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楓棟派去的小妖騰起雲霧,越過數座山嶺。行有一日,望見遠方一片黃綠的石山,低矮連綿,蜿蜒不絕。他按下雲頭,來在山間,滿目青松翠柳,竹影斑駁。沿著曲曲彎彎的小徑走入山中深處。不多時,望見一座石洞。洞外藤蘿重掛,門上刻著幾個大字“藤巖仙府”。
小妖走入其內,穿過數層門,此處洞石嵯峨,寧靜清幽,不知行了多少彎路,來至內洞中。
洞內正中端坐一人,面容白淨,鳳目細須,外罩淡黃長衫,正與兩旁眾妖議事。
小妖跪倒行禮:“小的見過主公,願主公萬壽無疆。”
瑜王問道:“戰況怎麼樣了?”
小妖道:“稟主公,元帥已然攻下寞子山,陸術親提兵馬至望聖山相敵,元帥一時不能取勝,兄弟們俱多疲乏,糧草也消耗殆盡。元帥想請主公發兵援助,這是元帥的書信。”
小妖將書信呈上,瑜王道:“我知道了,你也辛苦,下去歇息吧。”
瑜王拆開楓棟的書信,信上言戰況之艱辛,字字皆誠懇之言。而眼下形勢不明,瑜王內心尚有顧慮,沉吟片刻,顧視左右,問道:“軍師呢?軍師在哪兒?潭瓊夫人,你知道軍師在哪裡嗎?”
站在下方的一位美貌女子答道:“前幾天主公不是送給軍師幾隻金絲雀,現在正在家玩呢。”
瑜王啐道:“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玩物,你去告訴他,等打下龍桓山,我命人給他捉一屋子鳥,讓他逮著玩兒!”
“那我先多謝主公!”洞口處一身影搖晃入來。只見來者粗布麻衣,踢踏著竹麻草鞋,便有一股酒氣撲面而來。
瑜王皺皺眉:“你喝了多少酒?”
“這不是主公送給我兩隻金絲雀,我一邊喝酒,一邊看著它們,心裡這高興啊。這一高興,就管不住自已,喝得多了。”
瑜王冷聲道:“我有要事問你,你先喝碗醒酒湯。”
軍師微笑著擺擺手:“不必,不必。在下有時喝酒會醉,有時越喝越精神。現在我一點兒也不困,精神得很呢。”
“那就好,大家先退下吧。”
等眾妖都退去後,軍師道:“主公,是不是楓棟的訊息啊?”
瑜王道:“是啊,楓棟有封書信傳來,他說前方戰事吃緊,請求發兵援助。我想在餘下三傑中選一位,令其率萬兵前去,你以為如何?”
軍師笑言:“主公啊,何必著急呢。這楓棟素來心高氣傲,仗已能不把您放在眼裡。主公就先不要管他,待他打了敗仗卻再發兵。嘿嘿,看他到時候還怎麼狂。”
瑜王啐罵道:“這叫什麼話。發兵攻打龍桓山原是孤授意,豈可因些許嫌隙誤此大事?萬一楓棟失敗,難道對我們就好了?”
“哎,主公請聽我說。若真讓他攻下龍桓山,那功勞就盡是他的,他難免會居功自傲。若只是如此,還就算了。如果,嘖嘖……”他意味深長地咂咂嘴,欲言又止。
瑜王催促道:“什麼?快說吧。”
“請主公恕我大膽,若他成功後,貪心不足,索性據龍桓山自立。外有三山五寨之隔,內有數萬精兵之御,那我們可真就是為他人做嫁衣了。”
瑜王面色一沉,目光瞬間變得刺人。軍師微覺尷尬,依舊保持鎮定。這時瑜王換上一副微笑的面孔:“嗯,那你說,該怎麼辦呢?”
軍師早有準備:“請主公以天氣酷熱為由,暫不發兵,讓楓棟暫且休戰。而楓棟急於建功,必定不聽,待他和龍桓山斗得兩敗俱傷時,再派人領兵前去,一舉攻下龍桓山。主公不就能坐收漁人之利嗎?”
瑜王沉默須臾,斟酌道:“好是好,只是還有些冒險,恐怕局勢未必如我所願。”
軍師道:“主公勿憂,只要我們穩居幕後,審時度勢,定能奪取最終的勝利。”
一日後的此時,那小妖回到了寞子山大寨。他對楓棟道:“主公已下令,糧草已在運送途中,將要過浮嵐山。”楓棟問道:“怎麼,主公不肯發兵麼?”小妖道:“主公說兵力不足,而且天氣太熱,叫我們先休整。等到秋天涼快下來,再發兵援助。”楓棟無奈,擺手示意小妖退下。想已方一直逡巡不前,拖得很久,局勢已然相當不利。他獨個在帳中負手往來踱步,思量半日,猛地一拍桌案:“那就如此吧!”
