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玄知起身準備離開,張慈恩開口。
“用我試藥吧”
宋玄知的步伐一僵,凝眉轉身望著張慈恩。
張慈恩臥在床上,開口說話都有些費力“我來試藥”
張慈恩知道宋玄知的性子,他早已發現宋玄知在暗房內偷偷研究以毒入藥的方子,也早就發現了毒谷運來的毒草藥,宋玄知勾起嘴自嘲般的笑了,也對,張慈恩怎會聞不出有其它草藥的味道。
“你早就知道了,那日送來的東西,你一聞便知”宋玄知明知故問,他想張慈恩與自己多說幾句話。
“那時開始,我便沒了嗅覺和味覺”張慈恩說的平淡,躺在床上似乎還有些愜意。
宋玄知不解,想了一番才知道張慈恩此話何意,原來在那時,就已經染上病了,只不過張慈恩體質較好,常年服用藥膳,便抵了些沒有那麼嚴重罷了,可他們與病人接觸都是有所防範的,為何張慈恩會感染?
“你為何不說”宋玄知質問般的語氣,可卻發不出脾氣來。
“我們總得有一個人靜下心來研究方子”張慈恩翻了個身,將手肘枕在頭下,看著宋玄知。
宋玄知嗤笑一聲“所以你現在是打算撂挑子不管了?”
張慈恩搖搖頭“這不是還有你?”
宋玄知本想開口說什麼,可張慈恩突然開始咳嗽,嗓子裡的血腥味猛然出現,張慈恩用手捂住嘴,手挪開時,有一灘血。
宋玄知遞給張慈恩一塊帕子,自己轉身離開。
張慈恩知道宋玄知要確定藥的耐性就必須得有人試藥,反正自己現在也染病了,那就做他的試藥人罷了,張慈恩躺在床上倒有些安心,接連數日的忙碌,此刻終於可以歇下了。
一到夜晚,此病就開始發作,渾身上下如火灼燒一般疼痛,接著又像是被浸在冰水裡,張慈恩想起身,卻發現四肢無力,宋玄知從暗房裡出來,端著幾個藥碗。
他走近張慈恩,將他扶起喂藥,張慈恩也不過問,直接飲下。
“你就不問問,我給你喂的是什麼?”宋玄知用帕子給張慈恩擦額頭的汗。
張慈恩笑了一下“要麼是毒,要麼是藥”
宋玄知白了一眼,語氣還帶著點傲氣“那麼名貴的毒藥,我才不給你用,這可是賀筠用墨道運來的呢”
張慈恩聽聞笑著“賀筠這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居然也捨得”
宋玄知聽聞忍不住笑了,又馬上壓下嘴角,不想讓張慈恩看見,因為自己現在正在賭氣呢,而遠在浮景的賀筠連打了幾個噴嚏,還以為是自己著涼了,裹緊了衣服。
“我的天爺,你不會染病了吧?”劉岫白見賀筠打噴嚏,立馬抬手捂住口鼻。
賀筠抓起手邊果盤裡的果子,向劉岫白砸去,而劉岫白身手敏捷,接住過後還舉著炫耀一番,倒有謝謝賀筠投餵的意思。
劉岫白用手擦了擦果子咬了一口,賀筠看了一眼他道“要有病也是你先有,你哥天天往宮裡跑,可危險著呢”
劉岫白搖頭咂舌否定賀筠說的話“嘖,這倒是不怕,那沈卿懷研究出一個什麼口罩的東西,戴上可以預防降低感染率,況且張慈恩的方子也寄來了”
說到這,劉岫白突然閉嘴了。
賀筠與劉岫白都沉默了一會,賀筠看向窗外,夜晚的天空漆黑一片,今夜連星辰都沒有了。
“到底是坐在那位子上的人,都是會變的”賀筠這話說的意味深長,劉岫白聽出來了此話意有所指。
“祁梟國的病疫拖了這般久,你不覺得奇怪?”劉岫白翹著腿,手肘撐在桌上,手腕支著腦袋。
“那與你我何干?”賀筠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從茶罐裡捻起茶葉捻碎,他聽到這些事情就不免感到煩躁。
劉岫白從程書琰帶回的摺子裡看到,傲雛國這段時日似乎有些不安分,總找浮景的麻煩,而這時祁梟國又出了這奇怪的病疫,這一奇事早在數幾十年前在傲雛國發生過一次,也就是那一次重創才使得傲雛國安分了些日子,現下看來他們已然恢復了往日盛況,已經蠢蠢欲動開始想要挑起事端了。
傲雛國與浮景表面上看著沒什麼,可私下一直不和,傲雛國這般行事就是在探浮景的底,而祁梟國從不參與兩者之間的紛爭,此番卻向浮景求援,無異於告知傲雛國祁梟國與浮景有關係,而這繁城以商為重,靠的就是浮景與祁梟國兩邊的錢財流通,此時祁梟國淪陷,繁城自然也會受到影響,殷城主又下令關閉城門,這便是斷了商路,不知此時的繁城又是何景象。
