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蠻其實餓過頭已經沒什麼食慾,但隨著司戎提及,溫蠻想了想,又覺得不是個壞主意。
他應道:“好.”
簡單的一個字,司戎卻毫不吝嗇地表現出得到回應的喜悅。
溫蠻當然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他渴望建立安全穩定的情感,經營幸福的家庭,擁有美好的愛人,這些不是傻子乾等就會從天而降,愛情同樣也需要進取心。
只要有可能,溫蠻都會願意嘗試接觸下去,何況就目前來說,司戎很好,甚至非常好。
那為什麼要拒絕邀請。
“我很高興,也很榮幸.”
司戎語帶笑意地回過身,和秘書何景低語了幾句,車子便緩慢啟動,重新匯入車流。
夜宵選在一家經營海鮮粥品的店,在深秋臨冬的夜晚,品嚐鮮的滋味、脾胃得到溫暖的關照,實在是一件很享受的事。
品嚐美味的間隙,溫蠻詢問司戎:“你今天原本有什麼安排嗎?”
他和邵莊是有相親約會的行程,那麼和他們在同一間餐廳碰面的司戎呢,他原本想做什麼?
溫蠻有些好奇,也怕打亂了對方的安排。
司戎給出了很有意思的回答:“我只是單純去那享受美味.”
假象,真相,歸結於語言的技巧。
“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總要享受、擁有美好的事物,才會給生活帶來一點樂趣,這是我閒暇時間裡喜歡做的事.”
說著,他想到溫蠻今晚泡湯了的晚餐,為溫蠻遺憾,又真誠建議:“如果有機會,那家店還是值得去的.”
溫蠻也被說得有了興趣,他平時很少有主動的社交,因此對外面好吃的好玩的確實瞭解甚少,司戎看起來則像個十分可靠的引導者和建議者。
“那下次我去時,就提前問你推薦哪幾道菜.”
“好.”
司戎微笑,“希望你也能喜歡.”
這段對話結束後,是不是在溫蠻的印象裡和那家餐廳掛鉤的不僅僅是邵莊,還有他呢。
等到溫蠻下次經他的建議點菜、甚至是和他一起點菜,邵莊在這個場景裡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吧。
之後的閒聊穿插在美食的品味中,而司戎又總是十分及時地關注到溫蠻的需求,溫蠻還沒有動手,他就已預先代勞。
而他的神情又彷彿這是自然而然、微不足道的小事。
從這點上來講,司戎細緻入微,能把人的身心照顧得很好。
當然,司戎樂意之至,他享受能夠照顧溫蠻、幫助到溫蠻的快樂,自願自發地為溫蠻解決任何事。
他能夠經手,對於他來說更是一種嘉獎。
這種巨大的滿足感,再也不會有任何事物能夠超越,這是植根在“祂”的物種傳承裡恐怕幾千幾萬年都不會改變的事。
而從前,司戎還很狂妄的時候,甚至還以為祂這一輩子都不會受這種物種本能的“困擾”。
可就是這個普通的夜晚,司戎清楚地認識到,有這樣的本能其實不錯。
粥底火鍋咕嚕冒著白泡,這道聲音被他和溫蠻共享,他對事物淺嘗輒止,但藉此機會能看到溫蠻,他很高興。
回去的時候,又變回了司戎親自開車。
“也不早了,我就讓何景先回去.”
司戎解釋。
當然,這背後真正的含義,並不一定要戳破言明。
溫蠻看了看男人,也沒有說什麼。
回去的路上依然維持著相同的靜謐,大概是這次並排坐的緣故,彼此輕聲的鼻息似乎也可以捕捉。
只不過堪堪抓住一線,又被其他疾馳的車聲掩蓋,而馬路上總是很多隨意加速、剎車的馬路殺手,要在這些嘈雜的背景聲中著重抓取對方的呼吸,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因為不容易,自然延伸為挑戰,溫蠻就不知覺地做下去了。
後來在車流聲中,他也終於能一直捕捉到司戎的呼吸——很平穩,就像他開車的習慣,自始至終都是勻速的,安穩可靠,任憑周邊車輛如何超車變道,他都不受影響。
這次,車只開到了溫蠻的小區門口就停下,司戎也只在車上對溫蠻溫和地道別:“晚安.”
