見你兩個,平剛何在?”

毛杉全道:“啟主公,我們將敵軍困在環山上,平剛在那裡率兵看守。”

瑜王不滿道:“你們在城中躲清閒,叫他在外面吃苦。萬一有點什麼變故,他獨自如何應付得了?”

毛杉全道:“主公教訓得是,屬下這就去換他來。”

瑜王道:“你不必去。你是主帥需要守城。叫潭瓊夫人和他換一換。隔幾日對調一下,莫教過於勞累,被敵軍有機可乘。”

毛杉全依言,便讓夫人去山下軍營替換平剛,每三日輪換。

待了兩日,虎嘯軍營處,眾將按捺不住,齊來尋李翊請求出戰。李翊讓眾將坐下,耐心解釋:“諸位想想,前一番攻戰,眾將皆效死命,然遇敵軍頑強抵抗,未有所獲。而今我軍將士大戰疲憊,減員上千,而敵軍非但以逸待勞,又添五千援兵,這一減一加,雙方差距更大。此時再出兵,更是會徒勞無功。”

眾將一時語滯,卻不甘心就此散去。此時帳幕忽被掀開,石連踏步如雷趕進帳來。李翊問道:“將軍,你的傷怎麼樣了?”

石連道:“小傷早沒事了。軍師,我願自領軍馬,再去攻山。”

李翊道:“瑜王駕臨邇城,又帶來五千兵馬。我們目前人手不足,難以再進行大戰。”

石連正要開口,旁邊一將領提議道:“軍師,蕭山守將是王爺親信,不妨去問他要些兵馬來。”石連道:“早該這樣。”

李翊淡淡一笑:“不瞞眾位說,今早他已經來此,你們猜怎麼樣。我還沒來得及找他要兵,他卻開口問我要糧。說蕭山將要斷糧,將士們餓得都要互相殘殺了。”

眾將慌忙道:“別呀軍師,我們的糧都不夠,哪裡有糧給他?”

李翊道:“我當然沒有給他糧,但那些餓瘋的兵馬也沒法要了。弟兄們,請你們相信我,我有一法,若進展順利,不費吹灰之力便可解圍。”

眾人面面相看,不知軍師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李翊見他們猶豫不動,徑走下座位,俯身深施一禮。眾妖急忙還禮。石連見其如此,自已無法再言,轉身去了。

兩日後的天明,李翊洗漱已畢,在帳前擺下一張小桌,凝神靜坐。晨風中含著淡淡的草木香,經陽光一攝,空氣中的微塵清晰可見。李翊瞑目運息須臾,身心空靈,感覺時機已至,隨即默唸道:“假爾泰筮有常,某今以入南營說敵主,未知可否。爰質所疑於神之靈,吉凶、得失、悔吝、憂虞,唯爾有神,尚明告之。”

便將五十根蓍草,取出一根置於上方,用餘下的四十九根演算起來。三變成一爻,共演十八變,得出六爻來。乃上艮下震,為頤卦,上九變爻。

李翊沉吟道:“看此卦象,雖有險阻,不會有大礙。就今日去吧,不然又有變數。”

他進帳簡單收拾了一下,便要出發。守在帳外的沉暉問道:“先生這就要去了?可否再考慮考慮?”

李翊笑道:“放心吧,我也不願赴死,如果沒有充足的準備,我不會去冒險的。”

“要不您多帶些兵將,讓他們保護先生的安全。”

李翊道:“不必了,若真打起來,誰也不是藤巖三傑的對手,何況還是在人家的地盤上。帶的人多了,反而顯得沒誠意。我將兵符交給你,若回不來,你就讓江成領兵趕快撤。”

邇城帥府內,毛杉全正坐在堂上和眾妖閒聊,探討炸肉和炒肉哪個味道好。

毛杉全瞑目回憶起來:“那是上次年宴上,有一道細菜炸肉,聽聞是葉夫人親手烹製。肉條兒油光鮮亮,香滑爽口。那滋味,至今難忘。想想自出戰以來,再難品嚐此美味。就是那一盤普普通通的炸肉,可抵珍饈百味……”

此時,忽然走進來個小妖,報道:“有人在城門外探頭探腦,被我們捉了,請元帥定奪。”

毛杉全道:“帶上來我看。”

兩個小妖簇擁著一個人,推將進來。下面一妖將突然喊道:“砍了吧。”眾將隨即附和起來:“砍了他!”

