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清早,陸公主起身,叫弟弟起床用早飯。她開啟門,卻見房中無人。陸公主心中一沉,去問洛憶,洛憶也說不知。陸婷忙出洞,尋山中侍衛問道:“少主在哪裡?怎麼不見他?”洪蕪道:“今早就見少主出去了,我們也攔不住他。”“他可說要去哪裡了?”洪蕪道:“少主不想讓我們知道。他只說要去外面看看,我們也不敢多問。”陸婷擔憂道:“看來是去尋芊彤了,不行,我得出去找他。”洪蕪道:“沒關係,少主以前也經常獨自外出,用不了多久就會回來的。您不必擔心。”陸婷搖搖頭:“今時不比往日,現在我們和藤巖山處於對峙時期,他們會派人監視我們的動向。一旦被他們發覺少主落單,那可就危險了。事情緊急,我必須馬上找他回來。”洪蕪道:“那也不必公主親自去,派遣幾個小妖前往即可。”陸婷微笑道:“別人去了,我還是不放心。你們在這裡好好待著,一切如舊。我去一趟,很快就回來。”
正要下山,卻見一侍衛前來報道:“公主,我打聽到了少主的蹤跡。”陸婷忙問:“在哪兒?”“我奉命在外找尋芊彤姑娘,風聞過路的妖族兄弟說,主公在煙雲城現身,好像還出了什麼事。具體的情況他們也說不清楚,我感覺事關重要,便趕回報知。”陸婷想到,以前她和陸術經常去煙雲城遊玩,弟弟對那裡很是喜愛。也許遍尋姑娘不著,去那裡閒逛也說不定。她便起一陣雲霧,離山奔煙雲城而來。日光晴好,萬里無雲。她想,自已直接去人間也無不可。但她擔心會碰上其他妖魔,認出她來,多有不便。於是捻著訣,搖身一變,化作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婦人,將七節棒變為一根柺杖,拿在手中。
不久,望見了城關,按落雲頭,來在城外的一處樹林中。四下裡無人,她息了雲霧,便向城中走去。不到二三十步,陸婷又想到,自已身上妖氣尚存,一旦被哪個有法力的僧道發覺,還有糾纏,倒不如盡數隱去,免得麻煩。她將白玉簪戴在頭頂,放出一道靈光,收束了身上的妖氣,這才放心前行。
陸婷來至城門外,見行人往來,於是依老婦之態,拄著柺杖,一步一挪地向前走。進了城門,沿途向行人打聽。尋了半日,問了數人,不見有甚訊息。晌午街上行人漸稀,正行間,忽與二人擦肩而過,一句話傳入耳中:“不知哪兒來的妖怪。”
老婦急回頭看,是兩個身穿捕快官服的人,匆匆向前趕。老婦隨後趕上叫道:“二位且慢。”
兩個聞聲,回過身來,其中一面色白淨的瘦小夥問她:“你叫我們何事啊?”
