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點頭。
應鐸誠實道:“如果是小時候的我自己,我可能不會太中意。”
唐觀棋鬆了一口氣,應鐸的手撫著她的後腰。
他小的時候,媽媽其實說過多次,生他就是為了討阿爸鐘意。
所以在很多不合時宜的時候,阿媽會讓他去爭寵,別人哭了他也要哭,別人要送禮物了,阿媽會把他踹到前面,讓他第一個送阿爸禮物,要學會察言觀色。
所有他那些小孩子撒潑打滾的想法都是不道德的。
他可能只是一個工具。
他努力去做這些,其他卻什麼都不能和別人比,不能要求媽媽參加畢業典禮,不能同媽媽要抱抱,生日不會有媽媽的祝福,彷彿出生的意義就只有獲得爸爸鐘意這一項。
但現在應承峰無比注重他了,所有應承峰可以做主的事情,他也可以,應承峰就算不贊成他選的伴侶,都不會明面阻止,事事尊重他。
但其實應鐸覺得,這樣成為某個人的兒子,其實沒有必要。
他不想自己的孩子也過這種日子。
唐觀棋看他成熟到費洛蒙會像雲一樣裹過來的面龐,認真寫: “所以你不想要bb?”
應鐸卻溫聲道:“我想。”
唐觀棋心一跳,拿他的古董鋼筆寫字:“為什麼?”
應鐸略握著她寫字的手:“如果是同你一起生的bb,我會盡力讓bb從小就感覺到,爸爸的愛不需要任何條件。”
他握著她的手,她手心握著筆,一時間她的手裡裡外外都被填滿,像一種讓人不感到空虛的安全地帶:“因為我愛你,我也會愛她。”
唐觀棋靠在他懷裡,和他對視,但什麼都未寫。
她垂著睫毛。
應鐸溫聲問:“但我的觀點只是我的觀點,你中意嗎?”
唐觀棋坦誠:“看別人的小孩,會覺得蠻可愛。”
但是僅僅是羨慕,希望以後自己的小孩也能像他們一樣,有父母帶著,可以吵鬧著要玩具。
她絕對不想生一個,打亂她的人生計劃,以她的身體健康為代價。
她寫的是偏中意的態度,但應鐸感覺到了她的低沉:
“我很想同你有一個bb,可能是我的年紀到了,才會這樣想,但你年紀還小,所以我願意等,很多東西也不是一定要的。”
唐觀棋仰起頭看他。
應鐸的鼻樑很直,在燈光下像小舟乘著一片湖光,濃密的眉毛頗長,但眉尾有小幅度微彎,又英氣又包容斂貴,和小時候偏圓的眼睛不一樣,他現在眼睛的量感溫沉偏長。
淡粉的唇一張一合,輕輕和她說話:“你想讀書,想工作,都由你,你想做什麼我都支援。”
唐觀棋覺得他的氣質真的很適合當爸爸,是她望塵莫及的思維:
“你這麼會教小孩,小孩應該會很聽話。”
應鐸思索片刻:“我應該不會教小孩子聽話。”
唐觀棋詫異地看著他:“?”
應鐸摸著她的頭:“在家很聽父母話的孩子,在外面也很容易被人欺負不知道反抗,父母如果只要求孩子遵守指令,孩子就只會照做不會拒絕,對外人也變得不會拒絕,我希望我們的bb是健康勇敢的。”
唐觀棋好奇:“那管不住怎麼辦?”
應鐸溫聲解釋:“可以教小孩子道理,讓小孩學會了道理,自己去判斷一件事對不對,孩子也是需要尊重的。”
唐觀棋真的感覺他已經能當爸爸了,她遠遠做不到他這種胸懷,她想到小孩會鬧都頭痛,可能會脾氣爆發。
她趴在桌上什麼都不寫了。
應鐸知道她其實不高興了,摸摸她的頭髮,替她將跌到衣領裡的髮絲取出來,拆掉她的頭髮,耐心替她重新綁好。
唐觀棋趴著任他弄,但心裡有股氣。
應鐸的長指繞過她濃密烏黑的捲髮,垂著長眸,將頭髮捲起層迭,從中間綁好,在皮筋之上的位置挖洞把髮髻翻進去。
唐觀棋伸手去摸,摸上去綁得乾乾淨淨,她拿手機前置攝像頭一照,發現他綁得很好。
應鐸的眼神始終溫柔又包容:“上次你當我面梳過一次。”
唐觀棋心裡還是亂亂的,撐著臉看他。
應鐸將她的碎髮撩到耳後:“你現在的任務是讀書,不是生孩子,如果有人讓你現在生,大機率冇存好心。”
她一下坐直:“你能接受?”