有一個妖魔站起來,興奮喝道:“把他劈成兩半,一半做成炸肉,一半做成炒肉,看哪樣好吃。”眾妖上來拉拉扯扯,有幾個乾脆掣出刀來,就要將其劈成兩半。

“住手。”毛杉全開了口,“你們大氣點,對人家客氣點,你看他敢隻身前來,也算是個有膽氣的。快快把他放開來,都坐下。”眾妖方才罷手,氣哼哼地散開了。

來者氣定神閒,端然立於堂下。毛杉全探頭打量了他半晌,潭瓊夫人也把眼來瞧他。此人眉目周正,清秀冷俊,恍若謫仙。杉全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啊?”

那人垂手一揖:“在下李翊,是虎嘯山的一位臣子。”

“果然是虎嘯山的奸細,不殺不行!”

又是一陣騷動,毛杉全起身喝止眾妖,待他們安靜下來,又問李翊道:“你來此有何事啊?”

“今日冒然前來拜訪,想勸各位罷兵言和,雙方不要再打下去了。”

毛杉全素來厭戰思歸,此語卻是順其心意,他不及回言,旁邊將領不滿道:“你們大勢已去,哪個與你講和?”

李翊向杉全道:“毛元帥且聽我說,魔界紛亂,你我兩家,合則兩利,戰則兩傷……”

毛杉全伸手示意他停下:“閣下所言,事關重大。我雖是主帥,尚有主公在上。此事須得由他做主。”

李翊道:“那就請元帥通融通融,我要求見瑜王。”

“咦你這傢伙膽大,還敢見我們主公!”

眾將又吵鬧起來,潭瓊夫人跳出來喝道:“都給我退下!人家小哥冒著生命危險來一趟容易嗎,你瞧你們一個個這副凶神惡煞的模樣,也好意思喊著剁人家。再不退下,想挨毒針了嗎?”

眾將無奈,坐下不再吭聲。

毛杉全道:“此事的確不太容易,這樣吧,我會命人把事情儘量向主公說明。他願不願意見你,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李翊躬身一拜:“在下多謝元帥。”

毛杉全便道:“潭瓊夫人,你親去行宮內稟報主公,儘量說服主公召見這位先生。”

夫人閃身出了帥府,有一盞茶的工夫,返回對李翊道:“跟我來吧。”

李翊辭別了毛杉全,隨夫人離開帥府,往城中央走去。經過幾條大路,轉入一條巷道,兩旁是鐵青的石牆,寂靜無人。夫人的腳步逐漸放緩,讓李翊走在她前面。李翊自顧前行,忽覺背部一陣刺涼,不禁打了個激靈。他回過頭,猛見潭瓊夫人站在他的身後,面帶微笑。

李翊心下一動,忙伸手向背後摸去。指尖觸到了一物,又細又涼,淺淺地嵌在了他的背部右側。李翊當即明瞭,平靜問道:“這位夫人,我不曾冒犯你,緣何用針相傷?”

夫人嬉笑一聲:“因為,你長得俊啊。”

這回答真是奇哉怪也,李翊不解道:“長什麼模樣,有何相干?”

夫人輕輕眨了眨眼,貼上前去,伸手玩弄著李翊的耳朵:“你知道嗎,你要是長的醜,這一針已經扎透你的後心了。看你長得還不錯,就給你個機會。我只下了少許毒,你能支撐一陣。如果真的能說服我主公,我就給你解藥。否則,你就只能回去等死了。”

李翊呵笑道:“那我還得多謝您了。”

夫人將針取下,拉著李翊向前走去,跨過一座石橋,白玉般的宮牆映入眼簾,擁起一派瓊樓玉宇,斗拱飛簷,在霧靄的繚繞中若隱若現。宮門外兩側有眾多妖兵守衛。夫人領他至近前,對眾護衛道:“我奉王令請這位先生進去,你等不必阻攔。”