“聽二位剛剛說妖怪,前來問問。”
那人擺擺手:“去去去,這是公事,瞎打聽什麼。”
“不是這樣。我有個親戚,聽說家裡出了事,問問是不是此事。”
他怪眼一瞪:“少來這套,分明是你好事,從我們這兒打聽些情況去,回去和街坊鄰里亂傳,沒事也得說出事來。快走開,否則抓你坐牢……”
“誒,不要這樣對待老人家。”旁邊面板黝黑的捕快上前道,“老人家我跟您說啊,是附近的逍遙樓中出了怪事,他們向縣裡報告,說是妖怪所為。上面派我們前去調查,毫無進展。因此回去稟報,老人家回家吧,不要在街上亂轉,萬一不安全呢。”
老婦點頭道:“多謝差爺。”
她聽逍遙樓,有些耳生,之前來時還不曾聞。便向一個路人問:“您可知哪裡是逍遙樓?”路人笑道:“阿婆,你這般年紀,又是女流,尋那青樓有什麼用啊?”老婦人道:“官人說笑了。老身有位親眷,現在那裡喝酒。老身要去尋他,煩請官人指路。”路人道:“你看,離這裡不遠,那座圓頂高樓就是逍遙樓。”老婦謝了路人,一路向圓頂樓行去。
老婦快步趨至近前,觀其高樓甚是華麗。邁步進門,裡面裝點得金碧輝煌,珠光寶氣,然而寂靜無聲。老婦疑惑地左右觀瞧。忽然看見一青年,坐在櫃檯後發呆。老婦走近前,他木然瞧了她一眼,也不言語。老婦問:“掌櫃有禮,我來找人。你這裡可曾有位生人,近日剛來,卻以前從未見過?”青年呆了半晌,嘆一聲:“生人,莫說生人,我這裡連熟人都沒有啦。”老婦問:“這是何意?”青年嘆息著:“說來真是……罷了。您請回吧。”
老婦略低聲道:“可是你這裡遭遇邪祟了?”
青年一驚:“您怎麼知道?”
“你先莫問,將事情說一下,興許我能幫到你。”
“好吧,”青年道,“我是這裡的少東家。這裡原本生意興隆,有數百名姑娘,個個是才貌雙全,容姿超群。昨日忽然來了一個富家公子,生得俊俏,他要了包房,叫了數十位姑娘,與他相陪。卻不想,昨夜突然颳起一陣怪風,飛沙走石,著實嚇人。今日清晨,媽媽去那包房看時,那富家公子,和數十名姑娘全部消失,一個人也不見了。她四下裡尋了半天,半點蹤跡全無。只在大堂上發現了一張紙條,她嚇呆了,連忙將我叫來。我有什麼辦法?只得報告了官府,他們派人四處查訪,毫無線索。只對我們說,這必是妖孽所為,需要請法師捉妖,他們官府管不了。唉,想我家雖是開青樓的,卻堅持行善施捨,人來客往,也都笑臉相迎。如今真是飛來橫禍啊,卻叫我們怎麼辦啊?!”那青年說得痛切,蹲在地上,垂下淚來。老婦安慰他道:“你且莫急。端的那紙條上寫了些什麼,叫你們這樣擔憂?”青年哽咽起來:“那人自稱是龍桓山大王陸術,限我們今晚把所有的姑娘帶到城外樹林,交付給他。否則就把這裡踏為平地,把我一家老小趕盡殺絕。老鴇見了紙條,早把風信透露出去,姑娘們驚慌失措,各自逃命去了。我現在半個姑娘也交不出來,實在沒辦法了,只好派人到外面去請僧道法師。”
陸婷心下大驚,原來弟弟來到了這裡!還要人獻女子與他。不對,他並非恃強凌弱之人,縱然有所失落,也不至於橫行無忌。而且紙條上的字潦潦草草,根本不是他的筆體。若說旁人代寫,那也未必是實。難道是有人假名託姓,在此作惡?嗯,得去會會此人。若是我弟弟,就正好帶他回山,免得在此危險;若不是我弟弟,那就得給他個教訓,莫叫他敗壞我龍桓山名聲。今夜自去樹林中,只怕他家又請些法師,到那裡妨礙我姐弟見面。不如就留下來,省得他家再請旁人。
想到這裡,陸婷上前去,扶起青年。柔聲道:“小夥子,別傷心啦。眼睛哭花了,只是面容憔悴;心若是傷透了,人就變得頹廢。不就是個妖怪嗎,老身替你降服他就是了。”青年抬起頭,淚眼朦朧地望著老婦:“婆婆莫說大話,你老態龍鍾的,如何是那妖怪的對手。如若被他擄去,非但你自身難保,我全家老少也得遭殃。”老婦笑道:“你仔細想想,我上了年歲,若沒得真本事,怎麼會不惜殘生,仗膽幫你?實話與你說,老身自幼修持,潛心悟道,雖無十分手段,卻也通曉神法。捉個把妖怪還是不成問題的,這樣吧,你也不必請什麼法師了,只老身前去,就能降服妖魔,保你全家平安。”青年雙眼一亮,握住老婦雙手道:“婆婆真能如此,就是我全家的救命恩人。此間不是說話處,請婆婆到我家中一敘。”