應鐸輕笑:“當然,你的感受才重要,我無法先去考慮一個暫時還不存在的存在。”
唐觀棋的酒窩露出來,她像探頭出動的松鼠。
應鐸合上相簿,牽著她:“走吧,回家,在這裡你大機率不會自在。”
而鍾蓉在往東南亞去的貨船上,整個人遮得嚴嚴實實,在一個很小的房間裡,花了十萬塊,船主才答應她帶她走。
她怕她離開港城,應鐸那邊會以她犯罪潛逃為由想辦法凍結她的卡,所有錢她都換成黃金,一個小包就放得下,一上岸就找地方換。
手機沒有訊號,但她已經迫不及待看唐觀棋的新聞,曾芳也不是什麼好人,不可能就這麼輕飄飄放過唐觀棋,把曾芳丟給唐觀棋正好。
但外面的船員突然喧鬧起來:“是不是有船在追我們?”
“你看錯了吧。”
另個船員拉同伴過來看螢幕:“你過來看雷達,我一直盯著,這艘船都追了很長時間了,起碼有一個鐘頭,像故意跟我們的,你看,離我們越來越近了。”
鍾蓉心一跳,不會是抓她的吧? 但她從窗戶看出去,大海茫茫一片漆黑,夜晚的海看不見任何東西。
不太可能,海上這麼大,她不信真能追上來。
更何況他們怎麼弄得到她的蹤跡。
翌日,唐觀棋上完上午的班,回到中環的複式高層。
有拉斐爾的特赦,她不用坐班,只需要做完自己要做的事情就可以下班,回來的時候才十一點。
廚師說還未煮完午餐,她突然想到什麼,讓廚師給她留幾樣等她發揮。
一輛阿斯頓馬丁路過中環置地廣場,應鐸的手機一震,拿出來,發現妹妹仔剛剛發了條資訊給他:
“我剛剛衝完涼。”
應鐸的笑意淺浮:“現在沖涼都同我報備?”
結果妹妹仔下一條訊息就是:“是在想你寶貝。”
妹妹仔突然來的肉麻,應鐸略抵額,笑意不自覺深了些,摁了下撳鈕,把後座的擋板伸了上去。
發現boss一個人在後座都把擋板升了上去的司機:“?”
但還沒等應鐸高興完,下一條資訊馬上到:
“是在向你報備。”
兩條資訊連在一起 是在想你寶貝。
應鐸意識到自己自作多情,難怪她突然這麼親密肉麻,他無奈輕笑:“我以為這訊息是在邀請我。”
她發了個鬼臉表情包。
應鐸本來在低頭看資訊,司機駕駛著車緩慢移動著,等前面的車出去。
他偶然抬眸看看外面車流,卻看見不遠處的櫥窗裡,有幾頂王冠在日光下熠熠。
他溫聲開口:“麻煩停下車。”
司機立刻繞到旁邊停下。
應鐸看著櫥窗裡的金鐘花鑽冕、麥穗鑽冕、三色堇鑽冕,最中間是一隻小鳥和橄欖枝的珠寶冠冕,那隻哥倫比亞綠寶石小鳥自由昂首,他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唐觀棋。
他開啟車門下車,後面車上的保鏢跟著下車。
踏入店門,導購立刻出來服務:“先生您想看什麼型別的珠寶?”
應鐸語氣溫和,言簡意賅:“櫥窗的王冠。”
導購微笑著,輕言細語道:“好的,請您等陣。”
面對vvvvic(very important client,超級貴賓)客戶,為難再三,唯一的一頂展示非賣王冠還是被刷卡買下。
六百萬的王冠被裝在珠寶箱裡,輕拿輕放進購物袋中,交到應鐸手裡。
司機在商場外面等了一會兒,就看見老闆和保鏢過來,手裡提了一個購物袋。
司機趕緊下車,去開後座的門。
應鐸光是想到她拿到禮物的樣子都會開心,上車之後,拿出手機給妹妹仔發條資訊: “剛剛在路上買了一個小禮物。”
“很想你。”
他風輕雲淡補上一個字:“像。”
唐觀棋看見資訊,無語地笑出來。
kk:“是咩,有多想?”
kk:“像。”
應鐸抵額,知她故意,卻露出無奈又難以壓制的笑。
一路上車流不息,應鐸第一次有這種歸心似箭的心緒,因為清楚家裡有人在等他。
他幾乎是在洋流裡享受這種自己清楚自己一步步陷下去的感覺。
他看著旁邊的chaumet品牌的深藍色購物袋,一時間覺得自己好像沒救了,但他卻是心甘情願。
唐觀棋坐在餐廳,看時間,邊改論文邊等著應鐸回來。
有人摁門鍾,管家說著:“應該是先生買的花送上來了。”
唐觀棋的注意力被吸引,她起身,跟著管家出去。
和她像的禮物是花?