護衛們道:“便有王令,也要搜身。”

李翊也不多言,張開雙臂,任他們搜檢。兩名護衛走上前,分別搜其上下身。李翊此來,除一件隨身環珮外,並未帶其他物品。二人很快搜檢完畢,卻不打算離去。原來李翊生得白淨,通身細皮嫩肉,二人貼得他近,觸其肌膚,嗅其體香,不由得食慾大振:一個貼他頸後,鼻孔呼著熱氣;一個抱住他腿,口涎直滴。李翊乾笑一聲,閉目不動。

潭瓊夫人雙臂叉抱立在旁邊,冷哂道:“他可中了我的毒針,你們為搜個身,就這樣與他親近,夠盡職的。”

二人忙不迭後退了兩步。李翊問道:“我可以進去了嗎?”旁側又一名護衛道:“你莫亂闖,我帶你進去。”他引著李翊走入宮門,那兩個護衛慌忙向夫人求取解藥。

護衛帶李翊來至內殿,一名內侍正站在殿前打盹。護衛近前拍拍內侍:“主公可在殿內?”內侍打個哈欠,口中嘟囔:“主公啊,正在後花園坐船遊湖呢。”李翊問:“可否有勞去通稟一聲?”護衛叱道:“放肆,打擾了主公的興致,誰擔待得起?你就在這等著吧。”

李翊無奈,只得站在殿外等候。不多時,便覺全身痠痛,想是體內毒已發作。急忙運功抵禦,卻不想此毒甚是怪異,內力執行時但覺肋間脹痛,噗地一口血吐到地上。他自幼從師學道,懂得醫理,忙將手按腿後築賓穴。然而努力良久,仍不見起色。

李翊頭昏腦脹,站立不住,又不好坐下休息,只得倚在旁側石欄上,聊作喘息。忽聽身後有人閒聊,來者邊走邊道:“今日挑選的果子這般鮮美,主公一定會誇我們。”

李翊轉過頭時,見是兩個年輕人捧著果盤前行,他疾步攔住問道:“請問二位,你們主公現在何處?”

二人停下腳步,打量著李翊:“你是什麼人?”

“我是北軍使者,有事求見貴主公。剛剛已稟報過,是潭瓊夫人帶我進來的。”

二人看他生得文弱,也無戒備:“主公遊賞了後園,正在後殿內歇息,要我們前去送上瓜果。”

李翊道:“可否請二位帶我前去?”

二人對視一眼,笑道:“這可不行,萬一主公怪罪下來,我們可吃罪不起。”

李翊道:“二位放心,我只說是自已找到,不會連累你們,還望能行個方便。”說著,便從腰間解下隨身環佩,遞到二人手中,“小小薄禮,不成敬意。”

二人打眼一瞧,玉佩晶瑩透亮,光潤柔和。低下頭小聲商量:“一個病殃殃的書生,放他進去又能怎樣?反正他已得允令進入,就算主公不快,頂多挨幾句罵,我們倒白得這玉佩,何樂而不為?”

兩個收好玉佩,說道:“好了,你只遠遠地跟著我們,不要走近。”

李翊謝過二人,待他們走出十餘步,在後跟隨。繞過正中的大殿,跨過幾處宮院,至一處花園前。李翊剛剛踏入其中,便有一陣清風蕩入肺腑,精神為之一振。路徑蜿蜒曲折,李翊為跟定二人,僅得空瞧上幾眼,便覺此園構造不俗,且不說滿目的奇花異草,單就地上雨花石鋪砌的小路,就已經是上佳之作。李翊暗想:“我只道這瑜王厲兵秣馬,卻不想還有如此雅緻,想來並非蠻橫無理之人。”漸至園中深處,層層林木掩映著一處小閣。二人走入閣中,李翊遲延片刻,來至門前。凝眸望去,門首正對著一處大堂,堂中端坐著一人,淡青長衫,頭戴羽冠,手持摺扇。李翊不及開言,已被兩名守衛上前按住。堂中之人抬臉直視,恰好望見了門前的李翊,四目相對,李翊高聲道:“在下李翊,特來求見大王。”