溫蠻也說晚安。
下了車,又在原地對車內揮了揮手。
雖不是約會,但結束得有儀式感。
司戎目送他的遠去,直到再也看不到溫蠻的背影為止。
但他還是沒有立即發動車,坐在座位上,靜靜地回味——
封閉的車內空間,最大限度地保留有溫蠻的氣味,就如同溫蠻無意有意地捕捉司戎的氣息一樣,司戎現在也在做相同的事,但他要比溫蠻不客氣得多:連續的呼吸帶動鼻翼翕動,頃刻之間,溫蠻的氣息全都被祂和膨脹的黑影攝取吞食。
可司戎很快後悔了:他剛才吃得太貪婪、太沒有規劃,吃得這樣乾乾淨淨,就好像溫蠻不曾與他共處。
他拿不出任何憑證,也沒有再可以慰藉的東西。
他還要等到下次再製造機會單獨和溫蠻相處,可即便諸多機會,就在明天、後天……但也不是今天了。
街燈很亮,可燈下的車卻黑得怎麼也照不亮。
它靜靜地駐在那,像一個傷心的龐然巨物。
另一邊。
溫蠻回到家,照常先清理鞋底,緊接著要清除身上的氣味。
粥底火鍋雖然清淡鮮甜,但終歸是火鍋,有很重的鍋氣。
除味用的酒精噴霧已經拿在手上,但溫蠻又在自己身上聞到了另一種氣味。
很快,他意識到那是司戎身上的味道——木質調的香水混合著他自己的氣味,形成了獨屬於司戎的個體標籤。
而他們剛才獨處在一個很小的密閉空間,溫蠻身上也就不可避免地沾染了司戎的味道。
習慣是很微妙的,據說需要21天來培養,可有的習慣彷彿八字不合,有的習慣傾蓋如故。
而溫蠻認識司戎,也就是一週左右的時間,幾次見面,溫蠻卻已經有些習慣了屬於對方的氣味。
在外頭,這種習慣是親近,是潛意識的相信;可回到家,在乾淨的屋子裡,外來的味道顯得尤為突出與陌生,和溫蠻一貫的堅持相違背。
那天司戎做客,即使穿了鞋套,他離開後,溫蠻還是把家裡打掃了一回。
這一回,消毒酒精依然從上至下全身噴了個遍。
而後,圍巾、外套、長褲……衣物逐漸落入玄關櫃後襬置的髒衣簍中。
全屋所有厚實的窗簾都拉得嚴實、不留一絲縫隙,像厚厚的盒子,而裡頭屋燈光燦,溫蠻赤條條地開啟浴室的門。
再出來時,他帶著一身水汽。
他乾淨了,整個家又恢復了最有秩序的狀態。
……
家裡的燈總有休息的時候,街頭的燈卻要時刻不停地站崗。
深夜,街燈彷彿也困眨了眼,幾番閃爍後,終於滅了下去。
和環境相符,原先還有的驚叫聲也在一瞬間被掐掉。
地上瑟縮的男人如同一灘爛泥,連躲都不躲了:在不可名狀的恐怖面前,他弱小得如同剛出生的小雞崽,毫無反抗能力,唯有被宰割的命運。
趙銘逸渾渾噩噩地想著這一天中發生的所有事:本來是一個極為普通的週末,他不過是恰好出來吃飯,但在遇到溫蠻後,就全都變了樣。
他不甘心,也真的捨不得,自然還想要再試試挽回,可後來……後來發生了什麼?所有的一切好像自然而然地發生,但又根本立不住腳!他就算一時間氣急敗壞,也根本不會動手啊!他的名聲、他的工作……他究竟怎麼了!
脖處傳來鈍痛,死到臨頭的恐懼,讓趙銘逸腦袋空白,他被扼住喉嚨一般,氣管發出無聲的尖叫。
救……救命……他要死了……!!
是什麼怪物……
“噢?”
趙銘逸聽到一聲訝異的低吟。
趙銘逸起初以為自己聽錯,隨後他欣喜若狂。
如果這裡有人,他就有了得救的可能!他甚至已經不能再思考更多,就急匆匆、欣欣然仰起頭想要尋找來人,但眼前所見徹底擊潰了他——
一團黑濃的物質,高大得把街道後的月光與街燈幾乎全擋住。
怪物不僅沒有走,而且變得愈發可怖,哪怕趙銘逸根本看不清黑霧裡怪物的真實模樣,但他已經發自靈魂地驚懼。
而黑霧中伸出一把黑色長柄傘,正是傘尖挑起了趙銘逸癱軟無力的頭顱,他的脖頸才會感到疼痛。
而現在,趙銘逸覺得自己幾乎要被這把傘挑起來,頭被迫越仰越高,馬上就要超過人類承受的極限。
他受不了地嗬嗬求饒,黑傘霎時變成粗壯的肢狀物,探到趙銘逸張開的喉嚨裡。
半晌,還是那個低沉的聲音,祂厭煩地嘖了聲,黑肢唰地收回,在半空中甩回黑傘的形狀,趙銘逸則像個棄用了的垃圾徹底倒在地上。
“倒黴的人類,原來是碰到阿宿僮了.”
阿宿僮,能汙染所接觸到的生命體,讓它們變得充滿負面情緒,而生命體正向的情感還會被當做食物偷取、吃掉。
總而言之,是群非常下作的傢伙。
趙銘逸聽不懂,甚至恐懼聽懂。
未知的世界,就是由這麼可怕的怪物構築的嗎。
“不過,守不住的東西,就說明沒能力擁有.”
情感也是一樣。
祂優雅地嘲諷。
“而我不和廢物動手.”
失去了對溫蠻的感情,那就既不是祂的對手,也不是祂的同類。
黑色的龐然巨物消失了。
……
新的一週,上班族行色匆匆,各種公共交通工具偶爾插播著本地新聞。
“近日本地出現多起暴力衝突事件,施暴者多為20~35歲中青年……針對這一現象,省心理健康諮詢專家呼籲市民應關注心理健康…………”