青年引了老婦,走出逍遙樓。青年問道:“婆婆剛才說要找人,是什麼人?”老婦說道:“只是個親眷。那事情不著急,說不準我們很快就能見面。哎,還未請問你叫什麼名字啊,家中都有甚人?”青年道:“在下姓吳,名叫吳淵。我家中有一個父親,年逾六十。還有一名管家,數十名手下。”老婦道:“如此說,家中人卻也不多。”
未幾,來到一座莊院門前。青年引著老婦進了門,一個身穿青衫的中年人迎過來,說道:“少爺回來啦。事情如何了?”青年指著老婦人欣喜地說道:“管家你看,這位婆婆就是我請來的高人,她說有辦法降妖。”管家看了看老婦人,略顯不屑之態。因她是少爺請來的,也不好多說什麼。便請老婦進了客堂,奉上一盞清茶。青年道:“婆婆在此稍坐。我去請家父出來相見。”
他便去裡屋,不久,同一位老丈走了出來。那老丈身著墨紗衣,滿面紅光,對老婦迎面施禮道:“小兒已與我說了,有勞您親自來為我家降妖,事成之後,必有重謝。”老婦撐著柺杖,緩緩站起身來,還禮道:“員外不必客氣。老身也是恰逢其會,隨緣而為。”員外見她滿頭銀絲,行動遲緩,心下憂慮。問道:“看您的模樣,應該年近八十了吧?”老婦點點頭,微笑不語。員外又問道:“聽說您法術高強,不知是釋是玄?”老婦道:“老身非佛非道,自有一派本領。請員外放寬心。”員外聽她如此說,心中更加疑慮,卻也不好再問。
員外走出客堂,管家在他耳邊說道:“老爺,我看這老太婆不靠譜。你看她行將就木了,只怕是信口開河,來混飯吃的。”員外道:“我也不能放心。要不這樣,你再派人去外面,多請幾個法師來,以防萬一。”管家連連點頭,便出門去了。
老婦人在堂上與吳淵閒談。吳淵道:“左右閒來無事,不如我帶您在我家院中轉轉?”老婦道:“也好。”
吳淵便同老婦出了客堂,來至院中,忽見大門敞開,管家和一位道士打扮的人走了進來。道士向眾人打個稽首。管家跑過來,說道:“少爺,這位是久修得道的法師,他願意為咱家捉妖。”吳淵看看老婦,頗為尷尬,一把拉過管家,說道:“我不是已經請了這個婆婆嗎,你幹嘛還要再請法師?你不是明擺著不信任人家嗎?。”管家委屈地說道:“少爺,這也不是我自作主張,是老爺的命令。”陸婷心中盤算,看來是對我存有疑慮,也罷,人間的法師,能有多大能為?只要他不阻礙我和四弟會面,倒也無妨。她見吳淵面露難色,上前寬解道:“好啊好啊,人越多越好。有這法師來了,勝算便更多了幾成。”吳淵陪笑道:“也是,也是。”
這時,員外也聞訊趕到,見那道士一表人才,心中甚喜,說道:“道長前來,寒舍蓬蓽生輝,幸會幸會……”
法師與員外敘禮一番後,忽然向老婦走來,對她說道:“無量天尊,貧道聽說您自稱會捉妖,不知您到底有何法力,請不吝賜教。”老婦微笑道:“老身並無多少能耐,道長過謙了。”
豈料道人冷笑道:“那你就該迅速離去,不要在此空談。”老婦心下詫異,這道士真是奇怪,我又沒有招惹他,這怎麼一見面就想趕我走啊。若在平時不睬他也罷,不過這次事關龍桓山,我還不能隱忍。隨即微笑道:“不知道長有何能耐捉妖,且說與老身聽吧。”道人大笑一聲:“我師門玄功法術,奧妙無窮。縱使呼風喚雨,倒海移山只是等閒;請神捉妖,驅災辟邪更是手到擒來。只這妖怪不來便罷,他若敢來,我就使出神火,將他煅為灰燼,絕了邪氣,再不得貽害人間。”老婦笑道:“如你這等說,卻是個會家不忙的。但你口說無憑,不如借員外家寶地,略施小術。老身也舍了這張麵皮,在眾人面前賣弄一番。道長若果真強過老身,老身便心服口服,當即離去。諸位以為如何?”