但一開啟門,看見的卻是唐觀棋這輩子再也不想看見的臉。
曾芳穿著條雪紡花裙子,但身上已經些不明顯的髒汙,攏著她虛浮的肥肉,年輕時尚且算美麗的面龐,如今再如何擺出笑意,也是蠻橫樣子。
唐觀棋的笑意凝固在臉上。
管家根本不認識這位:“請問你是否走錯樓層?”
曾芳卻直接擠進來,像當自己家一樣:“怎麼會走錯,你不知道嗎,我是唐觀棋的媽媽,你說你,住得這麼好怎麼不說給媽媽聽!”
她一進來就到處看。
管家馬上要叫安保上來。
但唐觀棋清楚,她不可能無緣無故就找得到這裡,甚至可以拿到許可權上樓,只可能是應暉提供了幫助,對方不可能善罷甘休。
她攔住管家,打字給管家看:“先叫我的保鏢上來,我同她談談,看我示意再把她弄下來。”
而另一邊的應鐸望著車流,心間的溫柔與希冀仍如大潮大浪,想象她戴上王冠的樣子。
曾芳隨便就在會客廳坐下,四處張望,見唐觀棋果然還和以前一樣不敢反抗,這麼輕易就讓她進來。
曾芳頗為得意,隨手拿桌上的堅果邊剝邊吃。
唐觀棋站在客廳入口,看著曾芳狼狽卻一副主人翁樣子,仍然覺得可以操控制約她,覺得可笑又覺得是自己手段不夠硬。
看來曾芳沒吃夠苦,也沒吃夠她親媽親爸的巴掌。
曾芳看著唐觀棋穿得漂漂亮亮,一點都不像跟著她那時,野狗都變仙女,現在甚至都像富家千金了,她又嘲弄又得意洋洋:
“你怎麼都不說你和應生在一起了,你還是會打算,知道他是你能扒上的最好的金龜婿,我都沒看出來你原來這麼聰明。”
唐觀棋站在那裡,和她停下的裙襬一樣死寂,靜靜看著她。
曾芳還一臉好奇問她:“你同應生上過床了沒?”
管家都蠢蠢欲動,驚愕得想叫保鏢馬上抓走這個瘋女人。
但唐觀棋只是微微擺手,示意等等。
她想聽聽這個垃圾到底還有什麼底牌。
唐觀棋不理不睬,只是靜靜看著她,曾芳好像還奇怪一樣,故意做出一副事情彷彿根本不嚴重的表情來:
“我看你這個樣,不會還在記恨我推你下臺階的事吧?不會說話才多大的問題,你外婆,我阿媽,是應生的恩人,他怎麼可能因為不能說話就不要你?”
唐觀棋只冷漠看著她。
她有意警告:“你別忘了是我阿媽的恩,才讓你能接觸應生,你不知道感恩,還這樣看著我,我在這裡打你也沒人敢說什麼,我是你的親媽。”
但唐觀棋卻注意到她一直有隻手在捂肚子,說話這麼賤但語氣卻弱弱的,像是有病。
唐觀棋依舊不搭理她,拿手機打字給管家看:“叫保鏢拉出去吧。”
管家立刻讓保鏢上前鉗制住她,曾芳連忙掙扎:“你如果敢丟我出去,今天的晚報就會寫你不認親媽,外面有記者蹲著等拍照片!”
原來是這樣,唐觀棋輕蔑地嗤笑一聲。
示意保鏢先把動作停下。
她叫管家call麥青,不多時,麥青到位,還拿著一迭資料和平板。
曾芳死賴著不走,覺得反正不可能把她丟出去。
而麥青直接將資料遞給唐觀棋:“媒體那邊已經洽談完了,協商投資兩百萬,所有資料都在這裡,以後也不會接應暉的曝光了。”
唐觀棋看著都已經印出來的晚報樣報。
曾芳面色唰一下變得雪白。
昨天明明說好會來拍照登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