那人伸出摺扇一指,示意守衛帶他進來。守衛反扣住李翊的雙臂,將其押進堂中:“主公小心,此人八成是來行刺的!”瑜王開口問道:“才然聞報有敵軍使者前來,可就是你?”李翊道:“正是,在下虎嘯山軍師李翊,見過藤巖山主。”

瑜王冷哼一聲:“虎嘯山的人都是這麼狂妄的嗎?你可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知道,這兒是您的行宮。”

“敢來這裡,莫不是自想求死?”

李翊沉聲道:“大王,並非我膽大妄為,不顧性命。因關係到你我兩家的存亡大事,所以才冒死前來求見。請大王稍予片刻,聽我片言,在下死而無憾。”

瑜王道:“如此,那你就說說罷。如所言不稱我意,我隨時會命人砍了你的頭。”

李翊道:“好,若我所言有差,任憑大王處置。”

瑜王揮揮手,令守衛將其放開。李翊整理下思路,開言道:“大王可知,如今西牛賀洲四處戰火紛飛,豈止你我雙方相爭。然如今龍桓山與獅駝嶺結盟。如果我們再打下去,只怕有害無益,最好罷兵言和,於雙方都有利處。”

瑜王呵笑著拍拍掌:“好,這話說得真好。戰事是你們先挑起來的,你現在見勢不妙,來跟我講什麼以和為貴,本王憑什麼答應?”

李翊道:“與貴方相鬥,實非我家大王本意,乃是手下將領擅自而為。如今我虎嘯山雖處下風,但尚有精兵強將。縱然你們反守為攻,與我軍硬拼到底,也會損兵折將。而後,你們還要面對龍桓山與獅駝嶺的合圍,試問還能支撐多久?”

瑜王揶揄道:“嘿嘿,少來這套。龍桓山喜和,獅駝嶺恨的是你們。我擊敗虎嘯山,如果兵力不濟,完全可以明哲保身,遠離紛爭。你覺得他們會主動來找我的麻煩嗎?”

李翊搖了搖頭:“妖族紛爭中,沒有哪方能夠獨善其身。尤其是一方實力過強時,旁者必受其害。大王何苦損已利人,叫他人坐收漁利?也許到時候,您連抵抗的機會都沒有,而會淪為他人的奴役。”

瑜王皺皺眉:“好沒來由的,什麼奴役?”

李翊娓娓道來:“龍桓山虛繁,獅駝嶺內雜,雖各有長處,在面對天下紛爭時,一個被迫捲入,一個浮躁蠻幹,都不會是最終的得益者。大王要知道,有一方在此紛亂之際泰然自若,那才是最可怕的。”

瑜王內心隱隱一動,面上平緩無瀾。李翊繼續道:“大王知藏鋒芒,待機而發,難能可貴;而有人卻能化鋒芒為軟網,不知不覺間已將我們都籠於其下,一旦時機成熟,便將整個魔域收入網中…想想都令人不寒而慄。”

瑜王目光一凝,沉聲道:“你說得明白些。”

李翊忽然面色發緊,捂住胸口,半蹲於地。瑜王問:“你幹什麼?”

“在下中了潭瓊夫人之毒,頭昏腦漲,委實支撐不住,還請大王見諒。”

瑜王瞧他痛苦之狀,暗自嘆息。剛剛聽說虎嘯軍中來人時,只覺此人狂妄自大,目中無人。但見到其人,便覺其飄逸瀟灑,刀斧加頸仍能臨危不亂,言辭清晰,談吐不凡。不免對其生出幾分好感,心下想來:“我若有這般人才該當多好,比我那酒鬼軍師不知強了多少。看他言辭有理,且聽他把話說完,再做定奪。”便道:“夫人那毒本王知道,我這裡有兩個梨子,雖不能解其毒,但可緩解其發作。你且吃了再與我說。”

李翊叩拜謝道:“多謝大王。”

侍者將梨端到李翊面前,李翊咬了幾口,覺道甘泉入腹,腦中一片清明。他將剩下的梨收好,定了定神,繼續講道:“大王覺得,自已是魔域五王之中,最後一個投入紛爭的。實力雄厚,是為後起之秀。其實,誰都懂後發制人,但這就像幾個人在排隊,你站在他人後面,但身已在隊伍之中,隨時有人會站在你後面。尤其是那個站在最前面的人,衰極反盛,主動權會重新回到他手中。更可怕的是,他明白了興亡轉換的道理,就會脫離其中,站在隊伍旁邊靜靜地看著我們……”

瑜王道:“最前面的人?你是說萬沐嶺?”