那員外聽了,覺得這樣也好,正好看看他們的本事。便道:“就請道長顯顯法力,我們也好開開眼啊。”道人笑道:“這個容易,但不知如何比法……嗯,就請員外出題。”
員外想了想,說道:“現在正當炎夏,暑氣最旺。道長會呼風喚雨,不如就此降下一場雨,也好讓我們都涼快涼快。”道人道:“請院外擺上一張供桌,排上香燭祭品,待貧道作法求雨。”員外依他所言,備好了一應物事。
道長從腰間解下一個葫蘆來,放在供桌上。又從腰間取出一把長劍,握在手中,唸唸有詞。無一時,狂風大作,飛沙走石。眾人被沙土迷了眼,便躲入屋內,趴在窗前看他作法。不多時,果然電閃雷鳴,雨似瓢潑。眾人齊聲叫好。老婦心想,這道士雖然滿口狂言,倒還有些真本事。要他今夜前去,還真有些麻煩。我須使他服輸,仔細弄些手段。
道人閃身入屋,對員外稽首:“些許小術,貧道賣弄了。”員外很是滿意:“好極了,法師果真有神通。”轉頭瞧向老婦。老婦也讚道:“法師呼風喚雨,真個神通靈驗。既然要比試,也請員外出題考考我。”員外有些為難,一時不知出什麼題好。老婦道:“老身可用本身之法,將此雨立時停住。不知員外以為如何?”
員外喜道:“好啊。您要能做到,就與法師一般能為。法師您看呢?”道人卻笑道:“不,如果她能使雨停,便算她贏。”
“好,那咱們說定了。”
老婦走出門外,立在簷下。念動口訣,須臾,落雨淅淅瀝瀝。那道人隨員外也出門觀看,陰雲漸漸消散,天空濛蒙透亮。
道人眉頭一緊:老傢伙有兩下子,看她這勢頭,等下非得止住雨不可。得想個辦法……他右手背在身後,暗暗掐訣做法。天空已近明朗,忽然涼風陣陣,樹葉沙沙作響。不多時,黑雲滾滾復至,雷聲大作,那雨下得更密。
雨水被風吹斜,淋溼了吳員外的紗衣,他甩著袖子叫道:“你不是能讓雨停嗎,這怎麼又下起來了?”