眼下繁城與祁梟國都自顧不暇,傲雛國便更加猖狂,將所有心思都放在了浮景上,只要浮景一倒下,那其他兩地收入囊中只是分分鐘的事情。
皇上早已料到傲雛國的行動,所以哪怕是凶多吉少,也安排張慈恩與宋玄知前往祁梟國,派簡逾前往南境,明面上看似是鎮守南境,實則也是暗中觀察繁城與傲雛國的情況。
賀筠心想,皇上到底是皇上,將所有人都算在其中。
賀筠眼見天色不早,便開始趕劉岫白回府,他懶得聽劉岫白在那分析,劉岫白見賀筠不樂意自己待在這裡也不久留,順走了賀筠一個擺在檯面上的玉珠子。
賀筠不樂得管這些事情,他只在乎賀家商號,但與其說是在乎賀家商號,不如說,他在乎的是自己母家歷代辛辛苦苦經營的成果,那被困在繁城的根基,他總在等待時機拿回來。
賀筠走到院中,燃了一炷香,不一會兒就有一隻身色墨綠的鳥飛落在院中的桌子上,賀筠伸手撫摸了一下,坐下與鳥平視。
“替我去看看,何時能動手”
鳥的眼睛是暗紅色的,直勾勾的看著賀筠,似乎聽懂他的話一般,賀筠一揮手,這鳥便飛出圍牆。
賀筠感受到屋頂有人,但卻習慣了。
“你又來聽人牆角”賀筠頭也不抬,往屋內走去。
嚴司珩原本躺在屋頂枕著胳膊,玩弄著手中的玉佩,聽見賀筠此話便起身飛了下去,等嚴司珩進屋賀筠已經倒好了茶水放在一側。
“你這麼閒,不如去繁城幫我探探”賀筠拿著一本書,湊近燭光看著。
嚴司珩只笑道“賀公子本事大,那還用得上我呀?”
賀筠聽聞此話笑道“那你不如給我算算,此事勝算多大?”
嚴司珩抬起手,掐著手指像是在算命一般,眼睛微眯故作嚴肅,而後看向賀筠“凶多吉少啊”
賀筠自是不信,嚴司珩時常鬧著玩打趣別人,從來沒有真正替人算過,因為這是洩露天機的罪。
賀筠聽聞嚴司珩此話把書扔向嚴司珩,正中胸口,嚴司珩吃痛的嗷了一聲。
“你若是閒了,還不快回去修煉,省得到時又被抓回去丟人現眼”
嚴司珩努嘴道“我師父現在正忙著沒空管我呢,現在不玩,日後你想見我都見不著咯”
“你這麼說,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師父是閻王呢”賀筠打趣道。
嚴司珩師父是掌管人間生死的神仙,人生人死他師父都需得在命格牌上畫上一筆記錄,賀筠聽聞嚴司珩此話便想到祁梟國,可見這場病疫確實嚴重。
沈卿懷在清淤宮這些日子把宮內安排的井井有條,近日覺著有些困沒有精神,便想睡個懶覺,沈卿懷剛準備躺下,就聽見門外有人喊自己,聲音非常急促,像是有要緊的事情。
“青竹!青竹!”聽荷一邊跑進屋一邊喊道。
青竹,是沈卿懷為了不暴露身份隨便起的名字。
沈卿懷剛起身,聽荷就跑了進來拉住沈卿懷的手。
“皇后娘娘醒了!”聽荷笑著拉住沈卿懷的手。
沈卿懷有些恍惚,問道“皇后娘娘醒了?”
聽荷直點頭,沈卿懷披了件外衣立刻向皇后娘娘的寢殿走去,屋外圍著許多人,都且在這候著,沈卿懷走進屋內見皇后娘娘正靠在床沿。
沈卿懷走向前去,皇后娘娘也撐著起身,沈卿懷連忙上去扶著。
皇后娘娘臉色依舊不大好,開口有些沙啞“這幾日可累壞了?”
沈卿懷搖搖頭,內心欣喜又激動“娘娘可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皇后娘娘看著沈卿懷有些擔憂“你是怎麼進來的?”
沈卿懷笑道“外面圍的再嚴,我自有辦法進來”
皇后娘娘想說什麼卻也無力,剛清醒只覺得身心都乏力的緊,沈卿懷著人立刻去太醫院稟報,扶著皇后娘娘躺下後又帶領著一行人去小廚房,準備些好下嚥的吃食。
沈卿懷同其餘人正在廚房忙著,聽荷則帶著太醫給皇后娘娘看診,清淤宮裡一下多了許多人,沈卿懷突然想到什麼便走出清淤宮,在熟悉的地方瞧見一個人。
沈卿懷見皇上站在那裡便笑了,今日不躲著偷偷摸摸的來了?。
沈卿懷走向前規規矩矩行禮,可皇上卻懶得在這時候還講這些禮數,連忙問道“皇后可還好?可吃得下飯菜?太醫如何說?還有多久能痊癒?什麼時候可以進去探望?”