李翊贊道:“大王英明。玄冰王源鑑,此人雖以武稱尊,卻絕不是個簡單的赳赳武夫。更何況他背後還有個可怕的人,劭茂。當年利用神佛之力登上王位,又在魔域紛爭時急流勇退。他看似銷聲匿跡,實則靜觀天下。因此萬沐嶺願意看到我們四敗俱傷,然後再重新稱霸。如果你我雙方之間兩敗俱傷,或者一死一傷,他首先要招降的,肯定便是我們了。您想重新淪為萬沐嶺驅使的奴隸嗎?”

瑜王靜靜地望著李翊,堂中肅靜得令人生畏。李翊斂息屏氣,似乎有意在應和這安靜的氛圍。良久,忽聽瑜王問道:“那依你之見呢?”

李翊道:“在下懇請,兩方罷兵言和,我們各自撤兵。”

瑜王閉上雙眼,緩緩吐出口濁氣:“你們要言和,除須送還已佔土地外,還要讓出三關,並與我們萬兩黃金。否則,我甘願唇亡齒寒,也要讓你們玉石俱焚。”

李翊道:“錢財的事好說。但土地在下難以做主,我會回去稟告大王,儘量滿足您的條件。請您先行撤圍,我們要收兵回山。”

瑜王猛睜開眼,直視李翊:“我放你大軍回去,你們出爾反爾怎麼辦?”

李翊一嘆:“大王,我們現在已到了最艱難的時候,就算出爾反爾逃避一時,日後又如何抵擋三家合兵?如果能以些土地錢財減少這三分之一的壓力,有何不可?”

瑜王冷聲道:“諒你們也撒不起謊了。你聽好,本王這裡有書信一封,你拿回去交給你家主公。讓他仔細看看我所提出的條件,不要有差池。”

李翊道:“大王放心,此信一定帶到。”瑜王提筆寫罷,將信封好,交給李翊:“如此,先生就請吧。”

李翊還有話說:“大王,我……”

瑜王道:“哦,我險些忘了,去讓夫人給你解藥,就說是我說的。”

李翊謝恩,起身告辭,順原路走出宮門,只見潭瓊夫人正懶洋洋地坐在石階上曬太陽。李翊緩緩行來,坐到她身邊,長舒了口氣。夫人雙眸一亮:“談得怎麼樣了?”李翊道:“瑜王已答應我們講和,這一趟總算沒白費。”夫人微笑咂咂嘴:“我就是不明白,你說你年紀輕輕的,長得又那麼俊,為什麼要冒如此大險?可知道有多少人要殺你,若不是靈公護你,主公容你,你就只有死路一條。你就真的不怕嗎?”

李翊笑道:“我說過,這是關乎我軍存亡的大事。如果我不來,我們也只有坐以待斃。”

夫人聳聳鼻子:“敷衍。你說你別無選擇,但從你眼神中透出的並非無奈,而是堅定與無畏,甚至還有些許從容。你法力不高,究竟是什麼使你有此膽氣?”

李翊沉吟片刻,坦然道:“螻蟻貪生,誰可無畏?夫人久經戰陣,應當知道,面對強敵時,赤手空拳上陣,與帶齊法寶兵器上陣,心態迥然不同。我在山中聞聽永爺被困,心中已作下數條謀劃,以便隨機應變;一來此地,見邇城堅實,貴軍英勇,便知此事非刀兵可解;聞聽瑜王駕臨,天賜其便,遂有心來此勸和;但對於城中情況不明,只得向營中俘虜探聽邇城之事,瞭解瑜王與靈公的脾性,同時將一番陳詞演說多遍,待時機成熟,今日方才敢來。”

夫人滿意道:“這還差不多,只是你在問俘虜時,可曾聽他們說過我?”

