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一帶著上官小小爬出樹洞，敏銳觸覺的丟失，反而讓他在這冰冷的冬天，感受不到之前過於刺骨的寒雪。已經是順天475年的年三十，上官一此時體內隨著靈覺再次被奪，真元的恢復變得極為緩慢，上官小小即將四歲，彷彿也變得懂事了許多，主動要扶住上官一。

“哥沒事。”上官一微笑回應，

“小小，待會我們找個附近的城鎮吧，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當時順著北河城往著風陵山反方向跑了這麼久，再往前走一段路，應該有個向陽鎮。”

上官小小抿了抿嘴唇，眼眶開始發紅，忍住了眼淚，這次的她沒有再吵著要回家，拉著上官一開始慢慢朝前走去。

白雪覆蓋的天地，已近六尺的上官一拉著低他一個半個頭的上官小小就這樣，慢慢的走著，都沒有再說話。

終於在臨近午時，來到了向陽鎮，說是一個鎮子，更像是一個村落，沒有守衛，沒有兵士，也沒有什麼人上前盤問。上官一和上官小小來到鎮裡面，零零散散的有一些目光落到他們身上，有好奇，有憐憫，有冷漠，有平淡，上官一心中想著“大抵是以為兩個小乞丐吧”

是啊，已經是兩個孤兒了，乞丐也很貼切。破爛的衣裳，上官一身上衣裳還有之前吐血的血液痕跡，已經十二天了，如果說剛開始逃亡的時候，依稀還能看出上官一和上官小小精緻的臉蛋，上位家族的氣質，那麼現在除了灰頭土臉，已經瞧不出一絲一毫，任誰也不會認為這會是王公家族的子弟。

上官一隨手手袖抹掉凍出的鼻涕，拉著上官小小走到了一個小酒館門前，上官一此時有一些好奇，一個小城鎮的酒館，卻有著他看不明白的名字，“子皿酒館”

左側寫的生人可近，右側寫的來者忘憂。上官一還在門口想著，怎麼也琢磨不懂，這完全不對仗，也不順口的對聯。連名字也想不明白，這時，裡面的小二看到門外的兄妹二人，以為是來此乞討。

吆喝道：“哪裡來的小乞丐，去別處要飯去，別弄髒了咱們酒館門檻，趕緊走，走，走。”

說罷，手上的抹布開始揮擺趕人，這時，只聽再靠裡的櫃檯收銀處，傳來酥麻且溫柔的聲音，“天兒冷，讓他們進來暖和一下吧。”

小二聞聲，“還得是老闆娘人美心善不是，這就讓他們進來。”

“聽到了吧，咱們東家發善心，倆小乞丐進來吧。”

說完，便扭頭進去招呼其他的客戶了，上官一沒有辯解，拉著上官小小走進酒館，對於兩天只啃了一些發硬饅頭的兄妹二人來說，此時酒館內，肉香味，酒香味，折騰的他們肚子開始咕咕的叫，上官小小更是開始使勁的咽口水，一上午都沒有吃東西的二人，又走了這麼遠的路，這會侷促的站在一張桌子前，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沒有過很久，就在上官一想著要不要放下尊嚴，為上官小小祈求來一些吃食的時候，他聞到一股香味傳來，一個妖嬈女人已經坐在了他們面前的桌子對面座位上。

“多謝東家允我兄妹二人進屋暖和一陣。”上官一順勢作揖，拍了拍上官小小，反應過來的上官小小也跟著彎了下腰，可能是怕口水流下來，沒有說話。

一身錦繡紅衣的打扮，瀑布般的秀髮用髮簪紮起，精緻的妝容女人，開口道：“我還沒有說話，小傢伙怎麼知道我是剛剛的酒館東家？”

上官一回答道：“小子只是猜測而已。”這位女東家看了眼兩個小乞丐，“哦？是嗎，你這麼會猜，那你猜猜看，我身上的香味是什麼香？”