皇上問了一連串,沈卿懷只得一個一個答,聽見皇后娘娘目前狀況還好時,眉頭舒展,聽見吃不了大多菜餚時眉頭緊皺,這表情比變臉還快,最後沈卿懷只說,醒來了便是最好的跡象皇上才放心。
小廚房裡還忙活著,沈卿懷沒說幾句便回到清淤宮裡去了,門口的侍衛都看傻了眼,沈卿懷什麼時候躲過他們眼皮子進去的,正當幾人面面相覷滿頭細汗的思考的時候,皇上走上前來,清了清嗓子。
“咳咳,皇后宮中有什麼需要的都聽裡面人的吩咐,不得阻攔,當好這個差事重重有賞”
四人齊聲回覆“是!”見皇上未言及其他,心也就放下了。
沈卿懷喂皇后娘娘喝了些湯,近幾日只能吃些流食,等腸胃緩過來了才能吃些飯菜,沈卿懷擬了一份食譜給御膳房,往後每日就按照這個上面的做便好,聽荷見沈卿懷好像什麼都懂,心裡有些納悶。
“姐姐原先是那個宮裡的?”聽荷一邊煮著藥一邊問道。
沈卿懷分好藥,將其包好,正要答時,聽荷又開口道“姐姐莫要騙我了,我瞧著姐姐就不像是宮女的出身”
沈卿懷轉身看著聽荷,眼看她已經快要瞧出來了便也不裝了“我本名沈卿懷”
聽荷愣了一下,會心一笑“我就說,能有這般見識的必定不會是這樣的身份”
這些日子沈卿懷將這宮中安排的井井有條,將皇后娘娘照顧的極好,又教大家如何照顧好自己,有不舒服之處吃哪些藥,從這些舉動聽荷便看出,她絕對不止是宮女。
藥煎好後,便要去給皇后娘娘喂藥了,可就算皇后娘娘再配合,這藥也苦的難以入口,讓喝下去便引得人反胃,不知是不是藥物太沖,喝下去不出半個時辰,吃下去的飯便都吐了出來,沈卿懷只好叫太醫院的人來瞧,可太醫院的人也瞧不出什麼,皇后娘娘這病雖未痊癒,卻也好的太突然,太醫院的人都在研究到底是何起了作用,沈卿懷見他們沒轍也不說什麼,回到寢殿後展開信紙,將情況都寫在紙上寄給張慈恩,又寫了一封信寄給簡逾。
張慈恩病情越來越嚴重,宋玄知也只好用藥先吊著,他不敢枉然用張慈恩試藥,他太瞭解這藥性,病重的人本就身體虛弱,若抗不過這藥性那這就是真正取人性命的毒藥。
“宋公子”雲苓掩著面,提著藥箱站在門口。
宋玄知瞥了一眼,低頭繼續做自己的事情。
雲苓知道宋玄知心裡有氣“聽聞張公子身體抱恙,我前來看看”
雲苓剛邁開步伐往裡走,宋玄知卻故意攔住了去路“不枉雲姑娘費心,您還是去照顧好您那最尊貴的病人就是了,何必踏足我們這樣的地方”
雲苓聽出來宋玄知話裡有話,卻也沒說什麼。
原先宋玄知認為雲苓同二人一樣,醫者為病人診治,不分高低貴賤,不嫌環境如何,可雲苓明知宮外病人眾多,大夫人手不足,卻依舊留在那宮中不願出來,理由是要保全女皇與公主的身體,以她們為重。
雲苓見宋玄知不讓步,只好站在原地,將藥盒放下。
張慈恩聽見外面有人說話,便起身走了出來,瞧見宋玄知與雲苓僵持不下。
“雲姑娘還請回吧,若是過了病氣就不好了”張慈恩說的客套,卻也聽得出有逐客的意思。
雲苓瞧見張慈恩面色蒼白,頭髮披散著,身上的衣衫都因為病役的消瘦而變得不合體,就連這院中的藥味都比往常重了許多,雲苓有些看愣了,腦子裡閃過先前張慈恩在藥鋪忙忙碌碌的場景。
宋玄知伸出手,表示送客,雲苓只好轉身離開。
張慈恩走到一邊,將藥盒拿起開啟,只見裡面有一張藥方,和一些草藥。
宋玄知看都沒看便轉身“她怎麼有這個好心,還來管我們?”
張慈恩看著這個方子,把藥草都拿了出來,這些草藥稀少珍貴,現下能湊齊這些草藥的也就只有宮中了,這些個都是給重病的人吊命的東西,可見女皇的情況也不容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