李翊不假思索:“當然,潭瓊夫人名震南域,在下久有所聞。俘虜們也言夫人貌美心善,愛惜子弟,以此在下才更有膽量前來。”

夫人燦然一笑,雙指從懷裡夾出一紙包,貼近前道:“聽好啊,這個拿回去用溫水衝開,分兩次服用,毒就全祛啦。”

李翊接了紙包,起身一揖:“多謝夫人。”

夫人笑眯眯地望著他:“小哥,什麼時候有空再來玩啊。”

李翊道:“若有機會,一定前來。”向夫人告辭,轉身而去,迎面卻見毛杉全引著兩名親兵趕來。李翊迎上前道:“元帥何往?”

杉全微笑道:“剛剛手下來報,先生已大功告成,真是可喜可賀。多謝先生不畏艱險,說服我主,才止了戰火狼煙。此舉不知救了雙方多少將士,也免讓愚下再受勞苦。先生一路順風,我送先生出城。”

李翊拱手道:“元帥過譽了,剛剛若非元帥阻止帳下眾將,只怕在下已粉身碎骨。怎敢勞動元帥相送?”

毛杉全道:“不是我非要送你。你知道嗎,你來此勸和之事,已經傳遍各營了。我們麾下眾將多好戰者,知道你說服了主公,肯定恨死你了。你的腳踏出這裡一步,就可能被他們亂刃分屍。有我在你身旁,他們才不敢輕舉妄動。”

李翊喉頭一緊,聲音發顫:“多謝,元帥。”

毛杉全帶著兩個親兵,和李翊一齊離開行宮,剛至石橋上,只見妖霧瀰漫,蕭蕭寒風,空中傳來聲聲怪笑,或粗獷或尖銳。李翊顧盼左右,陰風之中似有許多雙眼睛在盯著他,似乎要一擁而上將其吞噬。兩個親兵在旁偷笑,不時向李翊望望,想看他是否被嚇得面色慘白。

李翊穩住心神,目不旁視,跟住毛杉全,徑直前行。來至那條巷道上,前方濃霧滾滾,竟然將整條街巷堵得嚴嚴實實。

毛杉全近前道:“此功已成,過猶不及。回去有美酒佳餚,暖衾溫床。退下,退下。”將袖子一揮,陰雲方才散去。

毛杉全一直送李翊出了城,李翊拜謝道:“毛元帥,你等大恩容當後報。就送到這裡吧,請元帥歸營。”

毛杉全道:“好了,山遙水遙,望與先生後會有期。快出城吧,外面你的人馬正在等你。”

李翊一愣:“什麼意思?”

毛杉全微笑,轉身去了。

李翊走出城門,遠遠見到前方塵土飄揚,頓時臉色一變,他想盡快奔上前去,苦於毒還未祛,踉蹌趕至近前,只見沉暉與江成率領一眾人馬正在林後列陣。李翊驚問:“你們這是幹什麼?”

沉暉等人見李翊平安歸來,各自欣喜,下馬迎道:“先生,我們見先生許久不歸,恐怕您出事,於是集結兵馬,打算救出先生。”

李翊黯然低嘆,看著那些鬥志昂揚的將士,暗想道:“多虧了毛元帥大度,不予理睬,否則雙方刀兵相見,怕是要前功盡棄。”

沉暉見李翊出神:“先生,怎麼了?”

李翊溫笑道:“沒事,有勞你們辛苦一趟。事情已經談妥了,不必動刀兵了,我們回去吧。”

江成隨即給李翊牽過馬來,李翊雙手扶鞍,用力之下竟未將身體撐起,他堪堪站定,扶著馬鞍喘息。沉暉忙扶住他:“先生,您沒事吧?”李翊道:“沒關係,我在城裡中了毒,需要閉關療養幾日。你派人回山報知情況,並將這封書信送給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