上官一看向女東家的眼睛，由於丟失視靈覺，直到這時才看的真切這位東家的眼神，一瞬間，上官一如實說道

“金國的天香粉，武國的豆蔻胭脂，佩戴的是北域器宗的叩心簪。”

接著，眼神斷開，上官一恢復神志，開始後悔進入這家酒館，他沒有想到視靈覺丟失之後，影響會這麼大，在此之前的他從未有過被其他人眼神震懾之感，即便是武國當今天子。在酒館外時，他就聞到了裡面不同的味道，能用的起以上他提到的三樣物品的東家，絕對不簡單，要知道，最後一樣叩心簪，他會知道也只是因為看到過他的母親進宮的時候佩戴過一次，平時都是收藏著。

然而這位女東家就這麼隨意戴著，如果不是上官小小實在太餓，上官一決計無法踏入這家酒館。不，應該說現在的他已經後悔進來，

沒等女東家再開口，上官一趕緊說道：“老闆娘，實在不好意思，我和舍妹只是乞討經過此地，多有打擾，這會已經緩過神來，我們馬上離開。”

說完，拉著上官小小就想離開酒館，

“小公子何必著急離開，天色漸晚，看你似乎尚有餘力，但不知舍妹是否還能支撐得住？”女東家清脆開口，上官一停下扭轉的腳步，愣了一下，低頭看向左側的上官小小，

這會他才真正的注意到，如果說這一路上所遭遇的一切，上官一已經難以承受的話，那麼對於上官小小來說，已經完全超過了她所能承受的極限，從小的錦衣玉食，何曾受過如此遭遇？破舊的衣裳，凍得發紫的臉頰，隨著進入暖和的酒館而變得異常紅潤，拉著的手卻並沒有變得熱起來，上官一意識到有些不對，他立馬伸出手掌，覆在上官小小的額頭。

“哥真沒用，連你什麼時候發燒了都不知道。”上官一心中想著，觸覺的丟失導致他沒能在第一時間獲知妹妹的病情，他不知道上官小小是什麼時候開始發燒，昨晚還是前晚，但他知道，這下他沒有選擇。

轉身再次面對酒館女東家，上官一開口：“老闆娘，不知該怎麼稱呼？”

“來往的賓客稱我，奈何。”

上官一再次彎腰作揖“奈何老闆娘，舍妹感染風寒，能否借宿一宿？”

“借宿當然沒問題，不過，小公子，你有錢財住店嗎？”

上官一面露難色，想了一會，從懷中掏出一枚玉佩，“老闆娘，請看下這塊玉佩是否可以換得住宿一晚？”

老闆娘看到玉佩，眼睛愣了一下，“武國公子佩，小公子果然不簡單麼？呵呵”

“小二，給這兩位小賓客準備最好的房間。”說罷，接過玉佩，轉身離開。

上官一追話：“老闆娘，能否再準備些吃食。”

奈何回應：“小二，聽到了吧，一起準備好。送兩位小賓客去往天字二號入住。”

“好嘞”小二回應。

話音落下，這時候上官一才察覺到，四周賓客的喧鬧聲重新響了起來。

他意識到，這次遇到的子皿酒館，定然也不是善茬，可是他還有什麼可失去的呢，只要上官小小可以平安無事，其他都沒關係。

隨後，小二領路二人便到了天字二號，“小二哥，請問為何是天字二號？有何講究嗎？”

“倒也沒有什麼講究，天字一號是老闆娘住的地方，就在隔壁房間。”

說完，小二便準備離開，“稍候會送來吃食和熱水。”

上官一抱著上官小小走入房間內，他走到床前，將小小緩緩放下，脫掉外面的一層衣裳和鞋子，上官一眼睛一下紅了，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上官小小的腳底就被劃破，