老婦心想,這道人耍手段暗弄神通,若以尋常法術,還得被他插手。須得使出天罡之法,讓他阻礙不得。她念動神咒,伸手一招,從北方飄來數片冰雲,聚在陰雲之下。落下的雨水被冰雲托住,凝聚於其中,少數化作雪片飄將下來。待不多時,雲中聚水已極,溼漉厚重。道人感到不妙,急要施法驅散冰雲,放雨水落下,卻見老婦揮一揮手,冰雲向上迎去。上下雲層交疊,寒氣上湧,連同陰雲一齊凍結,上下凝成一塊。陰冷冷一片冰層,幾乎連天空也一齊凍住。道人大吃一驚,他知此法非同小可,絕非尋常之輩所能為。只見老婦將木杖向上一指,冰層飛去無影無蹤,現出昭昭紅日。
吳淵興奮地鼓掌道好。道人沉默片刻,對老婦微笑道:“您能化雨為雪,化云為冰,真是法力不凡。那今夜就請您前去降妖,我在宅中守著,以備不測。”
老婦頷首道:“承讓了,多謝多謝。”吳員外雖心有不甘,因見老婦確懷異術,也不再多言。吳淵喜道:“婆婆去降妖,不知要多少人幫手?”老婦道:“不必,今夜你們都留在這裡,不要出門。老身自去城外樹林,會會那妖怪。”吳淵道:“您隻身前去,只怕危險。不如我帶十個壯丁,陪您前去。”老婦搖搖頭道:“妖魔往來運風,非比凡類;莫說十個壯漢,就是百個也不濟事。你若要我放心前去,就不要帶人跟著我,以免陷入險境。”吳淵再三請求,老婦只不答應。吳員外道:“請二位到客房歇息,雨也停了,讓管家奉上茶點。”
吳淵忽然想到一事,與吳員外商量道:“父親,不妨把寒山圖給婆婆,讓她帶去降妖,也好保周全。”
吳員外當即拒絕:“胡說什麼,那是咱家鎮宅之寶,要它如要我命。這個不成。”
吳淵道:“可若婆婆敗了,妖怪必來行兇,我們全家就都沒命了。”
吳員外考慮考慮,說道:“那也不行。你要實在不放心,咱家兩件寶物,就把昭夢珠給她吧。”
“昭夢珠是治病護身之物,對付妖怪只怕不靈……”
吳員外不再多言,轉身離去。
不久,吳淵拿著一個小盒,回到客堂。說道:“婆婆,這盒子裡面是我傳家之寶,叫做昭夢珠,戴上可逢凶化吉,辟邪去兇。婆婆既不願我們跟隨,不如把它戴上,希望能保您平安歸來。”老婦見他說得懇切,若堅執不受,他也不能安心。便微笑道:“多謝你啦。我就帶上它。”吳淵恭敬地把小盒開啟,閃出來一道紅光,溫潤可人。老婦把珠子拿在手中,細細端詳。此珠透亮靈動,似含體溫。她輕輕握著珠子,感受著寶珠散發出的靈氣,便覺內心溫暖舒適。陸婷心中暗想,這寶貝真是罕有,不是上界之物,也是仙山之寶,怎麼就流落到人間了,真是奇怪。
她將昭夢珠放回盒中,說道:“寶珠真是不凡,我答應你,降妖之後馬上還給你。”吳淵笑道:“婆婆只管放心拿去,若能對降妖有些幫助,也算我家盡的一些綿薄之力。”
他兩個在堂中閒談,不覺日已偏西。吳淵便叫安排飯食款待老婦。原來陸婷吃慣了山果青草,對於煙火食不以為意。她見吳淵盛情難卻,好歹吃了些飯菜,便道:“天色不早了,老身該前去降妖了。若能得勝,便趁夜趕回,向你們報喜。”吳淵挽著老婦的手,囑託道:“婆婆千萬小心,如果敵不過他也不要強撐,一定要平安回來。”老婦拍著他的肩頭道:“小夥子,你是個好人。上天一定會保佑你的。”
陸婷出了城門,一路來至城外樹林。心下想來,如果自已獨自在此,只怕妖魔不會理睬她,而是直接去吳宅尋晦氣了。抬頭望見一顆桑樹,高大挺立,枝繁葉茂。計上心頭,她輕吸一口氣,對著樹頂吹將去,那棵樹劇烈搖晃起來,落下來數百片綠葉,飄散到土地上,化為一個個年輕美貌的女子。陸婷縱身躍起,站到桑樹枝頭,借枝葉影了身。
看看夜已深沉,二更將近。遠處忽然颳起一陣狂風,鋪天蓋地,飛沙走石。西北地面上湧起一團黑雲。陸婷在樹上覷得明白,見狂風襲來,地上的女子被盡數捲起在空,沒在黑雲中。陸婷恐他得手後急於離去,忙翻身跳到空中,高聲叫道:“四弟,可是你嗎?”問一聲,無人應答。陸婷欲待開口再問,只見黑霧中探出半個身軀來。此時雖是黑夜,陸婷藉著月光,依舊能清晰地看清對方的臉。那傢伙青面獠牙,一雙巨眼似銅鈴,和陸術相去何止萬里。陸婷知陸術不擅變化,眼前的這個妖怪,決計不是四弟。於是陸婷跳上前來,問道:“你是哪裡的精怪,為何要假借他人名聲,在此傷天害理?”