楓棟即刻喚來眾將,朗聲言道:“各位,我們已經在這裡耽誤了兩月有餘,如再不能攻下望聖山,那時糧草斷絕,只得撤退。我們前幾月的努力,也就付諸東流。所以,我準備今夜奇襲望聖山。夜半之時,我會在兩山密林處施法燒起一把大火,蔓延至望聖山,他們定會急於撲救。等火勢小些,各位將軍就和我飛上望聖山,直取陸術王帳所在。夏濂在後引大軍進攻。我們上下齊攻,成敗就在此一舉!”
是夜,陸婷正在外邊鋪床欲睡。空氣中一股燥熱之意襲來,因覺察有異:“這才然入夏,還未入伏,這山裡怎麼就這樣熱了?”少主臥房內動靜不斷。陸婷進入裡面看時,睡夢中的陸術輾轉反側,臉色通紅,溼乎乎地出了一身汗。
陸婷拍拍他的肩膀:“弟弟,你怎麼了?”
陸術睜開眼睛,一把掀開被子:“這天氣怎麼這麼悶熱?白天都沒這麼熱啊。”
“是有些熱,咱們先飲些水吧。”
陸術正要起身,忽見濟越飛衝進來報告:“不好啦少主,外面著火了!”
陸術驚道:“什麼,哪裡著火了?”
“山腳下全燒起來了,您快去看看……”
“啊!”沒等濟越說完,少主眼皮一翻,當即昏倒在床上。
“弟弟,弟弟……”陸婷連叫幾聲,只是不應。想一時難以醒轉,便道:“濟越,你護好他,我出去看看。”
陸公主剛走出洞門,濃煙攜帶著熱浪撲面襲來。她揮手驅散了煙氣,抬眼望去,山嶺盡籠罩在火光之中,漆黑的夜色被燒得通紅,星月染血。
遙見西南方向密林之處,騰起一排紅焰,濃密的焰叢中又散出數百條火舌,如利箭一般射來,刺得山巒隱隱搖動。起初紛紛密密,而後盡數彙集在一處,滾滾席捲如同浪潮。面對如此強烈的火勢,望聖山自半山腰以下,盡已陷入火海之中。
陸公主一時愕然,這時玉璋來至面前:“公主,少主這裡沒事吧?”
陸公主道:“沒事,大家還好嗎?”
“蒙瀚先生正率眾兄弟躲避,華龍將軍已經在施法降雨了,請少主不要憂慮。”陸公主稍稍放心:“那就好。”
玉璋走後,忽聽得身後腳步聲微響,一聲長嘆傳入她的耳畔:“好大的火。和那晚我夢中的景象,何其相似!”
“弟弟,你……”陸婷回過頭,見是陸術。他擺擺手,示意自已無礙。火勢繼續蔓延,慘烈的嘶喊聲持續不斷地傳來,遍野草木似炬,漫山林葉如燈,不禁喟然一嘆:“可憐我們龍桓山弟兄,遭逢此劫。”
陸公主道:“別急,華龍已經施法,相信很快雨就會落下。
陸術抬頭仰望,空中黃雲集結,涼風蕩在山腰,壓住了滾滾的熱浪。半晌,未見絲毫的雨滴。陸術急道:“怎麼還不下雨?”濟越在旁道:“天時不可速變,少主且寬心等待。”
陸術忽然靈機一動,對濟越道:“只等他哪行啊,山下火勢最旺,不如你到山腳處,用那風瓶放出風來,將火吹回去。叫他楓棟玩火自焚。”
“是!”濟越領命便去了。陸術轉身又對陸婷道:“姐姐,我怕風瓶的風力不夠。你法力高強,去助他使這回風返火之法,讓風吹得大些。”
“好吧。”陸公主走出兩步,忽而轉身回來:“我想,我還是守在這裡好一些。”
“難道,你是擔心……”
這時風聲愈疾,雲霧瀰漫,月光倏然不見。在涼風的引領下,清涼的天水終於傾落,宛如滾燙的油鍋中注入湯汁。一時間,風聲,雨聲,火聲,吶喊聲雜在一處,天地間鼎沸嘈雜。不久,山間的火光漸漸暗將下來,蕩起了縷縷灰煙。待到最後一絲光芒燃盡之時,雨聲也隨之停止,濛濛的涼霧瀰漫在山間。
不多時,只見濟越急匆匆跑回山上,驚慌道:“不好了少主,山下有敵兵朝這裡來了!”陸術一怔,急忙轉頭去看陸婷。陸婷道:“你們先走,我在這兒擋著他們。”
卻說楓棟引著一眾將領,由望聖山腳下向上疾飛,迎面忽見一柄長劍擋住去路。楓棟急用棍挑開長劍,但見一人站在一棵燒焦的杏樹上。藉著月色可以看清,對方紫棠色麵皮,眉目剛毅,長鬚如針。
楓棟當即喝道:“蒙瀚,你以為你擋得住我嗎?”