“對不起，對不起，小妹，哥沒有注意到，哥沒有注意到，哥沒有注意到。”這時候的上官一，無助的眼淚開始滴落，砸在床沿上。

顧不得其它，上官一調動體內最後的一絲真元，開始為上官小小療愈，防止傷口發炎。

真元消散後，上官一臉色慘白，伸手將被子蓋好上官小小，癱坐在床邊地上。

這時，小二敲門，上官一勉強起身，走到門口開啟門栓，拉開了房門，

“小公子，這時您二位的吃食和熱水，給您送進去。”

“不用了，謝謝小二哥，我自己拿進去。”說罷，上官一伸手接過後，關上了門窗。

小二小聲嘀咕了一句，“老闆娘看走眼了吧，還什麼王公貴族，連個打賞都沒有，切”

上官一隨手拿起毛巾，浸泡了一下熱水，擰了幾下，隨後開始擦拭上官小小的手臂手心和腳，反覆幾次之後，將熱毛巾敷在了其額頭。做完這些後，不得不說，酒館非常貼心，竟然準備了肉粥送上來，上官一盛了一碗，吹了一會覺得不是很燙了之後，端到床前，輕輕搖著小小，：“小妹，小妹，醒一醒，有吃的，你好好躺著，張開點嘴巴，我餵給你。”說完，便開始一點點細心的餵食，上官小小真的餓了，迷糊之間吃了大半碗，隨後又沉沉睡去。

上官一見幾次都叫不醒，便讓其好好休息。自己走到桌前坐下，吃起上官小小剩下的肉粥，拿著勺子的右手卻還止不住的發顫，強逼自己進食了一碗，恢復了一些體力，誰知，就這麼暈了過去。

再醒來時，已經是深夜，上官一眼睛一睜開，右手馬上放在了右靴，摸了摸還在的匕首，稍微放下了心，爬起來轉身走向床邊，然而過了一夜，上官小小渾身依然滾燙，沒有好轉。

上官一心急如焚，不知該怎麼辦，“再燒下去，小小撐不到天亮。”

他握緊了拳頭，有些發白，他知道已經沒有其他選擇。

重新穿好外衣，“小小，等哥把藥給你帶回來。”隨後離開房間，關上房門。

砰，砰，砰

砰，砰，砰

隔壁房間，此時慵懶斜躺的奈何老闆娘，臉上掛著似有似無的笑意，左手輕揮，房門開啟，門外站著的上官一，自若鎮定的走進屋內。

“老闆娘，家妹感染風寒，能否給我一些祛風寒的藥丸？”此時，少年已是半跪姿態。

“小公子，男兒膝下有黃金，輕易下跪可不可取。”

一段長時間的沉默，上官一沒有說話，也沒有起身。

奈何見此情形，站起身來，走到上官一面前，“你可知，奴家的一碗藥，值什麼價錢？區區一塊公子佩，可不值這個價。”

少年郎，此時嗓音已有些沙啞，“只要能救我妹妹，任何代價，我都願付。”

“好小子，看在這份心上，老孃允你典當一次，這碗湯你端走，不過記住了，我和你交易一次，取你一物，救你妹妹一命，他日若你找到老孃，想要取回，記得還我一命，可能遵守？”

上官一看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一碗湯，“小子定當遵守。”

說完，不再言語，捧起這碗，離開了天字一號房，回到天字二號房間，上官一來到床前，用手指輕蘸了些許，放入自己口中，等待了一刻鐘，身體沒有什麼反應後。用湯匙一點點餵給了上官小小。

隨著湯藥見底，上官一回到桌前，放下碗，彷彿意識到什麼，他顫抖的拿起之前喝肉粥的勺子，看著上面殘留的肉粥，他小心的伸出舌頭，舔了一口。

沒有味道，他沒猜錯，這一夜，上官一為救妹妹，再丟味靈覺。

他看向床上的上官小小，看著她逐漸平緩的呼吸，終於放下心來，撥出一口氣。

“小妹，新年快樂。”

意識模糊之際看向那碗湯藥的碗底，依稀是一個孟字。

便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