那妖怪見是個拄著柺杖的老太婆,喝道:“兀那老傢伙快滾開,別在這礙老子的事。”陸婷知多說無益,便舉起柺杖,向妖怪肩頭擊落。對方見是根細木杖,更不在意,竟然直接伸手去抓。啪搭一下,登時把手骨打碎,五根手指折了四根。妖怪大叫一聲,慘聲罵道:“你個死老婆子,我與你有什麼仇怨,你要這樣害我!”陸婷道:“你我本無干系,但一來你壞他人名聲;二來我受人之託,要終人之事。只要你答應我,以後不再借龍桓山的名聲作惡,且放過吳家一干人等,我便不再與你為敵。”
妖怪也不睬她,轉身縱起雲便走。陸婷在後緊追不捨。看看趕上了,那妖魔弄起一陣狂風吹來,一時擋住了陸婷。陸婷也運起一陣狂風,兩風相對,衝抵消散。陸婷急往前看時,那黑雲已去得遠了。陸婷暗想,如此直追不是辦法,夜色昏暗,只怕被他逃脫。她便將左手拇指按在中指上,捏起法訣,那邊妖魔帶著那些姑娘正飛得急,突然數百姑娘瘋狂地向他撲來,拉扯撕拽,抓撓掐咬,妖魔手忙腳亂,猛抖身子想把她們甩開,不料那些女子抓抱得緊,如同長在身上一般。妖怪逼得急了,左手從腰間抽出一柄寶劍,左劈右刺,不多時,那些女子盡皆消失無蹤。卻見有許多樹葉貼在他身上,夜風一吹,樹葉散在半空中,紛紛灑灑,如若飛雪。妖怪這才知被人用掩樣法欺騙了。
正懊惱之際,老婦已然趕上,掣木杖奔他胸腹打來,妖怪吃過一次虧,哪裡還敢怠慢,急將身側過,左手用寶劍擋住木杖。兩個在半空中鬥了八九個回合,老婦見妖魔側身對敵,寶劍防護十分嚴密。內心盤算,這妖怪劍法尚可,若與他細細纏鬥下去,倒也費事。剛在他之前,柔在他之後,不如使個猛力,看他如何招架。猛甩木杖橫掄,那妖怪用寶劍一架,二兵相碰,那一瞬間,老婦藉著月光,隱約看到那柄寶劍上刻著一路花紋,模樣似只鳳凰。不等她細想,妖魔已被震出一丈開外。他虎口發麻,手中寶劍不住地顫抖,站在那朵雲上,不敢上前再鬥。
老婦縱身上前,那妖魔掩了兩劍,他自知不是對手,轉身逃離。老婦在後追趕,忽然他轉過身,將寶劍直指老婦,口中念一道咒語。劍光一閃,劍身上的鳳凰便飛將下來,影化實體,長為十丈大小,渾身金光閃閃,振翅向老婦衝來。老婦向旁邊閃身,鳳凰撲了個空。鳳凰在半空中發出一聲長鳴,旋即噴出一團焰火,老婦瞅準時機,飛身上前,照那鳳凰頸後一棒。鳳凰化作一道煙塵,不知所蹤。老婦回過身,看那妖魔時,早已跑得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