蒙瀚仗劍相對:“楓棟,你我兩家為敵,就該一心作戰,不應累及其他。而你今夜不顧萬物死活,縱火燒山,殘害生靈。你就不怕上天見責嗎?”
楓棟一笑,透出些許遺憾:“可惜我這把火燒得還算小,若再大些,教天庭知道了,就封我做火德星君好了。”
說罷,楓棟飛上前舉棍相鬥,不幾合,楓棟甩開了蒙瀚,率眾徑奔半山腰。
映入眼簾的是一座高大的洞口,楓棟令眾將停下,檢視左右空無一人,只有叢叢碧綠的細草。卓銘道:“奇怪,這裡怎麼連個護衛都沒有?難道陸術已經率人逃跑了?”
楓棟道:“不會的,龍桓山兵將都在此,何況還有陸婷在他身邊,陸術不至於逃跑。指不定躲到哪裡去了。卓銘,你帶人在外面守著,我和十個弟兄進洞去看看。”
楓棟便帶人衝入洞中去,卓銘幾人在外等待。不多時,山下傳來一聲號響,既而湧起了震天的喊殺聲。想是夏濂已率大軍開始攻山,卓銘極為興奮,今日望聖山已是囊中之物,勝利就在眼前。
不多時,楓棟從洞中走了出來,搖頭道:“看裡面的擺設,確是陸術的臥房,但是一個人也沒有。你們分成數隊去四面搜尋,有情況速來報我。”
眾妖隨即四散分開,不久,山背後就傳來叫喊:“元帥,這兒有蹊蹺!”楓棟即率將領趕到,只見一片雜草叢後面,露出一人多高的狹窄洞門。楓棟低頭指道:“你們看這地上的草,有剛剛被踩過的痕跡。看來這幫傢伙藏身的本領,也是平平無奇啊。卓銘,你先帶幾十人進去搜查,若……”
說尤未了,洞內猝然射出一道亮光。眾妖還未看清,那楓棟手疾眼快,提起銅棍往外擋架,嘡地一聲亮響,迸出一串火星,眾人凝神一瞧,來者竟是陸婷。
楓棟即揮銅棍轉守為攻,與陸婷迎面相鬥,百忙之中對眾妖喊道:“我纏住她,你們快進去捉陸術!”
眾妖齊聲應下,便要衝入洞內,恰當此時,濟越帶領數十名護衛迎面奔來,雙方互不相讓,當下展開激戰。良久,藤巖妖將雖然不落下風,卻也無人能滲透進洞去。楓棟心下焦急,他見手下人不濟事,情急之下掩兩棒離了陸婷,飛身閃入洞去了。
陸婷等人見狀,一齊向洞內撤退。陸婷與濟越在前擋住藤巖山眾將,任他們如何搶攻,總是難以突破這二人的防線。不多時,眾侍衛已盡數撤入洞中。陸婷向濟越丟個眼色,讓他先退入洞內,陸婷卡在兩方的分界線,橫棒劃出一道白光,將藤巖眾妖逼退,閃身進洞。與此同時,濟越左手在石壁上按下,轟隆一聲,一道石門掩上,立刻封住了洞口。
“壞了,元帥還在洞裡面呢!”卓銘衝上前抬腳踹門,不料這石門堅固如鐵,拼命用力也是枉然。眾妖齊上來幫忙,兵器腳尖一發亂上,乒乒乓乓的聲音不絕於耳。
卻說楓棟獨自闖入洞內,此中昏漠無光,陰暗冷寂。他毫不在意,邁步向前飛走。奔至一處拐角,只見一道亮光投射在地上。楓棟謹慎地背靠洞壁,側過頭瞥見裡面無人,當即提著銅棍,閃身躍入其中。霎時間,身邊的景象立刻由幽暗昏惑變為燈火輝煌,自已竟置身於一座氣派的廳堂,然而他卻無心觀賞,一切注意力都凝聚在了大廳的中央。那裡的方桌上面赫然端坐著一人,其金冠耀目,錦袍華美,生得相貌堂堂,眉目如雕,這不是陸術還能是誰?楓棟的目光亮得駭人,將銅棍豎立於地,笑吟吟地行了個禮:“陸王公,楓棟有禮了!”言訖,大踏步上前,伸出手便向陸術抓去。看看已經逼近衣襟,忽覺有一股力量阻住,他的手臂似乎扎進了又溼又黏的麵糰之中,難以掙脫。原來陸術的身前出現了一團朦朧的光芒,自已的手浸在光芒中,距目標已近在咫尺,卻終究不能觸及。
楓棟急忙縮手,不料光芒湧射出來,瞬間將他衝了一跌。
楓棟捂住胸口咳嗽了兩聲,急站起身,再抬頭向前看時,嚇得冷汗直流。桌上那人已變了模樣,只見周身紫霧氤氳,冕旒蕩流蘇百道,霞裳映瑞彩千條,容貌聖潔,神色莊嚴。哪裡是陸術,赫然便是女媧娘娘的聖象。
楓棟的心砰砰直跳,低頭暗想,不好,中他計了,我得快走!
他轉身便走,迎面被陸婷一眾趕將上來。陸婷道:“楓棟,你已無路可逃,還不束手就擒?”
楓棟急喝一聲,舉棍上前相鬥,濟越率眾護衛將楓棟與陸婷圍在中央,俱要近前相幫。楓棟見狀不妙,將本身法力用到極致,周身寒光閃灼,威力逼人,侍衛們竟難以攏近身,只得在旁觀戰。
二人相持不下之際,只見娘娘聖象背後轉出一年輕人,黃袍罩身,金冠映彩,正是龍桓山之主陸術。他來在聖象前,手指楓棟高聲道:“大家仔細,今日定不能叫楓棟跑了!”楓棟眼瞅著近在眼前的陸術卻難以得手,內心憋屈得緊。
陸婷與他鬥了百餘招,楓棟一邊抵擋,一邊冷笑道:“陸公主,兩個大人打架,要一幫孩子來幫手又有何用呢?”
濟越喝道:“大膽楓棟,我家主公在此,還不束手就擒?”
楓棟嘲諷道:“躲在娘娘身後的大王,還是第一次見呢!”
他與陸婷拼鬥多時,未見勝負。欲捉陸術,又見娘娘聖象閃閃發光,籠罩其身,不得下手。就此鬥下去,若時間久了,自已與陸婷兩敗俱傷,恐怕會被那一眾侍衛乘機所算。
楓棟情急之下,突然轉過身,起右腳後蹬陸婷,同時橫銅棍向前扔出去。面前的幾個侍衛禁不住銅棍沉重,一齊被砸倒下。身後的陸婷俯下身,將七節棒橫掃他的左腳踝,楓棟索性向前一躍,半空中翻了個跟頭,乘機抓住銅棍,落地飛步往外逃去,眾侍衛在後疾追。陸婷不忘囑咐道:“弟弟,你呆在這裡不要出去。”也飛身奔去了。
楓棟至洞門前,發現這裡已被石門掩住。他掄起銅棍,嘩啦啦打破了洞門,急跳出來,卻見洞外的景象更是雜亂:原來蒙瀚見楓棟率人闖至山洞,連忙召集了數百頭領,趕來護駕。藤巖眾妖與敵鬥得難解難分,副將卓銘被蒙瀚逼住,忙於招架。楓棟搖頭一嘆,他情知今日不能取勝,但已方已突破上山,若就此退去,不但白白浪費了今日的機會,還會陷入更加被動的局面。與其如此,不如拼個魚死網破。楓棟便揚起銅棍,飛身加入了混戰。此時陸婷等人也從洞中衝出來,一擁齊上,半山腰亂成一團。
華龍降雨撲滅了火後,聞聽敵方大隊人馬在山下進攻,忙率眾兵下山堵截。夏濂所帶領的大軍與華龍等眾展開激戰,一時山腰上,山腳下,形成了一小一大兩個戰團。
陸術在洞中,聽得外面喊殺聲震天,激動不已,欲出外觀戰,想到姐姐的囑咐,只好強行忍住。殺聲愈發激烈,似乎連女媧娘娘的聖象也為之觸動,陸術實在坐不住,暗想,我身為主公,怎麼能做縮頭烏龜?他束束衣袍,乘著夜色,走出山洞。站在草旁觀察戰況。
人群之中,卓銘忽然目光一亮,原來他夜視極好,雖然相隔甚遠,還是將這個錦衣華服的年輕人瞧得極為清楚。他想大喊一聲,讓一眾藤巖將領齊上前捉拿,又怕陸術聞聲逃跑。便躲在樹後,暗暗地從懷中取出一件寶物——一柄雙刃飛刀,長一尺二寸,看準了陸術的心窩,將刀飛射而去。
飛刀疾速而馳,恰當此時,這裡有個膀大腰圓的妖魔,也不知是屬於藤巖山還是龍桓山,正然殺得興起。他手中的長刀猛輪猛砍,當地一聲,杆尾卻碰到了飛刀刀身,把他嚇了一跳。
若是尋常兵刃已然落地,這飛刀本是法寶,受此一撞,只是偏了些方向。陸術正在張望,眼瞅著一物瞬間飛來,他還不及反應,就被飛刀穿進右胸,剎那間直透入骨。身體向後一仰,後背撞到了石壁上。還沒感覺出疼痛,鮮血就已噴湧而出。
陸術倚靠石壁,漸漸全身失力,精神恍惚,不遠處眾妖鬥得熱火朝天,喧鬧聲也難入其耳。堪堪已近昏迷之際,腦中一陣激靈,登時清醒。他暗想,不行,我不能倒在這裡。叫屬下看見了,豈不軍心大亂?他緊緊咬住嘴唇,用袍子掩了胸前刀身,跌跌撞撞地走回洞中。扶著洞壁摸至殿內。抬頭望去,面前女媧娘娘的聖象,透著無盡的溫柔與慈祥,內心得到了莫大的撫慰。靠著供桌,顫巍巍地坐下,歇息良久。他強打精神,雙手握住了胸前的雙刃飛刀,想猛地用力把它拔出來。但卻害怕這一下疼痛難禁,血流會止不住。許久,陸術疼得滿額汗珠亂墜,唇瓣咬出血痕,狠下心來拔刀,然而剛一用力,劇烈的痛感如電來襲,隨即昏厥過去……
卓銘見陸術中刀後,硬撐著走回洞中。欲待上前加害,又被幾個龍桓侍衛擋住,陷入混戰。雖然未能趕上陸術,他心中仍歡喜非常:“饒他陸術今日命大,受此重傷,也是朝不保夕。”一邊打,一邊放聲大喊起來:“陸術已受傷而死,你等還不投降?”
藤巖軍的那些將領聽到喊聲,也不知是真是假,便是假的,也當成真的來鼓舞士氣。便一同附和著叫喊,陸術受傷將死的訊息一時傳遍山野。
濟越與一眾侍衛盡在苦戰之中,他聽到喊聲,忙大聲向遠處的陸婷道:“公主,少主不會真出事了吧?”陸婷道:“不會,這是他們放出謠言,亂我軍心。”
濟越靈機一動,便喊道:“楓棟已死,爾等還不束手就擒?”
龍桓山眾將也紛紛叫喊起來,藤巖妖兵也不知訊息是否屬實,只好來個充耳不聞。
……
寞子山軍帳中,席靈剛剛躺下休息,帳幕忽然掀開,芊彤姑娘走進來,靠近席靈床側說道:“哥哥,今夜望聖山上勢必有一場大戰,我也想去看看。你和我一起去吧。”
席靈驚訝道:“多危險啊,有什麼好看的?”
芊彤道:“我想去幫幫忙。元帥他們黑夜作戰,怕出差池。”
席靈翻翻眼皮:“幹什麼?元帥又沒讓咱上陣,操那閒心幹什麼?再說了,就你這兩下子,去了能起多大作用,能讓我軍獲勝?”
芊彤搖搖頭:“不能。”
“那不就完了,快回去睡覺啊,睡覺。”
席靈翻身睡去,芊彤心有不甘,步出營帳,往望聖山處眺望。
不多時,芊彤又急匆匆跑進來:“不好了哥,火,火燒來了!”
“燒…燒什麼?”
“那股火焰朝咱們這邊燒來了!”
席靈閉著眼嘟囔道:“你看花眼了吧?火怎麼會向這邊燒來?”
芊彤連連推他:“真的哥哥,火勢已經蔓延到山腳了。”
席靈睏倦得緊,頗不耐煩,伸手要推走芊彤。忽聽外面嗶啵作響,崩爆拉雜,眾妖兵也開始大喊大叫。席靈慌忙睜眼,翻身下床跑出營帳,股股熱浪撲面,道道紅光翻騰,無數奔騰的火舌向軍營湧來。身旁芊彤道:“哥哥你看,這麼大的火,究竟是怎麼回事,哥哥……”
轉頭一瞧,席靈已狂奔到山上去。那股火焰旋轉著往山腳湧來,濃煙漫近,芊彤嗆得直咳,捂住口鼻退了數步。席靈邊跑邊叫:“還愣著幹什麼,留在那被燒死嗎?”芊彤無奈,也縱身往山上躍去。
夜露更深,本應靜謐清涼,望聖山卻喧囂如潮。不知過了多久,天空中忽然泛起了一道薄薄的辰光。
下方山間,一條暗黃的銅棍藉此映出一縷寒芒,其上下翻飛,往來掄打,周圍眾妖俱莫敢近。它的主人則更是威風凜凜,經過了一夜的酣戰,不知已有多少敵人喪命在他的銅棍之下,而他僅僅受了些輕傷。但此時的他卻感不到絲毫的樂觀,手下的將領已經死傷大半,連他在內,山上只剩下不到二十餘人。而龍桓山的傷亡亦是慘重。濟越所率領的侍衛陣亡了三分之二,其餘的頭領也折損了小半。
山腳下,夏濂所率領的大軍遭到華龍等人的頑強抵抗,激戰一夜,亦未能攻上山來。
楓棟見手下人已所剩無幾,轉頭對卓銘道:“你們快走,我墊後。”卓銘還要拼殺,楓棟連聲催促,他極不情願長嘯一聲,率眾退去。
楓棟見陸婷等人一齊來攻,獨個撐了片刻,搖身化作一道流星去了。
卻說陸術受傷昏倒在供桌前,直至天明才漸漸醒轉。他將手伸進懷中,下意識地去摸刀,胸前光滑柔順,裸露在外的刀柄已然消失。陸術懷疑自已是在做夢,解下衣襟看時,竟已不見傷口。稍稍活動一下臂膀,絲毫感覺不到疼痛。正自疑惑間,卻見那柄飛刀不知何時竟落在了地上。陸術又驚又喜,心下想來,此等重傷,就是姐姐短時間也難以將其治癒,會不會又是女媧娘娘施法相救?
想到這裡,陸術萬分感激,轉身跪下,朝著娘娘聖象連連磕頭。
陸婷華龍等眾回到洞中。他們見陸術跪倒在娘娘聖象前,不知何故,只好一同跪倒,隨著陸術磕了幾個頭。陸術聽到響動,站起身來,對眾妖道:“昨夜重蒙娘娘大恩,施法救護,乃是莫大之幸。唔,你們大家辛苦了,奮戰一夜,不知道傷亡如何?”便將目光投向主將華龍。
華龍以為陸術要問勝負情況,正要回答,不想陸術卻關心傷亡如何,他舔了下嘴唇,說道:“主公,我們損失了五千左右,不過敵方的傷亡更大,幾乎將近上萬。我看他們撤走的時候,佇列已經稀疏零散。”
陸術沉聲道:“好,這算是我們出兵以來,所取得的最大勝利了吧。只是,也還損失了眾多弟兄。丞相,你去把陣亡弟兄好生安葬,至於敵兵屍體,也挖個大坑,都埋了罷。”陌林稱讚道:“主公仁德可昭日月,死者皆受恩澤。”得令而去。
“各位辛苦了,都回去休息。今晚我與眾位設宴,以茲犒勞。”眾將稱謝畢,俱各退去,只剩下濟越和陸婷。
陸術道:“濟越,你過來。”濟越看看陸婷,茫然走上前去。陸術握著他的雙手:“濟越,你告訴我。手下侍衛們傷亡如何?”
濟越低下頭,躲避著陸術的目光。
“你說啊,究竟怎麼樣?”
濟越輕聲道:“粗略地算來,共計二十餘人。”
“啊”陸術有些發懵,“二十餘人,我總共有五十名護衛。帶來三十名,如今為此一戰三損其二,如同損我手足呵。”
陸婷與濟越扶他坐下,溫言安撫。見陸術平復些了,陸婷站起身,踱到供桌旁,拾起地上的雙刃飛刀。發現刀身上血跡兀自未乾,隱隱透著一股血腥味,陸婷瞧瞧陸術,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